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回到家,已是傍晚。
家中沒有炊煙,沒有飯香。冷冷清清,寂靜無聲。
畢竟這是空了好幾年的房子,辛小燭回來不過兩天,由於事情繁忙,沒來得及採購一些物品,冰箱裏空空如也,她只能又泡了一杯泡麵。
滾燙的開水將面與調料相融,散發出濃重的香味,引得暗裏的小傢伙蠢蠢欲動。
掛在玄關的白色帆布包里,一條小蛇露出它圓潤黑亮的腦袋,一雙綠幽幽的眼睛逡巡四周。確認了香味傳來的方向,眨眼間,它已出現在離玄關不遠的開放式廚房裏。長長的身體悄無聲息團在廚櫃吧枱上,豎著小腦袋,紅眼中閃動着莫名的光盯着主人,隨即又微微側過腦袋盯着旁邊這碗泡麵。
“Susu,別淘氣,這可不是你能吃的。”辛小燭伸出手掌,“走,帶你吃好吃的去!”
名叫‘Susu’的小黑蛇順勢乖巧地纏繞在她手腕上,小腦袋依戀般還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打開書房門,門邊牆壁角落裏堆放着七個大小不一的黑色瓷壇,堵着壇口的黑色布團,均用紅亮墨水寫着的奇怪經文符號,以鎮住裏面藏着的奇怪小東西,同時也將SuSu阻攔在壇口之外。
Susu不安分地在某一罈子上游移,看樣子很焦急。
辛小燭也不弔它胃口,蹲下身,食指輕觸黑色布團,口中念叨着令人不懂的怪異詞句。不消一會兒,Susu突變一縷黑煙形態,通過她的指尖,被引入了黑瓷壇里。
窸窸窣窣的怪聲自黑瓷壇中傳出,房內溫度瞬間下降,陰氣陡生。
辛小燭似對這異象早習以為常,轉過身,書桌旁牆壁上的巨幅白板躍然於眼中,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一系列,關於兩年多前‘728極樂旅遊團在四聖山溶洞集體失蹤案’的資料。
當年,辛小燭的父母跟隨旅行團,一共二十八人一同神秘消失在溶洞裏,至今未能尋到蹤影。當年事發,警方介入,此案太過離奇因而轟動一時,有關部門搜尋一個月有餘,均都無果,這個案子後來也就不了了之。可直到現在,辛小燭從沒有放棄過追查。
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着畫板上的照片,那是兩年前辛小燭一家三口在芭堤雅海灘的合影,當時她和爸媽笑得很開心,從未想過也許這是他們此生最後一張合影。
對父母的思念與日俱增,他們的下落成了她心中巨大的疑惑。為此,她還親自跑去探查過四聖山溶洞,以及那家早也神秘失蹤的極樂旅行社,然而都無功而返。
白板之上,記錄著她所得知的極樂旅行社資料。這家旅行社的老闆是一個名叫‘唐極樂’的人,深查此人,卻是作假的身份,查無來歷,就連搜查到的那張照片也可能是假的。
旅行社還有兩個核心員工,一個叫盧幡,一個叫杜文,他倆的來歷倒是能查,可去向無知,他們的照片也被辛小燭牢牢粘在白板上。
而白板上,在這兩個可疑人員的照片之間,那所謂‘唐極樂’此人的照片上方,辛小燭現給增加一人,典蠟。
三個月前的某天,辛小燭在學校一邊趕着畢業論文,一邊追看圈圈台某綜藝節目。有一環節,嘉賓逆襲惡搞反攻導演組,他們三更半夜悄悄潛入導演典蠟家中,鏡頭在客廳中的照片牆一晃而過,教辛小燭無心其下面進展的內容。
返回照片牆那一幕,4K超清畫質,讓她一眼就能認出合照的三人都是誰,那正是盧幡、杜文還有典蠟。他們背景是一處高山,這很容易讓她聯想到四聖山,從他們勾肩搭背的熟絡樣子看來,辛小燭不得不對典蠟此人有些猜疑,她甚至會聯想到,典蠟可能就是那個叫‘唐極樂’的人。
為證實這個猜測,她已經有了潛伏到典蠟身邊工作的計劃。
說來時機也湊巧,她在泰國忙着畢業的時候,典蠟這裏也發生了工作的變動。當辛小燭畢業典禮結束的當天,她恰能趕回國,參選典蠟為開新節目甄選主持人活動。
一切進行很順利,只是在她意料之外,是趙穆的加入。
入夜,隨着異常有節奏的音樂聲響起,廣場上大媽們活力熱舞,桃源小區里居民的夜生活正式開始。
初夏的夜風吹過,小池塘邊的楊柳紛紛揚揚,窸窸窣窣,散步的人們不由駐足在池邊涼亭里乘涼。
趙穆避過人群,左右張望,十分謹慎地繞着遠路快步行走在陰暗的小路中。
他身上所穿依然是白天那件休閑藍色連帽衫,不同的是衣服上沾了很重的酒味。因為長着一張娃娃臉,讓他這個22歲的青年看起來還像個高中生。在剛才來時的出租車上,沒少讓司機誤解,將他這個出門偷喝酒的偽少年教育了一頓。
打開門,撲面而來的酒氣,教辛小燭掩住了口鼻,還沒等她訓斥他喝酒的事,趙穆反倒怪叫起來,“表姐,你怎麼在家吃泡麵?!”
經他提醒,辛小燭才反應過來,家中的泡麵味道實在很重,便轉身跑去打開窗戶。
趙穆走進家裏,絮絮叨叨,“我媽不是說了嗎,大家都住同一小區,叫你晚上上家吃飯,你今晚怎麼沒去?”
辛小燭笑了笑,給他倒了杯水,“不是回來晚了嗎,就不過去了。”又道:“你這是喝了不少酒吧?要讓小姨逮着,有你好看的!”
趙穆叫屈,“我請臨哥喝酒擼串,還不是幫你打探內幕,你還好意思說我風涼話。”突然又說:“這泡麵好香啊,還有嗎?給我也來一碗。”他毫不客氣坐到了櫥櫃吧枱前。
雙方的母親是血親的姐妹,即使從前天各兩方,交情也從未曾變淺。辛小燭父母出事當年,趙穆一家更是幫助她在國內東奔西走去尋人。
時至今日,聽說辛小燭有了線索,趙穆更是很義氣放棄了進入電視台實習的機會,打入‘星艦’內部,意圖接近典蠟,助攻他表姐。
今晚收工,趙穆就攛掇張臨將典蠟拉入酒局,好趁機套話。然而,典蠟號稱‘千杯不醉’卻不是浪得虛名,白酒、啤酒、葡萄酒紛紛上桌,喝趴了一桌子人,唯有典蠟屹立不倒。
而且他越喝,雙眼越是明亮有神。聚餐過後,他收拾東西的動作沒有半分含糊,甚至舉手投足間尤顯儒雅。站起身,默默走去櫃枱結帳的步伐沒有一點虛晃。
重要的是,趙穆為他主動大方結帳的行為所折服。
跟辛小燭彙報時,話里話外,無不是對典蠟的推崇。
當接收到辛小燭冰冷的目光,趙穆這才反應過來,話鋒一轉,“話說看人不能看表面!典蠟雖然斯斯文文的樣子,但說不定是一個鮮為人知的敗類,一肚子的陰謀。”
辛小燭將泡好的面推到他面前,語重心長地說:“當初叫你別趟這渾水,你非是不聽,現在幫到這裏就夠了,我希望你老老實實等着實習期滿回學校去。”
“再說吧。”趙穆大口吃起面,含糊地回應着。
辛小燭也知道這小子向來任性,趕不走他,只能囑咐他小心行事。
趙穆點頭應下了,一邊吃着面一邊給辛小燭說起,還打探到‘罪夜魅行’這檔節目的情況。
“聽臨哥說,在半年前網絡上的一種探險直播非常火,雖然恐怖的內容大都是虛張聲勢,但是當時這樣的恐怖直播間人氣非常高。於是登總就有意向開一檔類似的靈異節目,那時公司已經組織了團隊,內容已經敲定,節目名稱叫‘吹燈夜話’,專講各地流傳的小眾恐怖傳聞。節目的兩個主持人在當年也是小有名氣,每期擬訂的明星嘉賓都具有一定的流量。如果節目能播,肯定會大火。可是節目是開機了,拍攝第一期節目的時候,就出了事。”說到這裏,趙穆便不再說下去,低頭猛吃,吃了沒幾口,他抬頭,好奇一問:“表姐,你怎麼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呀?”
辛小燭隨手在桌上的果盤裏拿起一個大橘子,渾不在意地剝着橘子皮,“你要是不想說,就憋着。”
趙穆氣結,“你就猜猜嘛。”
辛小燭笑了笑,“難不成真像典蠟說的那樣,夜路走多了,就會遇見鬼。劇組撞鬼了?”
趙穆一拍大腿,興奮的說:“嘿!我姐就是聰明!”
聽聞,辛小燭來了興趣。
趙穆乾脆就放下筷子,認真地和她說起當時的事情,“第一期的節目就是夜訪花靈村。”
“花靈村?”
三十年前的‘滅村慘案’,震驚世界,辛小燭也有所耳聞。
花靈村,在三十年前其實是叫做‘花翎村’,村裡村外的百畝花田,花香美麗聞名遐邇。據說,當年這個村子裏井水被人投毒,導致全村大約六百人一夜喪命。
這個消息轟動一時,一度成為全國討論的焦點。但是有關部門的態度卻出奇地低調,關於這次事件,他們只給出了文字通告,說是這個村子的村民非常自信自己村子裏水土肥沃,水質優秀,所以家家戶戶的自來水並不是源於城市的自來水廠,而是全來自村中的那口與山中天然泉水互通的井水。那向水源投毒的人系村中居民,樓某。樓某因為有精神疾病的困擾,又與村中的人結怨良久,就投毒謀殺,後來關進了羊角山精神病院,沒過多久就自殺而亡。
然而民眾對官方的這個公告,保留懷疑態度。畢竟,喝水這件事每個人需求都不同,有先有后,有多有少,只要有癥狀是人都會求救,而當晚120急救中心可沒接過一個來自村子的求救電話。他們死得無聲無息,沒有一人生還。
此案疑點重重,卻匆匆結案,有關方面拒絕各界新聞媒體的採訪。
事後又有傳言村子曾經被封鎖過三個多月,輕易不讓任何人入內,卻有道士或僧侶能通行此地。
傳言引人猜想,有記者為查清案件的真相,曾在村子封鎖期間,於某夜悄悄潛入村裡。
沒有人知道,當晚記者在村子裏遭遇過什麼,人們找到他時,他已經瘋了。而他破碎的相機里只還原了一張照片,照片是黑夜時分,自村中小道向著某間房舍窗口拍攝,漆黑的屋內,兩大一小,三個模糊的身影詭異乍現。
照片之詭異令人膽寒。
在當年,這張照片還上了國際年度靈異照片排行榜。
後來,有司機驅車至附近公路都要快些行駛而過。特別是晚上,因為曾有貨車司機傳言,深夜途經花田邊的公路時,可以見到有幽靈遊盪在遠方的花田小道上。
各種各樣的靈異傳聞應運而生,幽靈遊盪的傳聞比比皆是,大家就把‘花翎村’叫作‘花靈村’。
曾經讓人心曠神怡的花海村莊,現已變成令人聞風喪膽的鬼村。生人勿進,整整荒廢了三十年。
想到這些,辛小燭來了興趣,“那個節目組夜訪花靈村,發生了什麼事?”
趙穆說:“知道發生什麼不恐怖,但不知道發生什麼才叫恐怖。團隊一行十人入村,失聯兩天兩夜,第三天的時候,這些人在村旁的公路上被過路車輛發現。發現時,他們都處於昏迷狀態。送去醫院,每個人都大病了一場。每當問起他們在村裡遭遇到了什麼,他們全都神情恍惚不能回答。他們還沒能等出院,團隊裏就有八個人因為神經緊張患上了精神疾病,住進了羊角山精神病院,一人意外墜樓死亡,一人自殺死在醫院。大家都說,那個節目組在花靈村打擾了陰靈,遭到了詛咒。”
辛小燭疑惑,“他們的攝像機有拍到什麼嗎?”
趙穆吸溜一口麵條,含糊不清地說:“有拍攝,但臨哥也沒見過裏面是什麼內容,視頻都被封存起來了。好像因為典蠟要接手這個節目,登總就把視頻調給了他。”
辛小燭說:“登總還真是看得起典蠟啊。”
“可不嘛!”趙穆說:“也就是從那十個員工出事後,星艦就被冠上虐待員工的頭銜。精英們一個個出走,登總無人可用,節目也開不起來。好不容易挖得一個人才,可不得寵着。”想了想,建議道:“我聽見這些事的時候,都覺得有些恐怖,要不你別做這份工作了。或許你考慮一下,換另一種方法接近典蠟。”
辛小燭好奇,“你有什麼招?”
趙穆說:“姐你那麼漂亮,使個美人計,不怕他不中招,你也不用那麼辛苦,冒險去做這檔節目。嘿嘿!”
“去你的!”辛小燭抬手就扔他一臉橘子皮,“這損招虧你想的出。”
趙穆忙說:“可我聽臨哥說,‘罪夜魅行’第一期要錄的就是花靈村,邪門啊!”
辛小燭並不在意,“放心,我堂堂阿贊供萍的徒弟,能怕那些玩意兒。”
“阿贊?”趙穆倒是聽說過她跟泰緬邊境一位阿贊學過兩年奇門術法,好奇地問:“表姐,你將來也要去當阿贊嗎?”
“是啊!”辛小燭玩笑一般說著,將剝好的橘子分一半給趙穆,目光無意落在了客廳茶几邊放置的半人高的紙箱子,便指了指那箱子,“昨天趁我不在家,你往我這搬來什麼鬼東西。”
趙穆‘哦’了一聲,也想起了這一茬,忙將手中半個橘子塞進了嘴裏,走了過去,一邊打開紙箱,一邊說:“我媽說,你一個女孩子獨居,怕不安全,特地讓我在網上淘來安全管家。”
這是一個通體雪白的橢圓形的智能機械人,約有一米高,頂端是個正圓形的顯示屏,屏幕里是一張二次元表情的萌臉。
“哈嘍,主人你好,我叫白白。白白要聯網,請主人打開手機……”機械人的聲音是非常活潑的正太音。
辛小燭愣了一愣,在趙穆的催促下遞去手機。
趙穆邊搗鼓着,邊說:“別看它這麼挫,可是有大用處的!它能聽聲辯位,也能分辨進出的腳步聲是不是主人,如果有可疑的人進入屋子,它會立馬向你的手機發出警報請求指示,如果在兩分鐘內它收不到指示反饋會自動撥打報警電話。還有它這腦袋頂端嵌有針孔攝像,你在外面可以遠程控制它去尋視房間……”
辛小燭的目光默默移向書房門口,定格在悄悄露出的尖尖的黑色尾巴上。心想這機械人還不如她培育的這隻蠱蛇Susu,記得去年暑假打工,她獨居在碧武里一幢小樓的三層,半夜有賊爬窗欲要入屋,只是手剛攀住她家窗口,Susu及時出現在賊人眼前,瞬間膨脹成蟒蛇形態,燈泡一樣的綠光大眼,直接將那賊人嚇去了半條命,一時失手摔成重傷。
趙穆將調整程序的手機交給她,“這機械人不僅能看家護院,還能控制家中電器,比如洗衣機,電熱水器,空調什麼的。我已經幫你聯通了家裏所有電器,有什麼需要,只要口頭吩咐就好。”
機械人白白在廚房巡視一圈,很輕易就檢測到冰箱存儲量不足百分之五,於是發出提醒,並告知附近能送貨上門的超市裏,有哪種東西正在打折促銷中,並可以在它屏幕上選購下單。
“這小傢伙,可以啊。”辛小燭不禁稱讚,心想能幹家務活,那還不錯。
趙穆笑道:“那當然,除了做家務,它也能和你聊天,還能給你說最近社會上發生的沙雕新聞。”說著,他命令機械人,“白白,說一說最近的沙雕新聞,讓大爺我樂一樂。”
白白臉上屏幕表情變化乖巧中帶着幾分滑稽,嘻嘻一笑,說:“3月25日,濱海市一男子金某半夜酒醉,在家住小區高聲Rap,鄰居報警稱其擾民。民警一夜上門三次,勸阻無效,欲要請金某去警局。金某老父極力懇求警察再給一次機會,果然此後再無金某高歌聲。”
辛小燭好奇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白白解惑道:“原來金某老父把他扔到附近的墓園,讓他對着祖宗墳墓Rap了一夜。”
趙穆拍桌大笑:“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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