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五一過後,刑揚就開始不穿校服外套了。
但迫於某人的威脅,他還是在襯衫裏面穿了件微薄的長袖。
氣溫回升明顯,在體育課結束的時候,少年總會去廁所洗把臉,弄掉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越是接近高考,班上的氣氛越是變得冷沉。
漸漸的,在下課的時候,走廊上已經看不見什麼人了。還有大課間,學校徹底取消了高三的出操,改成了自由活動。學生是願意複習就複習,願意出去鍛煉就出去鍛煉,學校也不干涉什麼,樂意就好。
而幾個少年,漸漸的也組不上籃球活動。
幾個人里,要不是陳川刑揚被逮住去小補,要不就是關念李寒苦着臉去問問題。
唯獨較為輕鬆的只有程錚。
但他也輕鬆不到哪裏去。
越是接近高考,他的任務越是繁多。學校給的,老師給的,還有,某某給的。
腳邊放着資料,抽屜里堆着作業,漸漸地,他成了一個刷題機器。
咔嚓一聲,頸骨發出一聲聲響。
程錚愣了一下,隨即一股酸痛讓他皺死了眉頭直不起腦袋,接着,眼前呈現了一幅眼花繚亂的眩暈。
少年忍不住爆了粗。
周圍的同學投來好奇又擔心的眼神。
他們還以為程錚終於做錯課了開始自悔。
“錚哥你有事沒?”跟他走得比較近的一個男同學問了過來。
程錚晃了晃腦袋,說了句沒事兒。
沒事才怪。
他被頸脖處的酸疼感弄得僵硬了全身。只要一動,脖子與肩膀相連的那一塊就會被扯的發疼,疼得能讓他咬牙。
錢多正好在周圍給他喜歡的女孩兒講題,看見程錚這副樣子,忍不住擔心了一下。
“錚哥,你是不是肩膀痛啊?”
程錚皺着眉頭“嗯”了一聲。
“哎,我就是覺得你肩膀疼呢,我都看你坐了一上午了,是不是腰也疼啊?”
聽着錢多這麼說著,程錚還真覺得腰也有些發酸發脹。
“要不我給你揉揉?”錢多扶了扶他的身子,自告奮勇的說道。
程錚哪會讓他揉。少年皺着眉頭拒絕了。
自己動手揉了一會兒,還是很疼。
其實這個狀態已經好幾天了。
之前只是有些疼,也沒怎麼管。可現在,像似疼痛都隱藏了起來,一下子爆發的明明白白。
他打直了背,活動着手臂,在心裏嘆了口氣。
黑板旁的數字今早被陳川改成了“20”。
不能有事。
錢多抿了抿唇,心說他得把這個情況告訴隔壁班的班長才好。
就這麼想着,錢多結束了講題,趁着下課,他剛快從後門出了理1。
那人就在後門口站着,微微蹙着眉在跟別人講題。
“大哥!”
不知何時,錢多覺得刑揚變成了他的大哥。
也許是每次晚自習的答疑吧。
管他呢。
刑揚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了跑過來的錢多。
少年挑了挑眉,讓他繼續說。
錢多看了眼旁邊的文1同學,張了張嘴沒說出口。
刑揚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看了眼陶月月,他道:“卷子先給你看,看懂了還給我。”
陶月月看了眼錢多,女孩沒說什麼,接過了刑揚的卷子就進去了。
“什麼事兒啊神神秘秘的。”他們班副班長一走,刑揚就卸了架子,靠在了後門框上,眼裏都是疲憊。
最近熬夜學習,睡眠有些不足。
“嘶…大哥,你難道沒發現什麼異常嗎?”
刑揚抿了抿嘴,他道:“說重點。”
錢多咬了咬嘴皮子,湊近了刑揚,小聲的說道:“錚哥有情況。”
果然,提到錚哥,他大哥眼裏的疲憊立馬一掃而空。
看着刑揚就要抬步子走向理1,錢多趕緊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還沒說完呢。”
“不是,你放開。”刑揚皺起了眉頭。
管你說沒說完,他只想去看看那人有什麼情況。
“你聽我說嘛,哎,你別動。”看着那人收回了腳,錢多繼道:“你沒發現錚哥身體狀態不行嗎?”
…哪裏不行?
他腰還酸着呢。
“你是不是嫌作業少了沒事兒找事兒啊?”刑揚忍不住吐槽他一句。
“哎,我不是。”錢多躲開了他的攻擊,又道:“剛我看見錚哥揉脖子呢,我尋思問他是不是脖子酸、腰酸什麼的,結果還真是。你不知道,這幾天我看他老是坐滿一個上午下午的,動都不動一下。照這麼下去,脖子、腰什麼的不得都酸硬死啊?”
“嘶…你什麼癖好,盯人程錚幹什麼?”少年吃醋當先,錢多以為他搞錯了重點。
“我的重點是,錚哥過於在乎學習了,一點都不勞逸結合。”錢多眯着眼睛,說得實在,“照這麼下去,身子會垮的。而且,得了什麼頸椎病那才是吃虧,你說對不對?”
嘶…
你雖然有點不靠譜但是我覺得你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錢多看着目的達成,臨走時又操着老媽子心叮囑了一句讓他照看照看程錚的身體。
刑揚擺擺手,心想需要你叮囑么。
他男朋友知道。
中午放了學,程錚又得去補課。
果然一見到那人,就看見他抬着手揉着脖子,表情不是很舒服。
“不舒服嗎?”刑揚擔心的問了一句。
程錚也沒隱瞞什麼,直接說了脖子酸。
“哎,要不今天休息一下,不補課了?”
程錚抬眼看着他笑了一聲:“你倒是越來越瀟洒,說不去就不去的么。”
“我這不是為你着想嗎。”刑揚皺着眉頭,不跟他一般計較。
“沒事兒,揉一下就好了。”程錚說完,笑着轉手捏了捏那人的耳垂。
刑揚拗不過他。
吃了飯兩人還是分開去補了課。
他自覺得程錚並不會是什麼低血糖或者低血壓,畢竟這人的身子底並不差。
應該就是坐久了。
刑揚自我安慰了一番,留了個心眼,還是沒執着到底去讓程錚休息。
但有句話是這麼說的。
明天和意外你不知道誰會先來。
夜晚下了雨,白天又出些太陽,照的操場亮晶晶的。
刑揚在教室上着課,剛下課,就看到陸堔從窗外跑了過去。
陸老師這麼著急的模樣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呢。
還以為小李出什麼事兒,結果他一愣,心說李知行不正站在講台上面拖堂么?
莫名其妙的,他的心撲通一下,亂了節奏。
隔壁班這節課什麼課來着?
陸堔的課吧?
不對啊…
他沒聽到隔壁傳過陸堔的聲音啊。但是陸堔是從隔壁跑出來的。
不對,什麼啊。
刑揚捏了捏卷子,突然,李知行在講台上叫了他的名字。
“把答案講一遍就下課吧。”
少年愣了一下,心說什麼答案。
關念低着頭指了指卷子上的最後一道題。
好一道導數大題。
光是念答案,他都念了幾分鐘。
李知行剛出教室門,班上就倒了一片。
“中午我跟你們一起吃飯哈,陳川他有事兒。”
刑揚點頭“嗯”了一聲。
剛想坐下,背後的後門就被人踢開了。
李寒衝進來就是一陣吼,他拉住了刑揚的手臂:“刑揚!刑揚!快!跟我走!出事了!”
一瞬間心跳如雷。
關念愣了一下,直接站了起來。
三個人往樓梯衝去,留下了一臉懵逼的文1眾人。
“怎麼了?”路上,刑揚問了他一句。
李寒哽咽着,一出聲就是一聲嗚咽。
我操。
也是一瞬間,少年崩潰到滿臉淚水。
“快,快點。”
他不敢說。
天上的太陽照在身上有些發熱,背心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侵濕。
程錚眯了眯眼睛,突然轉向了左邊,李寒來不及躲閃,就被程錚用手臂抵開。他一個三步上籃,就把籃球扣進了框裏。
歡呼聲接連響起。
體育老師請了假,讓他們上自習。陸堔進了教室,也不限制他們,說想出去運動的人現在就出去運動,不出去的就留在教室。
整個班走了一大半的人。其中就有程錚他三人。
一眾人組織起來打籃球,玩得不亦樂乎。
程錚不想跑動,就做了中鋒。李寒在對面做前鋒,旁邊站的是陳川。
進了球,李寒又把球拿了過來。
程錚使了個眼神,旁邊的錢多會意,一個快步猛地往前跑,準備去往跟程錚商量好的地點,等待他的傳球。
李寒的球對於他來說太好搶了。
陳川跑了過來,李寒在他後面夾擊,程錚有點吃不消,一時之間頸子又跟着被閃了一下。
錢多已經被對面的人守住了。少年咬咬牙,打算運球直上。
意外總是來的快,又莫名其妙。
剛跳躍蓋完球身子降落的時候,他先是在空中恍惚了一秒,姿勢直接亂了,落地時直接拐了腳。而李寒沒注意到,剛好要過來搶球。程錚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少年整個人跌跌撞撞往後退。
結果又被自己的隊員給撞了一下,推搡之間,腳又被人踩了一下。然後一個不知道從哪兒拐來的手肘子,直接懟在了他的後背上。
少年又踉踉蹌蹌的往右邊壓。壓一陣,收不了自己的動作。他就這麼拐來拐去一腦袋拐在了球框柱子上,狠狠的撞了一下。接着,他的身子又被一彈,沒穩住,整個人又壓向了球框的底箱。
底箱挺高,他一膝蓋頂上去的時候,當時就疼的咬緊了牙齒。
程錚皺着眉,趕緊用雙手撐在了底箱平面上,防止自己摔下去。
眾人發現了這個情況,想要過來扶他。
李寒跑了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身子剛站直時,程錚就覺得血沖了上來,接着腦子一晃,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
李寒來不及反應,整個人被程錚帶着一起砸在了底箱上。
頓時,場面就慌了起來。
陳川趕緊去拉程錚,李寒剛把程錚的腦袋抬起來時,就摸到一灘濕潤。接着,李寒就愣了,下意識看頭看向了陳川。
“陳川。”他呢喃般道。
陳川皺着眉頭,用着力抱起了程錚的上半身。
接着,他也是一愣。
襯衫的后衣領上,沾着血。
李寒控制不住眼淚,一路上都是他硬生生憋着的哽咽聲。
校醫室圍滿了人,基本都是出去上體育課的理1學生。
“快,讓開,刑揚來了。”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麼一句話,眾人下意識讓出了門口的通道。
刑揚根本不敢走過去。
別。
千萬別。
真的。
關念推了推刑揚。
他看見了陳川手裏的血跡。
刑揚咬緊了后槽牙,動了步子。
求求天了。
真的,不要是,那人出什麼事兒。
只要不是他,讓我幹什麼都行。
我不打瞌睡了,我誰也不損了。
我把他拴在身邊,好好照顧他。
我再也不惹他生氣再也…
一道聲音刺破了他的想念,少年愣了一下,聽出來了那是救護車的聲音。
接着,陳川用另一隻乾淨的手抓住了他。
“你先冷靜。”
然後,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臉色發白,嘴唇微干,穿着的襯衫,塗了鮮紅的血。
陸堔站在一旁打電話,身後的有幾個哭泣的女生,還有懊惱的男聲,還有醫護人員的忙碌。
在少年的世界裏,化成一道平線。
一瞬間,滿世界都是他。
脖子上戴着血印的程錚。
哪怕崩潰都是在一瞬間,刑揚也給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讓讓!都讓讓!”背後響起輪胎的滑動,然後陳川把他拉到了一邊。
彷彿骨節都發出了一陣僵硬的聲音,他看着穿着白衣服的護士們跑了進來。
兩個男人用力把床單拉了起來,然後把程錚抬到了救護車上。
然後他們把救護車推了出去,接着,把案板抬起,傳遞進了真正的救護車裏。
陸堔拍了拍刑揚的肩膀,說道:“出了點意外,下節課下了再來醫院,到時候李老師送你。”
幾乎是殘忍的。
也就是一瞬間,害怕、不忍、恐懼統統湧上了少年心頭。
他甚至來不及問一句怎麼了,就看着陸堔收了手機跟着護士跑了出去,上了程錚進的那個救護車裏。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寒哭了起來,蹲在牆角,捂着眼睛。錢多抱着他的肩膀,哭的一臉丑相。
可刑揚根本哭不出來。
“剛才我們打籃球的時候,錚哥出了意外,撞了一下。校醫判斷是腦震蕩。”陳川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他的腳拐了一下,還有膝蓋也撞在了底箱,然後暈了。”
刑揚深深的呼了一口氣,眼眶有些酸澀。
“你先洗手。”少年的聲音沙啞。
陳川讓關念看着他,自己轉進裏屋去洗手。
“沒事兒的,揚哥,等會就過去。”
刑揚收了情緒,點點頭。
他不能太出格,不能瘋了一樣的哭,不能跟着救護車出去。
可是,他真的,快要崩潰了。
一行人回了教室,李寒一直在給他說對不起。
真是,好傻。
李知行在走廊招呼着眾人趕快進教室上課,他看了眼刑揚,差點沒忍住直接把人帶去醫院了。
可讓他稍感欣慰的是,這人並沒有失控。
“下了課直接到校門口。”
作為一個老師和朋友,他能說的能做的只有這些。
刑揚點點頭,做回了位置。
文1的人知道他和程錚的關係好,都忍不住投去關心的眼神。
老師進來上課,出乎意料的卻沒人叫起立。
人呢?
任課老師看了過去,那位班長正坐在位置上,情緒…好像有點不對啊。
“刑揚?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語畢,空氣安靜了幾秒。
回應全班的,是凳子被推開的聲音。
任課老師正想問他怎麼了,就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轉身消失在教室里。
刑揚跑了。
少年狂奔在校園裏。
新樓不遠處是宿舍。
宿舍後面有家屬院。
家屬院有道圍牆。
不高,逃學生的出口。
少年一把躍起,抓住了牆頭。牆頭的玻璃刺破了他的手掌心。
伴隨風躍過牆頭的,是少年矯健的身影。
去你媽的校規校矩。
去你媽的不失控。
受傷的又不是同學。
是老子的男人。
少年冷着臉攔了一輛出租車。
“市醫院。”
車子奔馳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