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山之術

移山之術

下午兩點,賴床賴到肚子實在餓得受不了的池久,終於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濃重的睡意依舊籠罩着他,池久半瞌着眼睛地往衛生間走去。

短短十來步路,因為中途總是情不自禁地完全合上眼,導致他走得磕磕絆絆。要不是通往衛生間的路上,除了門框之外沒什麼障礙,池久早就摔倒不知道多少次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知道沒危險,他才敢這麼放縱自己。

困意讓池久在安全地走到衛生間后,站在洗手台前,將水龍頭手柄往上一抬,清水嘩啦啦湧出來的同時,池久站在原地,眼睛又完全閉合上了。

家裏的洗手池沒接小廚寶,熱水走的熱水器。打開水龍頭后,要稍微等個十來秒,才會有熱水。趁着這個時候,池久抓緊時間又眯了會。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池久這才伸手到水龍頭底下,試了下溫度。

嗯,剛剛好。

彎腰,捧水,嘩啦往臉上潑,洗臉。

溫熱的水終於拂去了些許困意。池久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扯下旁邊掛着的干毛巾,一邊擦乾臉上的水漬,一邊睜開眼。

等等!

水池裏那一片黑黃是什麼?

長黴菌了?

作為一個兩眼一隻七百多度,一隻八百度的大近視,池久忍不住眯起眼睛:才一個月沒收拾衛生,不至於吧?

又不是南方梅雨天。

但在此之前,從來沒試過這麼久不搞衛生的池久,看着那片污漬,此刻心底多少有些心虛。一個月什麼的,好像是有些邋遢。

可這也怪不了他,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忙了。好在自己攢夠了錢及時辭職,接下來可以休息一兩個月,然後換份輕鬆的工作,過優哉游哉的瀟洒日子。

大掃除什麼的,自然也有了時間。

等會吃完飯就開始吧。

池久伸了個懶腰,思緒轉到了等下要叫什麼外賣上。

要不然吃個火鍋?雖然才起來就吃火鍋有點不健康,對腸胃不好。不過好久沒吃了,實在饞。涮火鍋這種費時間的美食,池久有小半年沒吃了。沒想起來也就算了,這會一想起來,饞蟲就難以抑制。

正好多叫點食材,一次性涮個夠。

奇怪,怎麼好像那片黴菌會動?還有,水池裏怎麼還有水?他沒按洗手池塞子啊,按理說水池裏不該有水的。池壁上殘餘的水漬不算。

積水下不去,洗手池堵了?

實在是看不太清。原本還在心裏琢磨,點了老鴨血后,還要不要點個鮮鴨血。雖然兩種鴨血口感不同,但說到底都是鴨血,一次吃兩份吃到後面會不會有點膩的池久,俯身湊近洗手池準備看個究竟。

不管了,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全部都要。吃不完大不了放冰箱。決定兩樣鴨血等下都點的池久,也終於看清了洗手池的情況。

池久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不可思議得睜大。

杏眼瞪得滾圓,眼前這一幕實在過於離奇,令人不敢置信。

因為湊得足夠近,哪怕是個大近視眼,池久也能看出,洗手池底部那些東西,哪裏是什麼黴菌臟污。分明是一片濃縮的原野。黑的是原野上深青色的植被,黃的是渾濁的洪水。

仔細看,還能看到上面的小人和房屋。小人大小如蟻,房屋也沒很大,看着就只比米粒稍大些,擠擠挨挨在一起,形成了村落的模樣。

哪個閑的蛋疼的傢伙無聊惡作劇,買了個微縮模型放洗手池裏?

也不怕泡壞了。

可家裏鑰匙沒給過人啊。他並不是沒朋友,只是沒關係好到,可以交託家門鑰匙的密友。

所以朋友惡作劇這條可以劃去了。

沒鑰匙的情況下還能把微縮模型放進來,別是小偷吧?不過現在的小偷,都這麼有禮貌,上門摸財還帶伴手禮的?

有人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進來過,池久一個激靈,殘餘的那點睡意徹底消了。他連忙跑回卧室,從床頭柜上拿起眼鏡戴好,仔細地檢查了遍門窗。

確定門窗完好,絲毫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迹后,池久還不太放心地調出了家裏的監控。確定最近一個月,家裏沒出現除了他以外的第二個人以後,池久這才稍稍安心,也有心情再去研究洗手池裏的模型了。

沒戴眼鏡,湊得再近,看清也有限。這會戴上了眼鏡,池久這才驚恐地發現,比起家裏進賊,家裏無端出現模型更可怕的是,這個模型在沒明顯的能源驅動下,它竟然會動。

之前覺得‘黴菌’會動並不是錯覺。這會看清了,池久才發現,動的不是黴菌,是那片原野,從植被土地到房屋小人,幾乎全都在動。

更準確的說,是在鬧洪災。

洪水肆虐,淹沒了植被,沖毀了房屋。小人們都在各種掙扎自救。原野地勢平坦,附近沒有高山,連小丘都找不到,沒辦法爬上山丘避難。這裏又少有高大的樹木,也沒辦法爬樹。雖然有房屋,不過池久仔細看了,這個模型貌似是依照古代村落做的,房屋並不見高樓大廈,都是低低矮矮的小房子,有不少小人已經爬上了房頂,但看着依舊不能逃脫危險。

大量房屋已經被衝垮了,房子質量好像不是太好,洪水又太過迅猛。剩下的那些,估計也倖存不了多少。

躲在這樣的房子上面,生存率可想而知。

讓池久最為心驚的是,這個模型,模型上的原野和洪水,還可以說是有電池或者別的什麼能源在驅動。那上面的小人呢?

螞蟻大的小人,可塞不進去什麼電池。哪怕是紐扣電池,也比小人大了許多。紐扣電池甚至比大部分小人的房屋都大了一些,根本塞不到小人的身體裏。不是電池,也沒電線,看着也不像是傳說中的納米機械人。那小人會動,池久忍不住往小人是真的,是活的上面想。

他也是讀過小人國的。

尤其是,小人們雖然小,看不見神情,但肢體靈活,努力求生的樣子,實在是太過於真實了。

這會不會太荒誕?!小人能動沒準是用了自己不知道的技術。現在小孩的玩具推陳出新的速度可快了,很多用在玩具上的技術,都新奇得不得了。作為生長在紅旗下,堅信科學的無神論者,池久正竭力控制自己腦洞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變化了。

原本他看原野村落,只能看個大概輪廓。細節什麼的,是看不清的。就好像他能看到又一棟房屋被衝垮,看到小人手腳並用攀上一根應該是房梁的浮木,但也就這樣了,再清晰的,比如小人的表情,小人身上的配飾,他是看不清的。

就好像看米粒上的微雕,肉眼能看見大米上確實雕刻了什麼,不過想看清雕刻的細節,必要放大鏡不可。

然而此刻,明明洗手池裏的‘模型’大小沒變,甚至模型在洗手池裏占的地盤,也還是原來的那些。但池久忽然就是能看清上面的一切。

小人們臉上的驚恐、絕望,涕泗橫流的模樣,無一不清晰。鬚髮纖毫畢現,甚至就連一對夫婦在波濤里護着一個木盆,木盆里放着的小嬰孩,池久連嬰孩眼睛上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不科學!

先別說他是個大近視,哪怕戴上了眼鏡,視力其實也沒人家健康眼睛那麼好。尤其是他這副眼鏡是一年多前配的,戴了這麼久,之前一直對着電腦拚命加班,過度用眼下,度數肯定多多少少又有漲。度數漲了眼鏡又沒換,導致正常看東西是能看清楚,但特別細微的肯定不行。

他連樓下對街店面的招牌,都只看得清招牌上的大字,下面的那行小字,對他來說就是一團糊。要不是平時上班的時候有路過,知道上面寫的什麼,不然根本猜不出那幾團小墨跡是什麼字。

就這眼睛,一下子能看這麼清楚,池久再是無神論者,也忍不住往不科學的地方想。尤其是他摘下眼鏡,發現看家裏其他地方,依舊是高糊。可一旦看洗手池裏的原野村落,就特別清楚,跟上面放了個放大鏡似的。

徹底打破池久三觀的,除了突然能看清上面的一切之外,還有池久明明人在家中衛生間裏,但當他視線對準洗手池的時候,除了能看清裏面的一切之外,還有種奇特的感覺。

像是他整個人的意識籠罩在了原野上空,上帝視角,方方面面地看見了原野的情況。如同無所不知的神明,能‘看清’原野的一切。

包括渾濁的洪水下的情況,池久突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除了能看見,他還能聽見。短短几分鐘,池久的能力似乎越來越強大。

從最初只能看見原野大概,到能看清原野表面的情況,再到方方面面,再到能聽見原野里的聲音。池久的這種能力一直在飛速進步,或者說,進化。

“二牛,快拉住你妹妹。不能讓水沖走。”

“我的雞鴨,全沒了,全沒了!”

“大翠,屋頂滑,你攙着點咱爹,別掉下去了。我看這水還有得淹,這房子估計撐不住。得想辦法弄個船。我下去扒拉點門板木頭,看能不能拼個小舟。咱們坐小舟上,運氣好還能再撐幾天。沒準能撐到洪水過去。”

“慧娘,慧娘你在哪?”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金銀,命重要還是銀錢重要?手別拿東西了,快抱住木頭,抱緊,保命要緊。”

“兒啊,別管爹娘了,爹娘老了。本來也沒幾年好活。要是太平時期也就算了,這關頭,我們兩個老不死的還拖累你們做什麼。帶你媳婦逃命去吧。燕兒瘦,這個大木桶,你們倆擠擠就能坐下,還能放點乾糧細軟。好好活着,將來再給我生幾個胖孫孫,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大哥,屋頂還有這麼些地方,明明都能站的,你怎麼能把爹推下去?”

……

洪水濤濤聲,房屋傾倒聲,小人哭嚎叫嚷聲,人間百態,原野上一片嘈雜,亂得一塌糊塗。換個人來,根本聽不清底下的動靜,池久卻聽得清清楚楚。同一時間發出的所有聲音,傳到他這裏,都一清二楚,雜而不亂。就好像神靈在接收各地信徒的禱告一樣,同一時間禱告的信徒有許多,神靈卻能同時傾聽清楚每一個信徒的祈願。

“快看天上,天上有人臉。好大一個人臉。”

突然有人注意到了天空上的異樣,不由得驚呼出聲。

“妖怪,這一定是妖怪,洪災就是妖怪引起的!”

哪怕洪水動靜大,四周又都是村人的呼喊哭號聲。這幾聲驚呼,遠些的聽不見,離得近得卻多多少少能聽清一些。聽見的人,下意識地跟着抬頭往天上看去。果然看見天空中有人像出現。

“什麼妖怪?!作惡的妖怪能有這長相。這是神仙。神仙顯靈了,神仙搭救我們來了。一定是咱們村平常多行善積德,神仙不忍見善人受難,這才顯靈。”有老人反駁道,老人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衝著人像叩拜:“求神仙垂憐,救苦救難。小老兒全家都願多行善事,一天早晚三炷香供奉神仙。”

“是神仙,求神仙搭救,洪水退去后我等願為神仙修廟鑄像。”

“求神仙搭救。”

還留在屋頂上的,全都跪了。在水裏抱着浮木,坐在水盆水桶里沒辦法跪的,也都高聲乞求。就連什麼都沒有,還在水裏沉沉浮浮掙扎的人,恍惚中聽見動靜,絕望死寂的眸子裏,也迸發出希望。

池久猛地一驚,隨即意識到,不止他能看到原野,原野上的人,似乎也能看到他。小人們一說,池久也‘看到’烏雲低垂的天空上,黑沉沉里有一片亮色,即使放大了無數倍,池久也能認出來,那是他的臉。

小人們此刻在乞求的神明,無疑就是他。

小人們以為他是神,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他身上。可池久心知肚明,雖然他身上,現在好像是發生了點不太科學的事。但他還是人,不是神。他根本做不到驅退洪水。

反正池久在心裏想了好幾遍的洪水退去,洪水依舊洶湧,甚至又衝垮的幾棟房屋。用行動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他想看清原野哪裏,就能看清哪裏。不代表他想洪水退去,洪水就會消失。

光是想沒有用。不管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小人和這片被洪水肆虐的原野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小人是真實的,鮮活的,他們是一個個生命。而這些生命正在被洪水剝奪。必須行動起來!池久急了,他這一急,還真想出了辦法。

池久匆匆跑到廚房,拉開櫥櫃取出一把餐叉。

下一刻,正在乞求神仙的村民們就發現,神仙探出巨手,施展了移山之術。不知從什麼地方,移來了一座亮閃閃的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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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久:放下一把餐叉

村民:移山填海,這是移山填海!激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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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我成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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