第 32 章 三十一 苦心釋怨
莫離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一個光怪陸離的現代化世界裏,他有一個爛大街的名字——張強,有一段很老套的故事——父親嗜酒、家暴,母親在他很小時就跟人跑了,把他一人扔給了那魔鬼般的父親,再也沒有回來看過他一眼。
在那個就如地獄般的家裏長到了十六歲,本來學習還挺好的他終是輟了學,和社會上的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了一起。
起初,他確實是感到有了可以說話的朋友,可是後來,那些人總會帶他去幹些為非作歹的事,他怎麼都不想幹壞事,和那些人越來越難以融和。
他又擺脫了那些人,開始正經去四處打工,然而不知是他的性格有問題還是這個世界有問題,他總是遇到不善的人,無論到了哪個工作圈子裏,都會受到欺負排擠……
張強變得越來越孤僻和沉鬱。他恍然發現,自己的人生完全沒有意義,也一點都找不到活着的樂趣。
從小到大,生活讓他感到的只有痛苦和噁心,再怎麼努力也是無用,而且到了如今,他也已經沒有了一點努力的心勁。
年方十九的他就已了無生趣,不知多少次地想到了死……終於有一天,他在和父親又一次發生了激烈地衝突后,就計無返顧地行去了市郊,爬上了一座無人經過的廢棄大樓。
他先坐在了那高高的天台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煙,最後一次凝望着這個世界。
原來在這個熙熙攘攘的世界裏,竟沒有一個會留戀他的人,也沒有一個他可留戀的人……
足足吸完了大半包煙后,他顫顫巍巍地站在了天台邊上,默默對這個世界作以了告別:“再見了。從此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我這個人。”
他也發出了平生第一次虔誠地祈禱:“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就求你讓我,絕無來生。”
然後,他就深吸了一口氣,決絕地奮身一躍,就像只嚮往自由的鳥兒般飛了出去!
急速下墜的那一瞬間,他並非是沒有恐懼和後悔的。
然而他的人生似總也沒有回頭的路,轉眼,他就到達了他的終點,肝腦塗地,粉身碎骨!——
莫離“啊”的一聲就從榻上坐了起來,大口喘息着,旋又覺得頸上生疼,伸手一摸,這才發現已被包好了一圈繃帶,身上也已被換好了一套乾淨衣服。他猶有些迷瞪地坐着,驚魂未定,夢中的情景紛涌浮現了起來,他渾身倏然就冒了一層冷汗——不,那不是夢,是他曾經真真實實的一生!
他的腦子在空前刺激下飛速運轉着——原來,他竟是穿越到了這個異世里的,可他並沒有帶着記憶,而是就像個平常小孩一樣生長了下來,直到這次有了瀕死經歷后,他前生的記憶才覺醒了過來……
眼前忽然人影一閃,賤奴已從外面奔了進來,臉上雖是一貫的冷漠,語中卻帶着欣喜道:“莫離你醒了?快別亂動。”
莫離卻像活見了鬼般的驚視着他,一時之間,前世和今世的種種影像紛亂交錯,竟讓他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賤奴也微吃了一驚,趕緊就坐到了他身邊,仔細一觀他那臉色和傷處道:“你這是怎麼了?沒什麼事吧?”
莫離睖睜片刻,忽然一抱頭,低低地笑了起來,越笑聲越大,幾如瘋癲了般——老天,他居然獲得過兩次生命,可他居然還一次比一次活得更傻逼!為了那些半點也不值得的爛人,一而再地拋棄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賤奴愈發驚愕了起來,急忙扶住他道:“莫離,你是病糊塗了嗎?”說著又去摸他的額頭。
莫離一把就抓住了他那隻手,深深凝視着他,一語多關道:“賤奴,我,覺醒了。”
賤奴驚疑不定道:“你,是醒了啊……莫離,你放鬆些,現在都已沒事了,你可千萬別再胡思亂想啊。”
莫離怪怪地一笑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再干傻事。”說完便放開了他,這才一顧周遭,頓又吃了一驚,不停地環視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這……這不是我華大哥的那處私宅嗎?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賤奴道:“我背你來的。”
莫離心中一感,可也顧不得那些了,急道:“不是,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你們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賤奴道:“那位華大俠自己說的。他頭前只肯到這裏來,主君也不想將他帶回本教中的任何地方,就依他所言來此落腳了,又傳信叫我把你也帶來。”
莫離心頭狂跳道:“蕭大……蕭教主已將他救出來了嗎?!那他們現在人呢?”
卻見賤奴閃起了一絲可疑的窘色,示意了一下北方道:“主君正在那邊的寒潭旁,為他施行……施行祛針大法。”
莫離驚疑道:“什麼‘驅針大法’?施行那個幹嘛?”
賤奴囁嚅道:“華大俠他……他中了寒冰針,現在又身受百刑,虛弱至極,若不趕緊把那針從他體內除去,他便無法運功療傷,只怕難以支持下去。”
莫離腦中都亂成了一鍋粥般,難以置信道:“你是說我華大哥體內有一根針?那、那蕭教主怎麼會驅什麼針?”
賤奴卻再不回答,生硬地轉開了話題:“莫離,剛才外面有異聲,我就是出去察看的,聽到你有動靜才轉了回來,現在我還得去看一下。”
莫離本只急欲追問,可一聽此言還哪能再有二話:“是有人追尋過來了么?那你就快去吧。”
賤奴點了下頭,卻還啰嗦道:“你的傷雖已無大礙了,可還是失了好多血,現在就再好好歇會,我去去就來。”
莫離頓時感激了起來,“賤奴,我這次真是多蒙你照料了!現在你就別再顧我了,自己多加小心。”
賤奴再無多言,起身便向外走去,出軒後身形一展,轉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莫離見他那身法也是快得驚人,不由也感佩了一下,隨後便渾身一軟地倚在了榻頭,整理起了紛亂的思緒。
軒內只點着一燭,他的心也如那燭火般搖曳不定,逐漸只是回想着賤奴先前那種可疑的神色。
莫離再也安生不住了,掀開被子便下了榻去,這才看見榻下竟還擺好着一雙鞋,不由對賤奴又是一感,隨後就趕緊穿上鞋子向外尋去。
軒外月光皎潔,夜色中的楓林依然美麗如畫,可在今晚的莫離眼中,卻隱含着種莫名危險的氣息!
他先朝賤奴去的方向悄然探去,尚連半個人影都沒望見時,便聽一個陌生聲音似也沒甚顧忌地響亮傳來:“你急得什麼?有蕭教主在此,我又哪會輕舉妄動?縱是他今日身體不濟,我也斷不敢去招惹他啊。”
隨後就聽賤奴不為所動道:“你若再敢盤桓,我可就要殺人了。”
他的聲音雖遠沒那人高,可莫離多年習武,耳力超於常人,故也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那人猶帶嘻笑道:“賤奴,我知道你對我是手下留情了的,可我對你也是一樣啊,我現在不和你打,只是想同你說說話而已。畢竟當年同進修羅場的那批少童中,能活下來的也就咱們幾個了,今日我奉勸你一句,蕭教主這次已是在劫難逃,你就別再跟着他了,正好投了我們吧。”
賤奴沒理會別的,只竟似萬分恨惋道:“教主這陣子可真是流年不利!”
那人似也有些感慨了起來:“我也是震驚得很啊,蕭教主今日竟帶着內傷,我真想不出全天下還有誰能把他傷成那樣!可就這,他還硬杠上了我們殿主,死活都不肯放手地把那個人給帶走了!賤奴,你說你家主子這是吃錯了什麼葯,為了那麼個白道上的死敵,竟不惜惹翻了我們殿主?這下可是必不能善了的嘍。”
賤奴沒再說話。
那人又說動道:“賤奴,我真想不通為何直到如今,你對蕭教主還是那麼死心塌地?雖然他對你確實是異常殊待,親自將你養大和教你武功,可他對你的虐待也是同等的,把你作踐得也就像條狗一樣了。這次也是個機會,你就投誠我家殿主吧,昔日在教中那些首領里他待你也就算最好的了,你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賤奴這才悵悵道:“白虎,你自己認為有這種可能么?”
那白虎竟似很深摯地嘆了口氣:“唉,何苦呢……”
莫離這會已聽出他二人竟似頗有些舊交,也不再擔心賤奴了,便又悄然退去,趕緊朝那北方尋去。
並沒走上多遠,他便看見了一個水潭。
這水潭邊寒氣頗重,而就在那遠側的一棵樹下,赫然對坐着兩人,正是蕭寒煙和華飄羽。
莫離頓時屏氣懾息,只見蕭寒煙盤膝而坐,正俯身向華飄羽作着什麼;華飄羽則虛弱地倚樹而坐,渾身血肉模糊,還在不住地寒戰,一雙眼卻直直注視着蕭寒煙,那目光中流露的不只是痛苦,竟還有驚恐!
莫離早有的疑心大涌了起來,再也顧不得什麼,放開身形便奔了上去,近了些時才看清,原來蕭寒煙抓着華飄羽的一隻手俯在他腕上,竟然是在……喝血!
剎那間,莫離難以置信地瞪圓了雙眼,就像看見了個活的吸血鬼,狂叫一聲沖了上去:“你這變態在幹什麼?”
蕭寒煙卻眼都未斜地朝他揮了下手,莫離只覺一道勁風帶着無數落葉撲面而來,直接就倒跌了回去,面上一陣生疼,卻毫髮未損。
蕭寒煙隨即提着華飄羽騰空而起,一身黑衣烈烈飄展,鷹擊長空般向遠方飛去。
莫離大驚失色,跳起就朝他們追去,卻見蕭寒煙那輕功好得竟似比華飄羽還有過之,也是帶着一人都毫無影響的,如風馳電掣又飄逸至極;清冷月光下,他那身形真如夜天神魔般,凌駕眾生,不可企及……轉瞬之間,就已不見了蹤影。
莫離急得心都要炸開了般,好在已見蕭寒煙所去的正是那木軒方向,便沒命地朝那兒奔去。
等他跑近那軒門前時,一眼便見裏面有兩條身影,蕭寒煙果然是回了這裏。
莫離一陣慶幸,這才能鬆了口氣,腳步一緩,氣喘吁吁地向軒內行去。
只見蕭寒煙依舊盤膝而坐,雙掌抵在華飄羽前胸;而華飄羽又被他擺在了牆邊倚坐着,雙眼已闔起,長長的睫毛輕顫着,神情甚是辛苦。
莫離又一急地奔上時,蕭寒煙卻已轉視了他一眼,寒月般的眼中精光凝聚,給了他一個嚴厲禁止的眼神。
莫離不由就身形一滯,蕭寒煙旋又專註對向了華飄羽,手上猛一加力,華飄羽頓時渾身一個暴挺,一口血狂噴了出來,隨後就斜倒在了地上,再無動靜。
蕭寒煙正一收勢,莫離已一聲怒吼:“你真是喪心病狂!”真是追悔莫及地一掌就擊在了他身上!
蕭寒煙竟全沒想到般的正中了他這掌,隨後兩道目光就滿含怨毒地射向了他,口唇一動,方似要說話,卻也是一口血直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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