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清虛道人

章八 清虛道人

然後,他就掐着點去了學宮。

荀攸穿着件麻青的外袍,正襟危坐給劉協解惑,就算劉協問的問題千奇百怪,他也耐心地逐一講解。更甚,端着副嚴厲的面容,說些詼諧的擬喻。

小包子劉協被他逗樂了,睜着雙瞳求賢若渴地凝視他,他卻只是攏着袖口,淡淡地彎了彎唇角。

然後,開始講《大學》,講“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

李成當即神色一變,身旁的劉辯卻提前看穿了他的動作,眼神一側。

他隨即卑躬下腰,低言道,“陛下,奴婢斗膽,以為陳留王此等年紀就學習這些不妥。”

荀攸開始為不解其意的劉協舉例,舉商湯滅桀、周伐商紂,舉高祖皇帝起兵反秦。

然後,憤慨的音色一轉,又開始冷靜說起亂世無義戰,民生皆苦。

“我覺得荀公達說的挺有道理的。”

劉辯聽着荀攸的講說連連頷首,而後偏頭看李成,迎着他怔楞的目光眨了眨眼。

“民生多艱,自然會生亂軍,亂軍生則亂世起,亂世中流民四遷,不是愈來愈苦。”

李成仍躬着身,聞言抬首看他,雙眼隱有淚光,嗚嗚咽咽道。

“陛下......陛下懂事了。”

劉辯哀嘆口氣,無聲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繼而吩咐道。

“遷荀攸為陳留王郎中令。”

李成應聲記下了,劉辯立在窗外又看了片刻后,悄無聲息地離開。

-

用過午食,永安宮突然來人,說太后腹痛不止,剛吃進去的食物轉瞬就吐了出來。

劉辯忙趕去了永安宮,就見何太后病懨懨地靠在榻邊,唐姬心急如焚地為她擦拭唇邊的穢物,柔聲安慰。

“辯兒,這宮裏我是待不下去啦。”

何太后眼窩深陷,不過半天彷彿又憔悴了好幾歲,劉辯當即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撫了幾句,卻發現何太后還是那般病態,心思不由發散起來。

“那母后先搬出宮住些時日?”

他遲疑地打量着何太后的神色,詢問出聲。見她點頭應允,懸在心口的大石才緩緩落下。

“師傅的清虛觀是個好去處,母后覺得如何?”

在劉辯出生之前,先帝的皇子們都已夭折,母憑子貴晉陞為貴人的何太後為了他能夠平安長大,便將他送出宮,養在道人史子眇的家裏,想憑藉他的道術保護劉辯。

因而,劉辯一提議,何太后便贊同了。

她信任的人很少,就算是自己的親兄弟也保留着幾分芥蒂,唯獨對史道人卻十分信任,細想來,大概是對道法的盲目崇拜吧。

吩咐了準備車馬,一個時辰后,劉辯、何太后以及唐姬便一道出宮去了。

車輦經過北宮後方的朔平門,過濯龍園,由上西門出來,往西面而去。

何太后終於恢復了些精神,側倚在唐姬膝上,半闔着雙眸不語。

-

史道人家住洛陽西郊,籬笆圍成的兩進院落。

這普普通通的農家小宅,前面有兩片收穫頗豐的菜田,院后也未荒落下來,建了一座道觀。

一座可以說有些寒酸的道觀。

不過三層矮樓,其中臟腑卻一應俱全。

早有侍衛來稟報過,因而車輦一靠近,就見史道人立在院外等候。

他一身發白的道袍,三寸青須整理得一絲不苟,未着冠,只用一柄圓潤簡樸的玉簪固定住髮髻,飄然卻不鬆散。

遠遠看來,猶若仙人之姿。

車輦穩當停在了籬笆外,劉辯攙扶着何太後下去,然後平靜地喚了聲“師傅”。

史道人的丹鳳眼微微挑起,一撩臂間拂塵,冷聲應了。

何太后在清虛觀為先帝設了靈位,跨進院落後,不用劉辯再扶,獨自走了進去。

然而,劉辯前腳剛踏進觀門,腦袋就傳來一陣刺痛。他不由自主將腿收了回來,下意識喚了聲系統,卻沒有得到回應。

唐姬忙關心地詢問,他只能搪塞幾句,讓她先進去。

一旁靜默不語的史道人突然出聲,“本道與陛下有話要說。”

唐姬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先行進去了,而史道人則領着劉辯去了觀后,接着,從袖口中掏出一個雪白的物什,問他,“陛下可是在尋它?”

劉辯細細望了一圈,不禁瞪大雙眼,“阿......阿九?”

他幼時在史道人家爬上爬下、胡作非為,後來長了幾歲,就跑去山裏玩,還救了一窩白貂幼崽,只可惜到最後只有一隻存活下來。

史道人說,你倆有緣,相守必能永壽。

然而,在他回宮前一年。

某夜突降暴雨,阿九躲在積水洞中,任他叫了半夜,使出各種手段,死活都不出來,後來活生生凍死在裏面。

那時,史道人遺憾地嘆了口氣,幽幽說,史侯命不久矣。

果然,他十五歲就死去了。

白貂見了他,圓不溜秋的黑眼珠突然冒出精光,一下子躥到他肩膀上,炸起毛對着史道人齜牙咧嘴。

然後劉辯腦中又傳來了火花般的刺痛。

【滋滋——】

【系統已重新連接】

【老子差點被這老道的符籙弄得魂飛魄散!】

劉辯一怔,再度看向史道人。

他自幼長在史道人家,他有什麼本事,劉辯還是知曉幾分的,能掐會算的真本事是沒有的,偶爾的靈驗也只是撞了大運。

為人也甚是輕浮,細想來,自己被父皇嫌棄的行為舉止,貌似無意識地跟隨了他的師傅。不過,史道人長了張清冷的臉,丹鳳眼一瞟,就算是神棍騙子,也能作出一副高人姿態。

“師傅,這不是阿九吧。”

劉辯也散去了帝王的架子,懶懶散散地同他插科打諢起來。

史道人一捋鬍鬚,高深莫測地說道,“這是為師今日尋到的。想必是知道你來,如那守株待兔的兔兒一樣,故意撞倒在我道觀邊,以求取帝皇庇佑。”

劉辯一聽,立馬三步並兩步跑上前,盤上他的後背,笑道,“還是師傅厲害,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他在宮中一直被禁錮着,許久沒有現在這股頑皮勁。

史道人也顯露原形,笑罵道,“去去去”。卻還是將他掂了掂,背着轉了兩圈。

風拂過劉辯的髮絲,他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在史道人的背上張開了雙臂,像只起飛的雄鷹,欲踏着虎背一躍而起。

師徒二人其樂融融地歡笑片刻,史道人將他平穩放到地上,本來笑成一朵花的臉也瞬間變得嚴肅。

“陛下,還記得你回宮前,為師說的話嗎?”

白貂被帶着轉了兩圈,暈乎乎地縮到劉辯懷裏,聽他說話,伸出頭來豎起雙耳。劉辯突覺胸口一緊,低頭就看到一個雪白的糰子,狠狠‖擼了一把,他才回道。

“記得。”

“說朕,命不久矣。”

“如今,本道要收回那句話。”

“因為,為師看見了新的機緣。”

他話中有話,端着副清高樣子,劉辯和白貂都楞楞地望着,感覺他的身後有雲霧繚繞。

然後劉辯突然眯起了眼,許久不見,他師傅怎麼讓他有種熟悉感。

“師傅?”

“何事?”

“你真的不認識一個自稱黃泉老丈的人嗎?”

“???”

-

白貂縮進他的廣袖裏,呼呼大睡起來,劉辯和史道人簡單說了何太后的事,他倆一致認為,何太后這還是心病。

“居於觀中,太后心安不少,自然深睡無夢。”

清虛觀外牆漆落,內里卻無比寬敞。

掠過正堂,直上樓閣,劉辯才發現原來擺放法器的小閣已經煥然一新。

一柄遷神寶幡立於左,一柄回耀靈幡立於右,居中的便是先帝的牌位。

上書“先夫漢孝靈皇帝劉宏之靈位”。

劉辯肅穆地接過三支香,叩首三拜後置進香爐中。

何太后闔眸跪坐在蒲墊上,看不清神色,劉辯與她身旁的唐姬相視一眼,也跪坐下,無聲地看着那個冰冷的牌位。

他和父親相處的時間甚少,得知他病重的時候也是恍恍惚惚,就好像,要離去的只是陌生的漢室皇帝而不是他的父親一樣。

白貂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突然從他的袖口中爬出來,躥到了牌位旁,一口咬上進貢的瓜果。

劉辯嚇了一跳,當即起身就要把他拎下來,不料,何太后竟然楞在原地,眸子裏氤氳的淚水無聲滑落下來。

“母后,您別生氣,兒立即將它拎下來。”

他撲到牌位旁,那白貂咬着果肉靈巧地避開了他的追擊,在牌位上竄來竄去,最後竟然一把撲到了魂幡上。

那盞何太后怎麼也點不亮的引魂燈終於亮了,搖曳的燭火將她的眼睛灼燒得發熱。

“冤家,下輩子,莫要再糾纏了。”

她喃喃自語,而引魂燈也應聲而滅,劉辯順利地捉到了白貂,惴惴不安地看向他母后。

沒想到,何太后一言未發,讓他退了出去。

下了閣樓,劉辯將白毛雪貂拎到眼前,盯着它豆大的黑眼珠看了片刻,越發疑惑。

[你是,系統?]

【是我,你才看出來?】

系統回了他,手中的白貂也用爪子鉗住了他的手指,鼻尖蠕動。

[怎麼回事?]

【你的好師傅在道觀門口貼了符籙,差點弄得我魂飛魄散,還好我腦袋靈光,用獎勵點了化形。】

劉辯抓到重點,將白貂又提起幾分,咬牙切齒問道。

[你幹了什麼?]

【我......我先賒取了你這次的獎勵......不過沒事!完成任務還是有獎勵的!】

只不過功效不足而已......它慫起了耳朵,軟綿綿地任他抓着,露出副可憐巴巴的神色。

劉辯冷漠地盯着它盯了許久,突然問道。

[你為何偷吃我父皇的貢品?]

白貂這才雄赳赳氣昂昂地挺胸瞅他,【你父皇臨死前說,化成鬼也不會吃你母后貢的物什,如今貢品被吃,引魂燈亮而復滅,你母后心病當除,你該謝我才是。】

劉辯將信將疑地將它提拉起來,目露猶豫,[我父母之事,你怎知曉。]

白貂晃了晃小巧的耳朵,系統女聲也不自覺柔軟下來。

【因為我是只無辜的小白貂!】

綳了許久的嚴肅臉,在看到它軟萌的神色后,劉辯還是不自覺心軟了,輕嘆口氣后,無奈地將它抱進懷裏。

[算了,誰讓你是我的系統呢。]

[以後,你就叫阿九了。]

何太后長住清虛觀,唐姬也陪着住了下來,史道人倒無異議,他時不時出去雲遊,有人幫他照料田地自然樂意至極。

“師傅這次打算去哪兒?”

臨走之時,劉辯蹲在車輦上攏住帘布,阿九也扒着他的頭髮,一齊看向了史道人。他眯着眼,拂塵一動,遙指西北。

“幽州。”

“幽州牧劉虞政績卓著、深得民心,在游牧中也有崇高威望,如此仁德君子,本道也想結識結識。”

劉辯不是第一次聽說他這位皇叔了,先帝在時就對他大加讚賞。聽史道人這麼一說,他心中也不由震蕩起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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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個封面,謝謝碧水的菟之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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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廢帝生存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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