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條老師和修治同學
陸羽就這樣以“六條老師”的身份暫時留在了津島家。
早上一早來“上班”,中午回家吃飯(修治對不起,但他真的不想再體驗一次津島家的餐桌了),下午再來上課,晚上再滾回家。
在那一頓飯後他意識到了,他對修治的心意,和津島家的血緣,沒有半點關係!
他看着那一大桌子津島只覺得頭禿並為自己跟他們有一半一樣的血緣感到不適,但看到修治只覺得可愛。
天哪,便宜爹能生出他和修治這種兒子,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陸羽這個身份的人設是京都的貴族後裔,東大文學系再讀,之前生了一場病休學來青森修養,現在病好的差不多了但休學時間還沒過完,他感到生活無趣於是來到津島家應聘家庭教師。
完美,津島家必然不會拒絕他。
但修治很拒絕他。
有女僕陪同修治上課,陸羽只能暗中試探。而在這暗中試探的兩周中,陸羽經歷了包括但不限於加芥末的茶、灌番茄醬的鋼筆、塗膠水的坐墊、手柄差一點就會斷掉只等着他去拿的裝着熱水的茶壺,畫著可怕鬼臉(陸羽覺得畫的還挺可愛的)的作業等等的考驗。
倒不是他看不出來,但按照六條老師的人設,他就是應該看不出來。
而且……惡作劇成功后的修治真的好可愛啊。
圓圓的鳶色雙眼裏會帶着得意和警覺看向他。就像一隻幹了壞事後觀察鏟屎官的小黑貓,為鏟屎官的慘樣開心,又警覺着可能到來的危險隨時準備逃跑。
每當這種時候,陸羽就生不起氣來了——他只想摸摸這隻小黑貓的貓腦袋,告訴他,來吧,貓貓試探可以更猛烈些!
但他不敢。
根據他之前的試探,雖然現在的津島修治還沒有真正覺醒“人間失格”,但這種無效化異能力的效果還是存在一些的。
第一次見面,他摘下手套揉修治腦袋的時候就試過了。接觸后,不影響“人兵”,但無法召喚“天兵”。他就是藉此基本確定了“太宰治”的身份。
他不敢賭現階段的修治會不會把改變他聲音和身份的異能力無效掉。起碼現在,他還不想失去這個近距離接觸修治的機會。
嗯,他的身份是異能者老隊友做的。能用異能解決的事,為什麼不用呢?畢竟他在日本這邊莫得根基,短時間搞到乾淨合適的身份並不容易。
所以他這段時間其實一直避着和小修治肢體接觸。這倒是不突兀,因為他發現津島修治根本不跟任何人有身體上接觸,包括女僕。
這麼一想,似乎更加不妙了。畢竟,孩子是需要人類的體溫,需要擁抱的啊。
不知何時有了老父親的心態的陸羽默默嘆氣。
兩個周過去,他和修治的關係也趨於平緩了。修治會惡作劇,但不會太過分。修治會擺出討厭他的樣子,但在他講述外面的世界的時候總會偷偷豎起耳朵聽。修治會趴在桌上懶洋洋的裝睡,但也會提出自己心裏的疑問。
是不是不想趕走他了呢,修治君?
“老師,為我講講生物吧。人類,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呢?”一個舒緩的下午,修治趴在那張矮桌上,小臉側着貼在冰涼的桌面上,眼睛怔怔的看向窗外。
“人類的來源啊。有很多的說法哦。科學的,神話的,各個國家的。修治想知道哪一種?”陸羽反問。
“老師相信哪一種,就告訴我哪一種吧。”
“修治,回答錯誤,零分。”
“哎?”津島修治把腦袋抬起來,可愛的看向陸羽,“為什麼?”
“你應該回答——大人才做選擇,小孩子的我全都要知道。”陸羽笑了。
“好吧。”津島修治也笑了,“請全部都告訴我吧。”
於是陸羽給津島修治講了進化論,又講了希伯來神話,又講了女娃造人,又講了希臘神話,還有別的各種傳說。
他盡量把“妖怪先生”的習慣從“六條老師”身上移走,比如帶着問句的循循的講述。
因此“六條老師”講東西的時候,是學術的,無趣的。但大概是對內容感興趣吧,修治聽的很認真。
這樣的下午已經有過好幾次了。修治問過他,人類和動物的區別是什麼,也問過他男人和女人的區別是什麼,甚至問過他為什麼小鳥可以飛而雞不可以。
陸羽回答了這些問題。並且,他等着回答另一個問題。
修治君,什麼時候會把“人活在這世上,有什麼意義嗎”這個問題問出來呢?
我可等了很久了啊。
在陸羽給修治講課的時候,有女僕來打掃房間。平時這件事都是小百合在做。有時候陸羽都覺得,這個女人是把修治看做自己的孩子在照顧的。
但並不是。
她對修治,也只是喜歡,不是愛。只是照顧,沒有走進他的心。
但這也沒有辦法。畢竟……她到底只是一個女僕啊。按照津島家的節奏生活着,是組成津島修治無趣生活中的一部分。
但畢竟,她是用心在照顧修治的。修治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她負責,當然也包括打掃房間。
但今天來的居然不是小百合。
“小百合家裏有事,請假了哦。”好像猜出他的疑惑,修治頭也不抬的說。
“原來如此。”
師生二人默契的停止了剛剛的話題。陸羽遞過去國文卷子,津島修治埋頭做了起來。
當女僕開始收拾書架的時候,修治突然一僵。
陸羽疑惑的看向一動不動的津島修治,又看了看收拾書架的女僕。
沒有什麼問題吧,小百合之前也收拾過……
啊。
看到女僕把一個眼熟的小燈從一本書後面拿出來的陸羽獃滯了。
陸羽擺出撲克臉,看向臉色有些不好的津島修治,在心裏默默道歉。
對不起,修治君。
好像要給你添麻煩了。
——
女僕驚訝的看了津島修治一眼,捧着小燈跑走了。
陸羽原本想攔住她,但看了一眼頭都不抬的修治,還是什麼都沒做。
直到女僕跑遠,陸羽才低聲問:“那是什麼,修治君?”
“和老師沒有關係吧。”津島修治冷冷的回答。他白嫩的手指把玩着寫字的筆,試卷上只寫了寥寥幾個字。
“修治君……需要幫助的話,可以告訴老師。”
津島修治這才抬起頭來,往日狡黠的鳶色雙眼現在滿是漠然。
“告訴了又能怎麼樣?難道老師要一直留在津島家陪我嗎?”
陸羽一愣。
沒等他反應,男孩重新低下頭,放軟了語氣:“沒什麼,老師。需要幫助的話,我會說的。”
……小騙子。
但是啊。
我能一直陪着他嗎?
陸羽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