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採光明亮的辦公室里,典蠟坐在寬敞的落地窗前的辦公桌邊。
他喜歡穿着休閑的黑色西裝,隨意瀟洒。看似體型瘦削,但從他挽起衣袖的手臂看,肌肉線條十分硬朗。
“‘罪夜魅行’這個節目我打算拍十個故事,分上下集,做二十期。如果有熱度的話,會開第二季。”他將一份資料遞給桌對面坐着的辛小燭,“這是第一個故事的劇本,你拿去熟悉一下。”
“好的,典哥。”辛小燭雙手接過劇本,一副新人乍到,恭敬的模樣。
他又說:“由於時間緊迫,故事的挑選以後再議,你先熟悉熟悉之前打磨好的故事劇本。”轉頭對坐在辛小燭身邊的年輕女子說:“元珠,其他故事你儘快擬訂,如果沒有什麼靈感,可以向同事們諮詢一下意見。”
“好,典哥。”方元珠一張圓臉,大大的眼睛,笑起來彎得像月牙,顯得十分親和。
但之前辛小燭初來乍到,與她單獨相處時,她絕不是這番模樣。當時的方元珠一臉冷漠,甚至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的警惕。
早前就聽趙穆說過這個方元珠,她是個挺出色的綜藝編劇,當初不顧自身光輝的前途,毅然跟着典蠟從圈圈台出走,簡直就是典蠟的死忠粉。
星艦最近資金緊張,辛小燭有所耳聞,可讓她沒想到的是,星艦資金緊張就連劇組的人手也緊張。
節目的核心成員,也只有導演典蠟、主持人辛小燭和節目編劇方元珠三人。至於劇務什麼的是沒有的,燈光師和攝像,此次開會還在參與其他節目的錄製工作。
說起要聽取同事意見,方元珠滿口答應,卻沒有和辛小燭相詢的意思。
辛小燭主動提出,“有個現在還沒有結案的故事,我倒是很想做。”
典蠟來了興趣,“說吧,我們討論討論。”
辛小燭就像一個好奇心十足的八卦者,說起一個神秘失蹤案,“兩年前,七月二十九號,有一個名叫‘極樂旅行社’旅行團組織了二十六位旅客,出遊南海四聖山,四聖山的溶洞奇觀聞名世界。當時那二十六個旅客,連同一個導遊和一個司機,一共二十八人共同進入溶洞后,就再也沒有出來,至今也沒找到他們的下落。”
話間,她無時不觀察着典蠟的反應。起初說起時,他似怔了一怔,隨着她的講訴,他的臉色越發難看,緩緩低着頭作深思狀。一時間,分辨不出他是什麼態度。
越是這樣,辛小燭越想激起他的情緒,“那個案子真的很奇怪,沒有殺人搶劫,沒有天災地陷。這麼一大群人安安靜靜說不見就不見,他們是生是死,最後也沒有個結論……”
典蠟輕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知覺已經握起了拳頭,緊握手中那纖長的筆桿微彎了弧度。
辛小燭再接再厲,“當時什麼猜測都有,有說他們掉入時空裂洞的,有說意外闖入溶洞內神秘地界出不來的,還有一些說法更加靈異,說四聖山就是地獄入口,他們誤闖地獄,再也出不來了。”
話音未落,到是方元珠先開了口,“胡說八道,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辛小燭轉頭,好奇地看着她,“是啊,可是‘罪夜魅行’不就是做這種節目的嗎?”
方元珠緊張的情緒有些奇怪,她一再推拒,“我是說那個失蹤案太無聊了,全是網友造謠。沒有真實的人證物證,就連事件的起因都沒有頭緒,沒素材,根本拍不了。”
辛小燭有些意外她的態度,想了想,說:“有素材,極樂旅行社啊。那個旅行社有三個人不在那次旅□□列,也同樣失蹤了,這很可疑,或許我們可以聯繫他們的家人……”說到這裏,她似又想到了什麼,“對了,可以找一些失蹤者的家屬做採訪,比如司機的家屬,或是導遊小姐的家屬。”
話音未落,方元珠已經激動地從座位站起來,“不行!”
辛小燭此時對方元珠的詫異,已經勝過對典蠟的好奇。她直盯着方元珠瞧。
方元珠似乎反應過來自己的情緒不當,重新坐好,調整了一下語氣,“我是說,你聯繫不到他們的家屬,盧幡的父母早年就去世了,杜文的媽媽改嫁移居了葡萄牙。旅行社那姓唐的老闆身份也是造假的,而且司機和導遊……”說到這裏她像是想到了什麼,頓了一頓,看了典蠟一眼,重新說:“失蹤案遠不及凶殺案獵奇,所以這案子沒有做的必要。”
辛小燭當然有查過他們家人的去向,只知杜文的媽媽移居國外,卻不知道去的是哪個國家。看來方元珠不止查過,還知道得很多。
可方元珠不肯說再多,辛小燭轉過頭把目光轉向典蠟。
典蠟一直沉吟不語,聽見她倆說完,這才抬起頭,看着辛小燭,說:“這麼離奇的案子,我也很想知道背後的真相。”
辛小燭不禁挑眉,大感意外。就連方元珠也是非常驚訝。
典蠟又說:“不過得收集多一點相關資料,才有開拍的價值。”他看着辛小燭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絲探究,“不知道小燭對這起案子掌握了什麼資料?”
“沒有,我也是道聽途說。”辛小燭若無其事般笑了一笑,沒再說什麼,彷彿剛才所說只是吃瓜群眾的心血來潮。
無意中,典蠟和方元珠互視一眼,默契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就辛小燭手上拿到的劇本,三人圍繞着第一個故事展開討論,這一個故事承接上一個夭折的節目‘吹燈夜話’那未完成的‘滅村奇案’。
大概看了一下劇本,典蠟建議,“我們就在花靈村村口取景拍攝,不需要進入村中,拍完再去羊角山精神病院採訪一下病院老員工,打聽一些關於當年兇手樓某住院時的情況,室內演播最後進行。”
“不進村?”身為節目編劇的方元珠,早已為故事鋪排了恐怖的情節,不進村的話怎麼可能實現。
辛小燭亦有同感,“方編排的情節很好,如果不進村,很難達到應有的效果。”
方元珠聽聞,看了看辛小燭,似乎很意外她的認同。
典蠟從抽屜拿出一張攝像存儲卡,“這就是上個團隊拍的視頻,你們了解一下。”說著,將存儲卡插入辦公桌上的小型投影儀里。
辛小燭和方元珠二人雙雙轉過身,看向後邊那堵白牆上被投影的視頻影像。
由於團隊遇上了未知的險阻,拍攝人員受到了不明狀況的襲擊。當時找到該攝像人員的時候,他人不止受了傷,就連機器也損壞了。存儲卡更是碎成了兩半,技術人員也是很不容易把存儲卡修復,但可用的內容拼拼湊湊也只有三十多分鐘。
在這三十多分鐘的視頻里,畫面抖動的厲害,始終處於模糊的黑暗,所聽到的聲音是攝像人員驚恐的呼救,和奔逃的喘息,還有壓抑的低泣聲。雖然沒有看到事情是怎樣的發展,但全程讓攝像人員得情緒帶動得十分詭異。
方元珠撫了撫微涼的手臂,她早已悄悄一身的雞皮疙瘩。
接着,典蠟將網上幾宗關於網紅主播探險花靈村,發生的意外報道,投影到牆上。給他們分析了其中利害。
其實花靈村之恐怖,恰恰讓這個村子成了探險勝地。這些年,所謂的探險家在村子裏發生的意外或詭異事件,早已屢見不鮮了。
因此,辛小燭和方元珠對於典蠟不進村的提議都沒有了異議。
在下午的時候,劇組的燈光師才姍姍來遲。
他叫厲香,是個壯碩魁梧的糙漢子,扛着沉重的燈光架子,一身的蠻力。見誰都是一臉樂呵呵的,開朗的笑容顯得他臉上的酒窩很深,說起話來是個大嗓門。不知是不是調侃,大家都喜歡稱他‘阿香’,聽起來女里女氣,十分不符合他的形象,他卻絲毫不介意。
早上厲香才結束上一個劇組的工作,匆匆趕回來。
典蠟只見到他一個人有些意外,“寶哥沒和你一起來嗎?”
厲香說:“早上‘飲食’劇組全員殺青,你知道,寶哥愛喝酒,中午跟着劉導他們拼酒去了,不過他說晚上之前會按時歸隊!”
典蠟無奈的搖了搖頭,似乎對那位‘寶哥’的秉性不抱多大期望。
方元珠皺眉抱怨,“這個金家寶,總是喝酒誤事。”不由向典蠟提議,“典哥,不如跟登總申請換個攝像。”
“現在公司就三個攝像,白叔和基哥都有劇組要跟,哪還有人手。”典蠟抬腕看了看錶,已經下午四點半,“不等他了,我們先去吃晚飯。”
直到他們在公司食堂吃完晚飯的時候,也見不着攝像師金家寶的身影,打了許多電話也不通。
方元珠既是節目的編劇也兼職司機,一手好車技駕駛着黑色麵包車,輕鬆穿越下班車潮的大馬路,載着他們往南而行。
行至南環永安山,山腳下的公路邊是一排的老舊商行平房,每一家店裏賣的祭奠用品都大同小異,在這些平房旁邊就是本市著名的永安山公墓。
車子在一家名叫‘金記大表紙’的香燭店門口停下。
正時日頭西墜,大多數店鋪開始收鋪,‘金記’也不例外。
店主是個年紀不大,卻先灰白了頭髮四十有七的中年大叔。他緊抿着唇,總是一臉的愁苦神態。正在店鋪門外整理着花圈,準備將擺在店外的東西收回去。
“阿錠叔!”典蠟從副駕下車,和店主打着招呼,並雙手給他遞過一支煙。
“是小典啊。”阿錠叔看到是典蠟,沒客氣,接過煙,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你怎麼來了,來找家寶嗎?”
典蠟給他點上煙,笑道:“是啊,他回來過嗎?”
阿錠叔深吸一口煙,淡淡地說:“醉得不行,太鬧。沒辦法,扔山上去了。”
典蠟了解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點點頭,“好,待會兒我去找他,您先給我來一套‘蠟燭元寶香’還有一些黃紙,我們有用。”
“好。”阿錠叔答應着,回頭對着裏屋大喊,“加銀,拿一套‘蠟燭元寶香’和黃紙。”
裏屋沒回應,阿錠叔便再高聲大喊:“加銀!”
“聽到啦!”屋裏傳來的女聲頗不耐煩,內屋門帘掀起,只見走出的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年輕女孩子,這個兩百多斤的胖妹妝容十分精緻,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卻不會因為肥胖而變得眯縫,她的穿着十分個性潮流,左手三個銀制手環隨着她的動作相碰,叮噹作響。
她本是一張臭臉,一看到店鋪門前站的人是典蠟,立馬錶情一變,興奮地咧開紅唇,東西也顧不得拿,‘咚咚咚’踩着木質的地板快步前來:“男神!你來了!”聲線也是一轉,格外天真,“你是來找我的嗎?”
見狀,方元珠在車裏坐不下去了,下了車,走到典蠟身邊,挽着典蠟的手臂,似在宣告所有權,“是啊,我們路過,找你買些東西。”
胖妹倒也不隱藏對方元珠的不滿,直接一個白眼就朝她翻過去,靠上前,也挽住典蠟另一隻胳膊。故作靦腆地笑着說:“典哥,你說你要什麼,我給你打五折。”
“呵!”車子裏,辛小燭見典蠟處於尷尬的情景正不知所措時,輕笑,“這胖妹妹還挺有意思的嘛。”
旁邊的厲香接過話茬,“那當然,金家兄妹都是不可多得的奇葩。”
辛小燭好奇問:“她是攝像師寶哥的妹妹?”
厲香點點頭,“是啊,她叫金加銀,是個網絡主播,因為口才了得,所以近來還挺火的。這第一次的室內演播嘉賓就擬邀了她。”
辛小燭仔細一看,“是挺眼熟的,是‘快音’網站主播嗎?”
“對。”厲香笑道:“網名叫‘愛典典’,上過好幾次網絡熱搜。”
“愛典典?”辛小燭很容易聯想這個網名和典蠟有關。
厲香的確認,證實了她的猜測。
辛小燭不禁笑道:“典哥還真受歡迎。”
“那當然,典哥不僅長得帥,他還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武術運動員出身,從小到大比賽的獎項沒少拿。”說起典蠟背後的成就,厲香的崇拜之色溢於言表,儼然是一個小迷弟的狀態。以為辛小燭感興趣,就接著說:“你是不知道,就他這樣帥氣的外表,身手又瀟洒,當時娛樂圈裏有很多人想要簽他拍動作電影什麼的。但他偏偏只感興趣當導演,或許是運道的問題,他導演的幾部動作電影居然都沒有什麼水花。陰差陽錯,他當起了綜藝節目導演,居然在這道上取得不錯的成績。”
“哦。”辛小燭點點頭,看着車窗外,典蠟從兩個女生之間抽身而出,逃也似地疾步朝着店鋪旁邊的墓園大門走去。不一會兒,就見着他揪着一個男人脖子上戴的金鏈子,走了出來。
男人很高,也很胖,一身花哨的嘻哈打扮,花頭巾,黑墨鏡,大金鏈子小手錶一樣都沒少,這便是金家寶。
金家寶渾身酒氣,一臉醉意,嘴裏絮絮叨叨着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語。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即將要工作。
阿錠叔看到金家寶這醉醺醺的模樣,臉拉的老長。捧起放置在殿外的最後一樣東西就回了店裏。
“加銀……”典蠟的話才說到半,金加銀就抱着他們所需的物品蹦到了他跟前。
她看着典蠟的眼神總是亮晶晶的,“典哥,你叫我啊!”說著,將懷裏的東西塞到了等在一旁的方元珠懷裏。
典蠟說:“有沒有濃茶,來一杯給你哥解解酒。”
“好,你等着。”金加銀及配合。
方元珠把東西放到車子後背箱,厲香也下了車,抬腳輕踢了金家寶一記屁股,“胖子,醒醒嘿!該工作了。”
金家寶晃悠悠地迎上前,微仰着頭瞪着面前這一米九高的漢子,手勢一起,晃着身子開始說唱起奇怪的旋律,“Comeon,man!你有freestyle嗎?要我工作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跟我battle,你贏了就是我的handler,扛起camera我就跟你走!嗯哼~”
“你特么有毒……”厲香無語。
金家寶哼哼一笑,“我的話你接不上,你個loser還裝作高尚,還想指揮我上,你要行的話你自己上,死哥……”
話才說到一半,後腦勺的頭巾帶子突然被金加銀抓住,金家寶頭一仰,猛地被她狠灌下一杯濃濃的茶水。
金家寶被嗆得猛咳,金家銀才不管她哥的死活,杯子一放,轉過身去,一臉討好的看着典蠟。
厲香得到典蠟的眼神示意,不由分說便將被水嗆咳不止的金家寶塞進了車裏。
“典哥典哥!”金加銀眼見典蠟要走,連忙粘上了他。惹得回到駕駛室里的方元珠擰死了眉頭。
金加銀帶着些撒嬌的意味,“我已經收到了節目組的嘉賓邀請,可惜只是室內播演,其實我也可以做外景嘉賓的……”
“我知道了,這事以後再議,不早了,我們趕時間……”典蠟敷衍着,擺脫金加銀的糾纏,打開車門快速鑽了進去。
“我話還沒說完呢!”金加銀跺着腳,很不甘心目送車子消失在金色大道上。
一車五人,向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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