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使之於鏡面世界，便是指代聖教之中的大護法。天使是侍奉唯一至尊之主的聖教護法，是上天派來傳達神主旨意的使者，是善良正直的化身，純凈無暇。他們是與五大元神一起伴生降臨的，此後也會偶爾顯聖。

關於五大元神，則說來話長。

根據聖教傳說記載，聖曆元年是本紀元的開端之年，在這一年，唯一至尊之主將祂的五大元神降臨世間，拯救蒼生。也就是說五大元神合在一起便是唯一至尊的神主，這也是聖教看似分裂實則仍然合一的緣故。五位神祇都各自選擇了一位人類的化身，將紛繁戰亂的世界統一在了神主的聖光之下。五元神就是現在五大教會所侍奉的神祇，五元神的人類化身被稱作五聖子，五聖子在紀元之初的大混亂之中建立了極大的功德，也受盡了磨難，成為了聖教獨特且僅存的五大真實存在於歷史記錄之中的供奉偶像。

而在本紀元之前，似乎還有一個混沌不清的紀元，極度缺乏文字記載，也沒有太多有用的考古史料，因而被稱作黑暗紀元。一般用“聖歷前”作為指代。在史學家們的專業術語裏，黑暗紀元又被稱作“深海時代”，那時存在着各種不可思議的種族和部落，乃至於神奇生物諸如龍、巨人、精靈等，但都在深海時代末期的一場巨大的洪水浩劫之中全部滅絕了，只有人類在至尊之主的庇佑下存活了下來，依靠的是五聖子創造出來的方舟諾亞。

當尼雅在圖書館讀到這一段文字記載時，不禁內心吐槽，這個聖教不就是基督教乘以五的版本嘛，而且連諾亞方舟都照搬了進來，也未免太過巧合了吧。鏡面世界不愧是鏡面世界，原來地球上是什麼樣，鏡面世界中也差不多，不過這鏡子可能是哈哈鏡，帶有扭曲和複製效果的那種。

而且，這神主要拯救蒼生，為啥不救龍、巨人和精靈呢？任由這些種族滅亡，卻只救了人類，是不是太偏心了？這傳說編得有些不大走心啊。

因為哈利溫太太的一句“天使”勾起了尼雅的學術好奇心，此時此刻的她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自己卧室的書桌邊，拿着自己的讀書筆記慢慢翻看打發時間。她的床榻之上，小海倫正在熟睡。而哈利溫太太和老富勒都已經離開了她的屋子，回了他們自己的住處。

時間是11月20日月曜日的近午時分，外面依舊一片黑夜景象。尼雅闔上了自己的讀書筆記，準備去為自己準備午餐，她已經腹內空空了。

當她離開寢室進入客廳時，卻意外地發現黑糖已經蘇醒，正蹲在客廳的正中央，直勾勾地盯着寢室的門。尼雅走出來后，黑糖原本縮成一根針的貓瞳逐漸放鬆，變回了圓滾滾黑洞洞又水靈靈的可愛模樣。

尼雅有些詫異，回頭看向自己的寢室，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她隨即走上前去，蹲下身撫摸黑糖的腦袋。黑糖老老實實讓她摸，倒也沒有反抗。

“你發現了什麼？”尼雅輕聲詢問黑糖。

黑糖打了個哈欠，似乎對回答這個問題興趣缺缺，又走回了自己的小窩，懶洋洋地趴着，眯起了貓眼。

尼雅吐槽了黑糖一句“小懶鬼”，然後起身走到灶台邊上，開始準備午餐。她打算連帶着晚餐也一起做了，不知為何今天她有些睏倦，很想睡覺。她打算等會兒下午就在壁爐邊好好睡一覺，起來后也省的再做晚餐了。

檢查了一下自己廚房儲存蔬菜米糧的籮筐，還剩下一根胡蘿蔔、兩個土豆、一顆包心菜，尼雅打算全做了，就着昨天買回來腌好的一塊雞脯肉燒一鍋燉菜，再切兩頓量的麵包，將就着吃。這一鍋燉菜，她大概能吃到明天。

剛洗凈蔬菜，正用刀切菜的時候，廚房灶台之上的窗戶突然“啪”的一聲，似是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撞在了窗戶之上，嚇了尼雅一跳。刀口一下沒注意，在左手食指之上劃了一道血口。

“嘶！”尼雅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就含住了傷口，然後探頭去看窗戶外面。就在廚房窗戶外的窗檯之上，一隻醜陋的黑蝙蝠不知為何撞暈並掉在了其上。尼雅蹙了蹙眉，只覺得有些晦氣，畢竟蝙蝠這種生物實在長得不大好看，雖然在祖國的傳統文化里，蝠與福同音，蝙蝠其實是一種瑞獸。這隻傻蝙蝠不知道是不是雷達失靈了，居然撞到了建築物上，還真是少見。

被切傷的手指有種異樣的酥麻感，尼雅的注意力從窗戶外轉移回自己的手指，驚訝地發現她被刀劃出來的那道口子已經完全癒合了。這……口腔里的血腥味還很濃郁，怎麼這就癒合了？尼雅無比驚訝。

她看了看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隨後回身看了看窩在貓窩裏的黑糖。心道：難道灌頂大法還有這功效？超強的自愈能力？還是說……這本就是不死人的能力？只是不知道這種自愈能力到什麼程度，會不會斷手斷腳也能長出來，又或者死而復生？這也太bug了。總之她也不打算冒然嘗試，何況就算自愈能力強，疼痛感依舊存在，一點也沒有減弱，她可不想為了做實驗平白無故受罪。

反正這個能力都是極端情況下才會起作用的，她如今在這個世界待了一周多，確實碰見了幾件異常事，可平日裏的生活卻仍然平淡如水，她不覺得自己會陷入什麼危險中。

剛思及此，突然窗戶又發出“啪啦”一聲，又是一隻蝙蝠撞了上來。這怎麼回事？沒等尼雅想明白，一大團黑乎乎的似是飛蟲組成的黑霧如同一隻漆黑的拳頭一般砸將過來，噼里啪啦冰雹一般撞擊着尼雅廚房的窗戶。尼雅驚駭地望着眼前這一幕，蟲群之中既有蝙蝠也有各種各樣的飛蟲，諸如飛蛾、虎峰、蒼蠅乃至於蜻蜓，甚至還有一些她說不上名字的飛鳥。它們爭先恐後地撞向尼雅廚房的窗戶，甚至撞死在上面也在所不惜，彷彿拼盡全力要闖進來一般。而更令人震驚地是，尼雅竟然在窗戶之上看到了一層薄薄的似空氣罩一樣的膜，每當有蟲鳥撞上來，那透明的空氣罩就會盪起一圈不顯眼的波紋。這東西的防禦力很強，使得本來十分脆弱的窗玻璃在如此猛烈的撞擊下安然無恙。

這是什麼？保護罩？魔法？尼雅只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又一次徹底超出了她的認知。她隨即想起什麼，剛想要回頭望向黑糖，突然褲腿和衣背被一扒，黑糖直接跳到了她的肩頭之上，並“喵嗚”地叫了一聲。尼雅一扭頭，就看到黑糖蔚藍的貓眼中瞳孔再度豎成了一根針，死死地盯着窗外不斷撲來的蟲鳥群，整隻貓都處在一種高度警惕的敵視狀態中。

“黑糖？這保護罩是你……”尼雅話只說了一半，突然左手邊與戴維斯家相隔的牆壁里傳來了“撲啦啦”一陣巨響，似是窗玻璃被撞碎了。隨即尼雅聽到了走廊外哈利溫太太驚恐的尖叫聲，還有老富勒慌亂之中粗魯的咒罵。

要不要出去？尼雅猶豫了一秒鐘，身子就已經自己動起來了。她迅速打開了自己的房門，衝到了走廊之上，黑糖就牢牢扒在她的肩頭，隨着她一起出來了。尼雅隨即就見到跌倒在自己房間門口的哈利溫太太，她正一面驚恐地尖叫，一面拼了命地護着自己的腦袋，從她的房裏已經有大量的瘋狂的蟲群、飛鳥、蝙蝠闖了進來。可憐的老太太驚嚇過度，剛跑到走廊盡頭，就跌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而老富勒則在拚命用一把椅子的椅背擋住走廊盡頭的窗戶，那窗外同樣也有蟲鳥群在撞擊玻璃，眼看着就要支撐不住。奈何他一隻手臂受傷，抬不動椅子，椅子對窗戶的封堵也實在是毫無意義。

“富勒！帶哈利溫太太去我屋裏躲避！”尼雅喊道。

見哈利溫太太摔倒在房門那裏，又聽尼雅如此喊，他忙放下椅子，依言去扶哈利溫太太起來。

與此同時，戴維斯家緊閉的門中正傳出駭人的聲響。阿米莉亞·戴維斯發出了近乎不似人聲的吼叫，如一頭瘋狂的野獸一般，屋內發出了“乓乓”的撞擊聲，她似乎正在不斷從家內部撞擊窗戶。

尼雅立刻嘗試打開戴維斯家的門，但這門不知道是從內部堵上了還是怎麼回事，鎖頭明明是打開的，可就是推不開。急迫之下，尼雅開始用自己的肩膀撞門，而黑糖就像是有感應一般從她的肩頭跳了下來，並迅速從走廊跑進了哈利溫太太的屋內，頓時沒了影。尼雅沒空管黑糖，她擰腿沉腰，猛地向門板之上撞。一下！門被頂開了一寸，但又“砰”地關上。倉促之間尼雅只望見屋內一片亂飛的蟲群影子。兩下！這一回尼雅用了九成的氣力，並且頂着門一點一點地擠進去，門在她強大的力量下被頂得變了形，屋內封鎖門的無形力量似乎做出了退讓，那股與尼雅抗衡的莫名力量突兀地消失了，以至於尼雅一個踉蹌，跌進了屋裏。不過她如今的平衡能力極強，只是往前墊了一步，軸心就已規正，立直。

隨即，眼前的畫面帶給她巨大的衝擊。滿屋子亂飛的蟲群和蝙蝠、飛鳥，相當一部分貼在四面牆壁和天花板上，鋪張着翅膀，密密麻麻，看得人雞皮疙瘩直起。與尼雅的屋子一樣，戴維斯家的廚房窗戶也遭到了衝擊，且已經破碎，而此時此刻的戴維斯太太被大量的蟲鳥包裹着，幾乎要見不到她的皮膚了。她不斷地掙扎、咆哮，但不知是不是懷孕的緣故，她的四肢很是僵硬，甚至沒辦法打彎，當尼雅衝進來時，她已經被蟲鳥群抬了起來，整個人要向窗外撲去。

情急之下，尼雅顧不得那麼多，兩個箭步衝上前來，直接一把抓住了將要從窗戶跌落的阿米莉亞·戴維斯，她的手抓住了阿米莉亞胸腹間的衣物，手掌不可避免地捏死數只蟲子，蟲子屍骸和滲出的漿液沾染在掌心中，讓她感覺極度不適。但奇怪的是，蟲群卻似乎十分忌憚她，紛紛繞開她，她的身周反倒出現了一圈蟲群的真空區。

此時尼雅拉住了上半截身子跌出窗口，搖搖欲墜的阿米莉亞，手臂不可避免的與阿米莉亞隆起的腹部接觸，她腹內的胎兒正在劇烈的胎動，震動尼雅的手臂，彷彿正強烈地抗拒着她的接觸。

“啊！！！！！”與此同時，阿米莉亞尖嘯出聲，尼雅驚駭地看到她的面龐。她已然被附着於她皮膚之上的蟲群啃噬得面目全非，整張面孔、包括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都血肉模糊，而她張口尖嘯時，雙目圓瞪，目眥欲裂，佈滿血絲的眼珠幾乎要掉出來。這面龐太過駭人，伴隨着那刺耳到要讓人閉過氣去的尖嘯，猶如地獄之中被剝了皮的惡鬼一般，嚇得尼雅渾身一抖，肌肉緊縮，一下沒抓牢，阿米莉亞頓時從窗口落了下去。

尼雅急忙要再去抓她，可已然來不及了。此時此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的身體卻直接搶在她的頭腦指揮前開始行動。她一躍翻身出了窗戶，伴隨着蟲群在她周身範圍內嗡嗡亂竄，她直接從三樓跳了下去。這個高度幾乎轉瞬就要落地，但她還是嘗試着去抓阿米莉亞，試圖阻止她的墜落。她的嘗試失敗了，抓是抓到了阿米莉亞的手腕，但阿米莉亞的身軀卻在半空中詭異地扭曲了一下，使得她的手腕從她手中轉瞬擰了開來。

而尼雅自己則掛在了三樓的窗檯之外，單手勾着窗檯，雙足斜斜蹬住牆壁。她眼睜睜看着阿米莉亞墜落，蟲群蜂擁着她，像是被某種意念集體控制了一般，轉瞬間那些撲入屋內的蟲群就又飛了出去，一隻也不剩。

而就在阿米莉亞即將砸在地面之上的前一刻，她的身子突然頓住了。尼雅好像聽到了有一句短促急切又空靈縹緲的吟唱在天際之間響起，彷彿是某種她聽不懂的咒語。尼雅吃了一驚，忙向四周張望。一片漆黑夜幕之中，她藉著樓宇間零星的燈光照耀，看到了隔着街道的對面樓房屋頂之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那個短促的吟唱似乎就是那個人發出來的。尼雅憑藉著自己精湛的視覺能力，仔細去看，看清了那人的樣貌。那是個黑色齊耳短髮的女人，面龐秀麗，眉宇英氣，似是也有阿亞人的血統。她長身而立，一席黑皮革長風衣，白襯衫黑領帶，獵褲高筒靴，一身裝扮極為帥氣瀟洒。

接下來就像是驗證尼雅的猜測一般，對面房頂上的那個人影又一次發出了一段更長的吟唱，這一回尼雅仍然沒能聽懂，這咒文發音極為古老，念誦出來空靈邈遠，像是從亘古傳來。那人雙手在身前比劃了一個奇怪的動作，隨即從大衣的口袋中抽出一張紅色的卡片，伴隨着咒文的念誦拋了出去，那紅卡片瞬即在空中變作了一條火龍，兇猛地撲向阿米莉亞的所在，並將包圍阿米莉亞周身的蟲群鳥群燒成焦炭飛灰。

這火焰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間消散，而被大火吞噬了的阿米莉亞卻完好無損，此時已經安然落地，血肉模糊、一動不動，尼雅暫無法判斷她是否還活着。

此時尼雅再去望向那對面樓頂的人影，那人影卻不在了。她倒吸一口氣，心道這人消失得也太快了，難道是幻覺？剛思及此，突然一個帶着戲謔笑意的女聲在她身後發聲了：

“你在找我嗎？”

尼雅聳然一驚，沒及反應，她就被抓住了後頸衣領，一下從窗戶外被拽回了屋內。驚駭中，尼雅一骨碌爬起來，發現那對面樓頂的帥氣女人不知何時居然來到了她所在的這棟樓，瞬移了一般進入了阿米莉亞的屋內，此時就站在她面前笑眯眯地望着她。

“這……你怎麼進來的？”尼雅震驚。

“你倒是身手很敏捷，有趣。不過可惜，不論我是誰，還有現在發生了什麼事，都並非是你需要了解的事情。忘了這一切吧，這是為了你好。”女人語速飛快地說道，隨即不等尼雅反應，她並起右手食指中指，一點尼雅的額頭，又是一句短促的吟唱，她的指尖霎時綻放出金色的光芒，尼雅眼前發白，只覺意識瞬間遠去。失去意識之前，她只看到了女人胸口間掛着的銀色掛墜——梭形長盾之中雕刻着一匹揚起前蹄、背生雙翅的天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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