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兵攻打小村莊
天兵們將金剛力士葬了。這些人沒領受過仙家符籙,跟華陽仙山的紐帶不像金剛力士那般緊密相連,一損俱損。華陽的星星沒了,慌亂一陣,也就過了。
過不了的是肚子餓。和飢餓相比,神仙、金剛都不算什麼。
“趕緊打開莊子,吃飯。”
“娃娃兵在前頭開路,砸開口子,大伙兒朝裏面猛灌。”
但那個少年兵只是哭。“爺爺,爺爺……”
記憶之中,這是唯一一個親人。說起來,山陽宗天兵裏面,個個都是叔伯大爺,其實只是戰友,雖然親密,畢竟不是真正的親人。就連金剛力士,也只是這次戰鬥之後,才真正成了塗生的“爺爺”。
剛有了這個爺爺,轉眼間卻陰陽相隔。
少年哀哀哭泣,連心腸剛硬的士兵都不忍心。“孩子這麼難過,這時候上去容易出事。”
“對,反正是個土圍子,沒這個娃娃,照樣打開。”
“說打都是抬舉它,老子放個屁都能崩倒它。”
大話盡可以說,仗一定小心地打。都是當老了兵的人,絕不可能真拿打仗當兒戲。更何況今天不同往日,大家氣力不足。
盔甲兵器也是大問題。天兵的器械,比常人用的重了多少倍,平時不當回事,沒了仙家法術支撐的超人體力后,動輒二三百斤的傢伙,誰扛得動它。逃命路上扔了個七七八八,甲胄大盾和長槍大戟等重兵器一件不剩。若不是還要抵擋機關獸,連那幾把單刀短劍都留不下。
“咱們手裏雖然沒傢伙,但莊子裏也不會藏着寶刀寶劍。釘耙鋤頭之類,空手都對付了它。”
“交手不怕,就是裏面弓箭棘手。弔橋也是個麻煩。”
好在個個經驗豐富,一碰頭就拿定了主意。天兵們分成兩伙,分頭行事。
幾個人去繞庄護城河邊鼓噪,一會這裏,一會那裏,輪流出動。莊子院牆上把守的鄉勇只見一個大漢從黑影里沖將出來,大聲喊殺,好像馬上就要涉水過河。等振作精神迎敵放箭時,那天兵又縮了回去,隱入夜色。才鬆一口氣,那邊廂又一條大漢喊殺起來。就這樣不斷鬧騰,讓鄉勇無法休息,疲於奔命。
另幾個天兵在樹林中剝下些厚實樹皮,一層層捆紮在身上。這些老兵看了牆上的弓力,又驗過射來的箭頭,不是什麼強弓硬弩,樹皮甲也能擋它幾箭。只要稍擋一擋,就足夠天兵破牆而入了。
樹皮甲捆紮停當,這一小群天兵又伐倒一棵大小合適的樹,留着枝丫當提手。幾個人將大樹提在手裏,藉著夜暗,悄悄向那一灣小河邊挪動。位置早看好了,河面最窄,對岸有足夠的地方容納兵力,院牆又比較低矮。
又一次佯攻開始。照舊是大張旗鼓哇呀吼叫。院牆上的鄉勇聽不出差別,黑暗中蹲伏在小河附近的天兵們卻聽到了發動的號令。幾個人一聲不響,發力衝刺,幾步跨近河邊,藉著衝力一揮手臂,那棵大樹呼地飛出,砰的一聲,一頭落在小河對岸,在河上架起了一根獨木橋。
獨木橋還沒穩當,天兵們一個接一個飛奔過橋,比跑江湖玩雜耍的更利落。到了對岸,徑奔弔橋機關,放下弔橋。直到這時,才齊齊一聲吶喊。吶喊聲中,一直在忽東忽西佯攻的天兵們蜂擁過橋。
天兵們合兵一處,不過十來個人,卻有千軍萬馬的氣勢。喊殺聲中,奮勇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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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生已經不哭了,倒在爺爺墳上,似睡非睡地發獃。
遠處的叫喊廝殺聲聽在耳朵里,卻進不了心裏。少年知道叔伯大爺們打莊子弄吃喝去了。知道也僅僅是知道,彷彿與他沒關係。就像知道一件陳年往事一樣,各種細節都了解,但隔着幾百年,再怎麼了如指掌,也激發不起任何情緒。
……這是過河,這是搭人梯,這是人梯塌了,這是開打,這是撤退……少年心裏下意識地、麻木地清點着。
天兵們嘩啦啦敗退下來,唉聲嘆氣,罵罵咧咧。
“……才扒上牆頭,腳底下這王八蛋突然趴了。水蛇腰他媽的一忽閃,差點摔死老子……”
“怪我?你厲害?緊接着不是你當梯子老子踩你嗎?蹲那兒起不來,背都伸不直,還說老子水蛇腰!”
“都別埋怨了。誰都怨不着。累了快兩天,一顆米粒都沒吃,當個屁的人梯。幸好沒上去,真要上了牆、交了手,沒你的便宜!”
“說得是。何九可不就死在上頭了。”
“那傢伙命硬,沒死。剛看見他往回跑來着。人呢?老何!老何!”
“在這兒。誰咒我死啊混蛋。虧得我機靈,上了牆還左右掃了一眼。媽的,人梯全塌了,你們他媽的約好整我是吧,一個都沒上來,把我撂了單。”
死裏逃生的亢奮勁兒還沒過,何九連喊帶叫,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嗓門多大。“老子轉身就跳牆,好玄沒摔死。撒腿就跑哇。”
另一個天兵插嘴道:“什麼就上去了你一個,放屁!山陽宗那誰,老曲,踩着我肩膀上去的。還有個南武宗的……”
何九打斷他的話:“知道知道,老子在上頭看得不比你清楚?山陽宗那夥計就在我前面一步,七八個人圍着打。我正想衝過去跟他背靠背,就見他挨了一下狠的。又瞧見你們的第二輪人梯又他媽的塌個球了,只能跑哇,對不起那兄弟了。”
幾個天兵都嘆氣,“肚裏空空的,慢慢動彈還湊合,猛發力的時候腿軟,跟麵條似的。誰知道那兄弟怎麼樣了?”
何九搖頭:“怕是完了。那一刀砍得,血直噴。下手那王八蛋我還認識,就是揍我那個。”
逃得慢些的幾個天兵也撤回來了,扶着兩個挂彩的,扛着一具屍體,往地上一撂。“南武宗的。跳下來摔斷了腿,背着他跑過河才發現背上挨了好幾箭。”
時間倉促,樹皮甲做得簡陋,只護着前面。“嗯,沒白扛這兄弟,幫我擋箭。牆上還死了一個,聽你們說是山陽宗的?腦袋都掛出來了。”
“唉,山陽宗這下子死絕了。”
“還有我呢。”靠着墳頭的塗生說。聲音不大,正處在戰後亢奮期的天兵們沒聽見,只顧說自己的。“……沒法打。越拖得久,越餓。這時候就得乾脆點,趁着還有點力氣,另找軟柿子捏……”
塗生站起來,緊了緊腰帶,推開前面的天兵,“叔,讓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