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完成了晚間送報工作的尼雅,先去倉庫幫忙做完了貨物的搬運,隨後繞道去了一趟附近的郵局。郵局六點鐘準時下班,她抵達時已經快宵禁了,只能將給安的回信投入郵局門前的郵筒,然後迅速返回了家中。在公寓大門口和富勒打招呼時,富勒正抬起他的左手在他頭頂的吊櫃裏取豆子罐頭,看上去行動自如。早間太匆忙了,尼雅這才發覺他受傷的左手臂竟然就這樣治癒了。尼雅沒吭聲,身形略有遲滯,便繼續往樓上走去。
走進昏暗的樓道里,剛爬了半層,尼雅發現黑糖不知何時竟然出了她的屋子,正蹲踞在一層樓梯間的窗檯之上。
“黑糖?你做什麼?”尼雅驚訝地頓住了腳步。
黑糖喵嗚一聲,隨即從開着的樓道窗戶直接跳了出去。尼雅心想這黑貓恐怕是想帶她去見識點什麼,於是她也順勢爬上了樓道窗戶,這窗戶是從下向上開的,徹底打開后,尼雅能從中鑽出去。窗外是一條小巷,巷子對面是一面高聳的院牆,院牆內是一所帶有孤兒收容所性質的教會學校。時值夜間九點半,外面一片黢黑,煤氣路燈並未鋪設至樓后小巷。但尼雅憑藉自己出色的夜視能力以及天際倒懸城市群帶來的霓虹光芒,仍然能看得很清楚。從高處遠眺,能看到與巷子隔着一面牆的院內正是教會學校的操場,每日都能看到教會學校的孩子們在固定的晨間和下午,於操場上嬉戲玩耍。
尼雅從樓道窗戶跳了出去,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小巷之中。而黑糖已然竄上了教會學校的院牆頂端,貓爪全然不懼院牆頂端插着的玻璃碎碴,自在地行走着。
“喂!黑糖你下來!”尼雅急了。
結果黑貓根本不理會她,縱身一躍,就跳進了教會學校裏面去。尼雅撫額,糾結了半晌,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人在關注她這裏,這才如靈貓一般蹭着牆面一下子就躍上了牆頭,最後一蹬時腳下加了一成力道,蜷身空翻,避開了與玻璃碴的接觸,也輕鬆翻入了教會學校之內。
雙足落地后,她很快就瞧見了黑貓就蹲在不遠處等她。她便立刻小碎步上前,黑貓帶着她一路跑到了院牆內的一株刺槐樹下,並用爪子刨起了樹根邊的泥土。
尼雅心想莫非這地下埋着什麼東西?她也沒帶鏟子,於是也顧不上髒了手,幫着黑糖用手挖土。好在這下面的土很松,似乎最近剛被人翻動過,底下埋着的東西也不深,沒挖多久,尼雅就碰到了什麼。隨即一股子腐臭氣息撲面而來,她感到不妙,用手拂去最後一層浮土后,尼雅緊蹙雙眉看着眼前的景象。這土裏埋着一隻半腐爛的貓屍,從殘留的皮毛來看是一隻三花貓,貓項鏈上的銘牌還刻着貓的名字:查理,背面刻着一個熟悉的地址,是哈利溫太太的住址。
尼雅腦內念頭一閃,做出判斷。不出意外,這應當就是哈利溫太太所養的那隻三花貓查理,尼雅搬來的第一天詢問哈利溫太太可否養貓時,哈利溫太太就曾提到過這隻三花貓。但此後一周過去了,尼雅也沒見到這隻三花貓出現過。老太太念叨過幾次,說這隻貓以前也愛往外跑,也曾一出去就是好些天不回來,她倒也不着急。卻沒想到……竟會死在這裏。
可是,這隻貓是怎麼死的?又是誰把它掩埋了呢?難道是這教會學校里的人?
黑糖還在刨土,尼雅這才發現原來就在貓屍的邊上,還埋了一個小玩意兒,拿出來一看,竟然是個巴掌大的八音盒。尼雅緩緩打開了這個八音盒,裏面躺着一個木雕,製作師用十分精湛的手藝雕刻出了一個穿着漂亮衣裙、紅色舞鞋,翹起一隻腳翩然起舞的女孩。只是因為上了年頭的緣故,這舞蹈女孩的木刻已經掉了漆,舞蹈女孩面龐斑斑駁駁,唯獨一雙眼洞黑,神態莫名得嚇人,看得尼雅一陣不舒服。
這舞蹈女孩可以用機關升起來,然後搖動側面的把手上弦,發條撥動音筒,簧片刮過音筒上的金屬凸起,發出音樂聲,並帶動舞蹈女孩轉動起來,十分機巧。尼雅這會兒不大敢讓八音盒傳出聲音來,只是在黑暗的環境裏藉著天光仔細觀察八音盒的外觀。八音盒的底部,還刻着一行花體文字:贈我最親愛的寶貝女兒海倫,四歲生日快樂,永遠愛你的父親傑弗遜留。聖歷1859年6月12日。
這……居然是小海倫的八音盒嗎?尼雅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看了看貓屍,又看了看手裏的八音盒,腦海里頓時浮想聯翩。難道說這貓是小海倫弄死了,連同八音盒一起埋在了這裏?不可能吧,她才不滿五歲,怎麼能弄死一隻成年的三花貓?但想起戴維斯家發生的怪事,尼雅卻又不能如此篤定了。
尼雅用樹葉和石塊墊着手,忍着噁心檢查了一下三花貓的屍首。她不懂法醫鑒定,但看過一本法醫基礎書,知道一些法醫驗屍的基礎知識。這三花貓並未有骨折的現象,身上似乎也沒有致命傷,只是不少皮肉腐爛脫落了。內臟還沒完全腐爛,瞧着血肉色澤也算正常,看上去也不大像是中毒而亡,似乎死因不明。一隻貓莫名其妙就死了,這三花貓還沒蒼老到會隨時老死的地步,怎麼會這樣?但不管怎麼樣,應當不是小女孩用外力把它弄死了。
她不禁想起小海倫曾在樓梯間內與她提及的“希斯克”,她說希斯克是她的朋友,總是陪她說話,指代還是用的女性的“她”。那麼希斯克到底是誰?是這隻起了查理名字的三花母貓?還是這八音盒裏的跳舞女孩,還是說都不是,而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戴維斯太太的悲劇,起因於她丈夫傑弗遜最後一次歸家后與她發生了關係,使她身體上產生了古怪又恐怖的變化。而這個八音盒應當也是今年六月時小海倫過生日,傑弗遜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不過這八音盒應當是上了年頭的二手貨,否則新品不至於才用了幾個月就掉漆成這樣。似乎一切都指向傑弗遜,傑弗遜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小海倫現在又被那個樓頂的神秘女人帶去了哪裏?
就在她陷入沉思時,身後亮起了提燈的橘黃光芒,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喂,你在做什麼!鬼鬼祟祟的,我拿你去見警察!”
尼雅驚了一跳,扭頭一看,一個高大男子正一手提燈,一手提甩棍,立在距離她大約十米外。由於背光,尼亞一時間看不清他的長相。他大約是這教會學校的看門人,夜間巡邏發現尼雅闖進來了,要來抓她了。
“等一下,這是誤會,是我家黑貓帶我來這裏,它在這兒刨土,我就發現了這個。”尼雅連忙解釋道。
黑糖沒逃,很配合地蹲在尼雅腳邊,眯着眼搖着尾巴賣萌。高大男子一時沒說話,大跨步地走上前來。尼雅這才看清他,這是個面紅蓄鬚的大漢,正橫眉怒目地瞪着她。可是當他看清尼雅身着送報員制服,還有她挖出來的貓屍和八音盒后,吃了一驚,半晌沒說話。尼雅奇怪地望着他,就聽他問道:
“你是從對面那公寓翻/牆進來的?”
“對……這一點我承認,我不該翻/牆的,實在抱歉。”尼雅顯得十分老實。
“你認識戴維斯家的小女孩?”看門人又問。
“你是說小海倫,當然,我當然認識她,這八音盒就是她的,還有這隻三花貓,這是我房東哈利溫太太的貓。你知道小海倫,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尼雅聽聞這看門人居然知道戴維斯家,不禁大喜,估計這看門人又是那個神秘組織遺漏掉的、不曾消除記憶的人,於是連忙問道。
“那小女孩還好嗎?我已經有段時日沒見到她了,她以前每天都會來的。”看門人不回答尼雅的問題,再度提問。
尼雅蹙眉道:“她們家出了點事,臨時搬走了。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我只是很擔心她,我覺得她遲早會出事。自從她懇求我把這隻貓還有這八音盒埋葬在這顆刺槐下,我就覺得她很不對勁。她總說她有個朋友叫希斯克,還總和空氣說話。這可憐的孩子,我最開始還以為她是教會學校的孩子呢,後來才發現她是偷溜進來的。”看門人放下了甩棍,面上的怒意與警惕褪去,顯出了憨厚又多愁善感的模樣。
“你好,我叫尼雅。”尼雅站起身來,率先打招呼。
“你可以叫我麥克。”看門人回道。
彼此打過招呼,麥克便與尼雅一起先重新掩埋好了貓屍,然後帶着尼雅回了他所居住的院門旁的小屋,尼雅仔仔細細用肥皂洗了手,並順便用濕抹布擦乾淨八音盒。此間,她發現麥克屋子裏擺放着三四根甩棍,他好像很喜歡這種武器。
“這甩棍好使嗎?”尼雅問。
“怎麼?你感興趣?”麥克挑眉問。
“我想要一根來防身。”尼雅實話實說,她有一把匕首,但她因為沒學過搏擊,也不大會使刀,總覺得挺危險,會傷到自己。所以她反倒對小巧便捷的鈍器挺感興趣,這玩意兒至少用起來沒那麼嚇人。
沒想到麥克很爽快的挑了一根遞給尼雅道:“這可是最好使的武器,當然前提是你得會用。你若是感興趣,我可以教你幾招,練熟了你就能應對大部分的情況。我曾是警察,棍術是我的強項。”他說這話時頗為自豪。
“謝謝。”尼雅心中暗喜,自己投其所好看來是做對了,等會兒套話會更容易。
收下了麥克的甩棍,簡單和麥克學了幾招,和他混熟了,尼雅才終於言歸正傳。她問起麥克和小女孩海倫的淵源,麥克開始了他的敘述。
原來小女孩在每天的下午到黃昏時分,大概是她母親下班回來前的那段時間,會偷偷從公寓樓的後門溜出來,跑到教會學校來和這裏的孩子玩。這大概是從大半年前開始的,應當是今年四月份,海倫的父母親——傑弗遜和艾米莉亞曾帶着她到這教會學校里來,當時大約是想領養一個兒子。但沒想到沒過多久,艾米莉亞就懷孕了,收養的想法就作罷了。
但小海倫當時卻和教會學校里的一個小女孩交了朋友。據海倫自己說,那個女孩七歲,名叫希斯克。她後來總是來找希斯克玩,可……教會學校里並沒有名叫希斯克的女孩。麥克起初是以為這孩子太孤單了,可憐她,便放她進來,陪她一會兒。小海倫喜歡在這刺槐樹下玩,對着刺槐樹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後來她拿到了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八音盒,總是隨身攜帶着,說希斯克能陪着她回家了。麥克這才覺察出她不對勁。又過了一段時間,就在大約一周前,小海倫哭泣着、抱着死去了的三花貓來找麥克,懇求他把這隻貓埋葬在刺槐樹下,還有那八音盒。麥克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說是自己不小心害死了三花貓,又說什麼希斯克生氣了,再詳細的事卻一點也說不出來。麥克被她鬧得沒辦法,最後只能幫她把三花貓和八音盒埋了。在那之後,小海倫就再也沒來過教會學校。
尼雅仔細詢問了一下麥克當時那隻貓的死狀是什麼樣的,麥克回憶后告訴她,看不出外傷,但渾身僵直,眼睛瞪得溜圓,齜牙咧嘴,皮毛倒豎,像是被嚇死的。
什麼東西能把貓給嚇死?尼雅更迷惑了。但是從麥克這裏得不到更多的線索了,眼瞧着時間也不早了,尼雅心想如果要繼續調查下去,就得去問教會學校的管事人查找曾經在這所學校生活過的兒童資料,如此才能查到究竟是否有一個名叫希斯克的女孩存在過。但以她目前一個小小送報員的身份,正大光明登門拜訪恐怕是無法獲得資料的,她得想辦法暗中查找。
但並不是今天,這大晚上的不現實。當然也不會是近期,因為她判斷自己身邊可能存在着那個神秘組織的監控人員,或許就在暗處,有人一直緊盯自己的一舉一動。她怕自己的異常行動會打草驚蛇,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何況,她近期還有其他的計劃,暫時沒有空閑來調查這個教會學校。
尼雅抱着黑糖離開了教會學校,臨走時她帶走了八音盒。這小玩意兒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線索,也許將來會用得上。返回公寓后,反鎖房門,尼雅將黑糖放在地上,瞪着黑貓一會兒,道了句:
“黑糖,你要是會說話,你就說,我反正是不會驚訝的。”
黑糖睜着一雙貓眼無辜地望着她,尼雅等了半晌,覺得自己跟個傻子似得。她撓了撓頭,嘆口氣道:
“你可別再給我找麻煩就好。”
一邊說著,她一邊走進了卧室,將外套口袋裏的八音盒取出來,打開后,擰動發條,想聽聽到底是什麼音樂。鬆開手后,音樂很快叮叮噹噹播放出來,舞蹈女孩也開始轉動起來。這旋律莫名得熟悉,尼雅感覺自己好像在哪兒聽過,但她想不起來了。這旋律空靈到甚至有些詭異的感覺,配合著掉漆的舞蹈女孩面上黑洞洞的眼,給她留下了十分瘮人的印象。她迅速闔上八音盒,將其擱在了書桌的一角。想了想,她又用鑰匙打開了抽屜,將八音盒塞了進去鎖上。她心裏莫名毛毛的,覺得這玩意兒有些邪性,還是別放在外面的好,眼不見為凈。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大清早,尼雅就提前了半小時出門,直奔發刊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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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識:三花貓絕大部分都是母貓。
調查員尼雅已經開始行動,不祥的陰雲已經徹底籠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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