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突圍

呼地一聲，一個巨大的人影衝到身邊。金剛力士喝道：“怎麼不聽話跑我後面……機關獸？”

“對呀。”塗生不用劍砍，赤手空拳，一伸手抓起一隻。這回的不是狼，是只豺狗。但也和狼一樣，並非天然生長的肉身，而是人工製品。

這不是屍鬼製造的傀儡獸。屍鬼神通廣大，尤其善於製造傀儡。真的是鬼斧神工，能造出世上從來不曾有過的種種怪獸，在符咒驅動下極具威力，普通人絕不是對手，就連天兵，一對一都落在下風。只有結陣而戰，才有把握戰而勝之。

這是屍鬼的獨門絕技。單就這門本事，那是天上地下，無雙無對，怕是神仙都不及他們，更不用說世上的修仙門派。一般門派雖然也有役物的法術，但相差太遠。屍鬼的造物叫做傀儡獸，世間修仙門派做的，就只好稱為機關獸了。

傀儡獸是個勁敵，但機關獸……塗生一腳踩扁一個看不出是狼是狗的傢伙。“爺爺，讓叔伯大爺們都回來，掉頭沖一陣。機關獸不頂事又沒腦子，拉一列橫隊推過去就能全滅了它們。爺爺——”

——卻見金剛力士左支右絀，竟然抵擋不住。才砍碎一隻機關獸，又被另兩隻撲上來咬住腿不放。平時力大無窮的金剛掙了兩下，竟無法甩開，只得扔下大斧，空手來扯。周圍的機關獸沒有斧頭阻攔，立即一擁而上。

塗生一個箭步衝過去，短劍揮舞，將這一片機關獸砍得粉碎。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扶着金剛，“爺爺您累了，我攙着您。”

有少年借力，金剛加快腳步，一老一小才奔出幾步，只聽遠處連聲慘叫。“過去幫忙！”

原來是一群天兵被機關獸趕上，跳躍圍攻。天兵們被咬得左閃右躲，列不成陣，無法互助。單獨搏鬥時，又敵不過機關獸成群結隊。打倒一隻兩隻，上來五隻六隻，幾輪撲擊后便手足無措。

更糟的是天兵全無鬥志，有的人抵擋幾下后便兩手抱頭，倒在地上縮成一團，任憑相比之下小得可憐的機關獸肆意撕咬。

塗生已奔到看得清眉眼的近處。那前面不是許叔？一頭機關獸正張嘴朝許叔脖頸一口咬下。少年兵猛一掄臂，短劍飛擲，將那個狼頭劈得粉碎。腳步不停，搶進廝殺圈裏。長臂舒展，空中截住一口脫手飛出的大刀，腳尖一抬，地下勾起另一口刀，雙刀在手，發一聲喊，掄開雙臂，將兩口刀舞成兩個車輪，着地捲來。

所向披靡。雙刀只要挨着一點，機關獸立成齏粉。塗生飛奔一周，圍攻天兵的獸群盡滅，碎片鋪成好大一個圓圈。

換成自然生長的狼蟲虎豹，對手如此之凶，被屠得如此之慘，早逃得影子都不見了。但符咒驅動的機關獸卻全不知恐懼為何物。這邊的死絕了，遠處一波又一波衝來。

塗生雙刀起落，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太多了，大伙兒都上啊！”

金剛力士平時慣用大斧，這時掄着吃力，換了口較輕的單刀，連砍幾隻，仍覺得力不從心。其他天兵更加不堪。機關獸雖小，那也是要人性命的東西，天兵們卻居然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有的人竟然任這些小獸撕咬，只時不時懶洋洋地動一動手裏的刀槍。

連心鎖一斷，天兵們百倍於常人的體力十不存一，精氣神更是去了九成九。

今天是要死在這裏了，金剛心道。有心讓那個娃娃撇下眾人，獨自逃生，又知他定然不肯。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想起一件事，頓時有了主意。

“朝東邊走！”金剛喊道，“那誰……娃娃兵在前頭開路，我斷後，其他人排成緊密縱隊！”

有人反對：“那邊樹那麼密，對機關獸有利。應該往北邊才對。”

質疑命令，這是平時無法想像的。但金剛並沒有發作，而是耐心解釋：“朝東邊去是紅塵方向，越接近紅塵，靈氣越稀薄。機關獸離不開符咒驅策，沒有靈氣，符咒不能發動，機關獸就成了死物。”

金剛力士一聲令下，塗生立即掉轉方向。其他人只得跟上。有的人雖想朝別的地方去，但離了少年兵那兩口刀，休想衝出群獸重圍。

塗生在前，一路沖開獸群，當者立斃。金剛力士守住隊尾，雖然遠不及平時那般神勇無敵，還是勉強能攔住尾隨的機關獸。其他人夾在這一老一少中間，緊緊排成一列縱隊，依照金剛的命令，將前後兩個方向交給少年和金剛，各持兵器，只防住兩側。

縱隊前進時像一條船，兩邊刀槍揮舞，如船槳起落。動作雖不整齊，有的快有的慢，還有的根本沒怎麼動彈，但總算讓隊列兩側隨時有兵器攔擋，讓機關獸無法衝散這支隊伍。

漫長的一夜。隊伍走走停停，不時有人斃命。多虧有那個少年，不光在前開路，還隨時向後衝殺一陣，打垮機關獸在兩側的攻勢，為其他天兵減輕壓力。但就算這樣，將近黎明時，天兵們也到了油枯燈盡的地步。只要機關獸再來一波攻勢，這支越來越小的隊伍就會被徹底殲滅。

金剛力士心想：也罷，等這群小畜生咬死我們，那娃娃總該絕了念頭吧。沒了拖累以後，逃生不成問題……

金剛力士精神逐漸渙散，只下意識地砍着、劈着，耳邊只聽少年在前面歡呼：“它們不行了，機關獸不行了！混賬東西，來啊，來啊！”像一陣旋風般衝到身邊，“爺爺好厲害，判斷太准了。那些畜生越來越軟，瞧！”伸出手，由着一頭鬣狗的東西咬住。那機關獸吊在空中，狠狠咬着，卻連皮都咬不破。少年一拳打飛，“爺爺您瞧那邊，都不會跑了，跟瘸了似的。看，倒了，倒了！”

金剛力士眼前陣陣發黑，什麼都看不見，只想一閉眼昏睡過去，但被一件心事勾着，不囑咐少年，萬萬不敢睡着。“娃娃，聽着，記好了，不要……不要告訴別人。”

“什麼？什麼不要告訴別人？爺爺！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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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力士醒來時，已經身在紅塵之中。最後一程，是塗生背着他走完的。

紅塵中沒有靈氣，機關獸無法運轉。紅塵邊緣還有些極稀薄的靈氣，僅能勉強驅動機關獸身上的符咒，效能越來越低。進一步深入紅塵后，靈氣全無，獸群退化成一群群木雕泥塑，很快分裂、瓦解。

天兵們死裏逃生。清點人數，只剩下十來個。人人遍體鱗傷，滿身血污。

“怎麼都沒想到，差點死在這些狗東西嘴裏。”

“看見老許的下場沒有？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白天死在那邊的天兵手裏呢。至少不會進了狗肚子，最後變成一堆狗屎！”

“不會的，”金剛力士和氣地說，“機關獸又不是真正的野獸，不吃人。被它們弄死，跟死在刀槍下一樣。”

“我說他死在狗嘴裏有錯嗎？我說他還不如死在天兵手下有錯嗎？對面的天兵，那至少是人！”那個當兵的罵道，“到這時候，還跟我們擺什麼金剛力士的臭架子。什麼華陽仙山什麼星星最亮，把我們騙得團團轉，到現在還想騙我們！神仙怎麼了，他們憑什麼……”

這個士兵還沒說完，已被一拳打倒在地。

被塗生背了一路，狀態有所好轉，加上又歇了這一會，金剛暗暗運氣，覺得恢復了半成體力。

有這半成體力，已經足夠收拾這個忘了自己本份的兵油子。畢竟天兵們也最多只剩下一成體能。

金剛輕撫拳頭，“不服就上。起來！”

那士兵一骨碌爬起，矮身撞來，被金剛一巴掌扇倒。“空手不行，給他兵器。多來幾樣，隨便挑。”

乒乒乓乓，刀槍劍盾，在那個兵身前拋了一地。那個兵撿起盾牌，抄了把短劍，大吼一聲，沖向金剛。金剛不慌不忙，待他衝到近前，一抬腿，一隻大腳正正踹在盾牌上。

沒把人踹飛。金剛本就比那個兵高大得多，那兵又用了個低姿，被這一腳居高臨下，一腳踏在地下，動彈不得。

金剛稍一加力，踩得那天兵連聲告饒。“尊者饒命！尊者饒命！”

金剛道：“為什麼你叫我饒命？”

那兵一愣，金剛又道：“為什麼是要我饒你一命，不是你饒我一命？”

不光被踩在腳下的那個兵，連其他人都翻起了白眼——這還用問嗎？

那士兵一臉苦相，“不敢不敢……啊唷……我說我說，尊者您武藝高強，小的不是對手！”

“還當你糊塗，原來你也明白。”金剛笑道：“我本領比你強，所以你的命由我說了算。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腳下那個倒霉兵連連點頭。金剛目光掃過其他人，在場當兵的馬上點頭哈腰。“尊者說的是。”

金剛力士又道：“神仙的本領又比我強了多少萬倍，你們說，是不是該聽他們吩咐呢？”腳下又一用力，踩得那天兵吱哇亂叫，“是是是！”

金剛罵道：“你是什麼東西，就敢問神仙憑什麼！”腳跟一碾，幾乎將那倒霉蛋碾死，“我在你之上，你便只得由着我。華陽神仙又在我們眾人之上。華陽仙長要我們也罷，不要我們也罷，都只有由着他們。”

金剛轉向眾天兵，大喝道：“你們這些狗東西，都給我抬起狗頭，看我說得對不對，看華陽神仙是不是在我們頭上！”

將手朝天上那個熟悉的方位一指，“睜大狗眼看看：華陽仙山，星光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