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重天上，破陣鋒芒

九重天上，華陽仙山。

縱橫數千里、方圓百萬里的群山籠罩在淡淡的光幕後面。光幕若隱若現，如煙似霧，時時輕輕波動，像塵世間深山中繚繞的雲霧，被山風吹動，拂面而來。

有形的霧氣還在遠處，無形的殺招已潛至近前。

進攻大陣的年輕羽士還全無覺察，掐着法訣，一味催動符咒攻擊光幕。築基修士林永健喝道：“小心！”羽士們這才抽出一部分符力用於防禦，卻又只看到遠處的霧氣，不知道死亡的觸手已經到了身邊。

急得林永健大罵一聲，神識閃電般疾伸疾揮，感應羽士們身邊的靈氣，瞬間凝聚成數十個無形的小簇，在空中一灑，驚險萬分地迎上暗中襲來的那幾十道尖銳的靈力。

羽士們前後左右，綻開幾十個光斑。光斑極小，普通人基本上沒可能看見，就算在最罕見的情況下有所察覺，也一定會誤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仙門修士看得清楚，這一個個光斑就像一個個小小漣漪，一圈圈蕩漾開去。

羽士們驚出一身冷汗，“好險哪！”“謝謝師叔！”

林永健道：“這只是主力進攻之前放的幾枝冷箭。那邊霧氣看看就到，還有時間說這些廢話。”

雲霧似慢實快，話音未落，已來到近前。

這是護山大陣的兇猛反擊。雲霧中滿蘊靈氣，早已被華陽派鑄造成種種靈力兵器。山嵐起伏，雲來霧去，到現在已經數不清襲來了多少波次。

羽士們一片驚叫，幾個膽子較小、功力較低的已經帶上了哭音。“又來了！”“還有完沒完啊！”“我沒有符咒了，沒有符咒了！”“我的符力也快耗空了！”

出發之前，宗門向參加進攻的弟子們賜下大把靈符。這才過了多久，已經消耗一空。

像這種規模的大陣，都是歷經數萬年，一代代修士嘔心瀝血鑄就，非同小可。羽士這個級別上來，沾着就死碰着就亡，無論多少人齊上，都必然死在陣前。就算高級別的築基修士，一二十人齊心協力，也很難破解大陣的陣圖，打開登山的缺口。

但今天情形不同。林永健喝道：“弟子們不要慌，站到一邊，我來頂住它。”神識捲起一片靈氣，凝成靈力，銅牆鐵壁一般，擋住霧氣去路。

來了。

雲霧輕輕拂過，在那堵看不見的牆壁前徘徊繚繞。看似輕柔曼妙，其實兩股靈力相撞，震得林永健神識搖動。

林永健早有準備，穩定心神，硬生生頂住。

只要頂住就行。不需要破解陣法，不需要機關秘器。一切技巧都用不着。頂住，硬抗大陣，和它對耗。

這裏頂住，其他各處都一處處頂住不放，以力抗力，耗盡大陣的靈力。護山大陣威力再大，也經不起攻擊一方人多勢眾。崩潰只是個時間問題。

林永健心想，出現這種局面，華陽派的創派祖師和歷代掌門打破腦袋都想像不到。

五座仙山齊攻華陽。

滅掉一個門派，這是何等大事，羽士、築基級別的修士當然沒有發言權。要作出這種決定，哪怕是一派掌門，修為低了都不夠資格。至少得是結丹真人，乃至天人合一的更高境界。

但到了那個層次的得道真仙，哪個不是歷經萬年滄桑，有什麼勘不透、看不破的。修行之外，還有什麼值得爭奪？抱着這種心態，怎麼會不嫌麻煩，跑去滅掉別人的門派？

再說滅門之戰付出的犧牲太大，哪個門派願意？又有哪個修士願意為此冒生命危險？仙界中人不是俗世的熱血青年，爭鬥只為自己的切身利益。如果為了某個莫名其妙的目標身死道消，那是絕不甘心，死不瞑目。

想到本門戰死的弟子，林永健痛得心裏一抽。尤其是他那個親傳弟子。也不知掌門怎麼想的。眼前這些羽士都是淬鋒門最出色的弟子，就這麼白白送了性命！

心神相聯，心裏一發狠，抱元守中、專心防禦的神識猛地向外一吐。林永健一驚，正要收攝心神，卻突然發現這一記輕擊之下，那股蘊滿靈力的雲霧竟然收束不住，有被擊散的跡象。

林永健大喜，真元一振，神識暴張，靈力如一陣狂風，吹向那陣縹縹緲緲的霧氣。

霧氣不再飄蕩，像凝固了一般。這是大陣操縱者在竭盡全力，穩定那股霧氣。但霧氣只是略略一滯，便被狂風扯得粉碎，颳得無影無蹤。

護山大陣的光幕猛地搖晃起來，發出陣陣嗡鳴，清晰可聞。

林永健一怔：不過是反擊的靈力被擊散破滅，護山大陣怎麼就陣腳不穩了？略一思索，不由得一陣狂喜，同時追悔莫及。

“破陣了，破陣了！”

破陣是喜。可惜不是自己這裏首先突破。後悔啊，掌門賜下的那道真符，早一刻用上，豈不是勝過那個老對手、建了首功？只想着真符出自結丹真人之手，無價之寶，恨不得在手裏多留一會，多一點體會。

小家子氣！就算精心保存，留下它來，還不是得交回宗門。再怎麼揣摸，這種至寶也不是你的。林永健一咬牙，祭出那張真符。

神識恰纔動念，真符靈力已經擊中大陣。不住搖晃的護山大陣驀地一定，光幕肉眼可見地暗淡下來。幾乎與此同時，真符命中處亮起一個耀眼的光點，瞬間將光芒擴散至整個光幕。

強光一閃，光幕消失。華陽仙山赤裸裸地暴露在進攻者眼前。

護山大陣被徹底摧毀。

林永健大喝一聲：“淬鋒門！”

眾羽士應聲高呼：“淬鍊鋒芒！”戰吼聲中，凌空御劍，衝進華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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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靈氣充盈，不愧為仙門所在，洞天福地。

林永健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如飲醇醪，不覺自醉。沉醉的同時，華陽仙山中靈氣流動的脈絡已經自動在腦中展開。氣脈的關鍵所在稱為氣穴，運轉護山大陣必定從氣穴發動，如此才能調動全山靈氣輸入陣中。

林永健帶着淬鋒門弟子低空飛行，轉眼間便來到第一處氣穴。

屍橫遍地。

護山大陣平時不需人力。一般的隕石、流星，乃至低級別的妖獸、修士襲擾，自動運行的大陣輕輕便料理了。但遇上強敵來襲，必定要有修士主持陣法，這樣才能靈活反應，祭出種種法術，或防守，或反擊。緊急情況下，還要將修士神識與大陣合併成一體，以人力聚靈氣為靈力，直接以靈力為大陣提供補充，就如同補充彈藥一般。

修士神識併入大陣以後，修士自身便成了護山大陣的一部分。大陣被擊毀，其中的修士自然神魂俱滅。就算肉身還在，也只是具空殼而已。

見了這樣的慘狀，年輕弟子們頗有些人面露不忍。林永健厲聲道：“本門以劍證道，向來不避殺伐。你們之中，有誰劍上沒沾過血的，下去將那些還有口氣的行屍走肉結果了。”

四五個年輕羽士應了一聲，掌中微微一亮，已將符咒化為符劍，從飛劍上一躍而下。林永健心裏暗笑，不動聲色，張開神識，將靈覺佈滿氣穴。

這幾個羽士雖然稚嫩，畢竟是淬鋒門人，練就了一股狠厲勁頭。落地之後快速奔走，以神識感應生機，將那些魂飛魄散只剩軀殼的活屍一劍一個，乾脆利落，順利得猶如砍瓜切菜。

林永健看着自己二十年前新收入門下的小弟子徐英走近又一具活屍。連殺數人以後，徐英已經漸漸習慣，不需咬牙切齒鼓起勇氣，徑直走向活屍，朝脖頸一劍刺下——

——活屍右手一抬，揮向徐英腰間。才揮到一半，手心微亮，化出一柄符刀。徐英慌忙舉劍格擋，刀劍相交，符劍忽地消失，只在空中濺出大片火星，依稀有些劍的影子。擊滅符劍，符刀去勢不稍減，眼看就要將徐英攔腰砍成兩段。

隨着這個“活屍”發動，氣穴地面上，另外兩具“活屍”同時發難，靈力飛舞，擊向毫無防備的年輕羽士。

就在得手之前一剎那，三名暴起傷人的華陽修士頸側，靈力一閃，聚成鋒刃。刀光一閃即逝。三顆人頭落地。三人發出的靈力同時消失。

“爾等都看清了嗎？”隨手一擊之後，林永健現場教導弟子，“這幾個並未將神識完全融入大陣，只以神識運行陣法，所以不會隨大陣隕滅。好在大陣受挫時，這些人的心神難免受到波及。心神受創，比肢體損傷更難恢復。”

不然的話，你們幾個哪裏還有性命。看這三個，已經是五六級羽士。要不是重傷在先，拚死發出的最後一擊豈能……

……不對。用不着仔細勘察，林永健早已知道斃命於此的華陽修士的等級。到達氣穴時，神識一掃便一清二楚。全是低級羽士，這三個級別最高的也不過五六級而已。這般規模的護山大陣，低級羽士哪能運轉自如……

疑問才起，林永健已然明白，恨恨地一跺腳，喝一聲：“都隨我來！”御劍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