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精 怪
“公子貴姓?”房中的氣息曖昧,看着坐在桌前的智障那有些發矇的模樣,倒是綠漪姑娘首先打破了僵局,上前來倒上一杯酒端到智障面前,抿嘴一笑輕聲問道。
“……我姓張。”智障一頓,接着回答道。
“咯咯……公子的模樣真有趣,好像忘了自己叫什麼了似的。”綠漪抬起皓腕掩嘴笑道。
“呵……是啊,我的名字已經很久沒有被人提起了。”綠漪的一句玩笑話,卻說到了智障的心坎上,情緒有些低沉的輕嘆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香醇的美酒落在嘴裏變得有些苦澀。天龍時他叫智障和尚,大唐時他剽竊了張智的名字,而到了這個世界,他又搖身一變成了張智,自己原本的那個名字上面卻已經落滿了灰塵,深深的藏在記憶的深處。
“如果不是遇到了胖和尚,我現在應該會是什麼樣呢?”心中浮現起這樣一個念頭,不過很快又被智障打消了,人生中總會有許多如果,但最終這些如果也只能是如果,而不會變成現實。智障還沒有老到卧床等死的程度,所以他不願意去憧憬那些不可能出現的如果。
沒有了剛才的尷尬,智障的心也就平靜了下來。他對青樓楚館這種地方很好奇,很想要親眼見識一番,但這並不意味着他也要像韓琦那樣在這裏風流快活,他對身邊的這位女子並沒有什麼企圖,正所謂無欲則剛,正是因為智障對這位綠漪姑娘沒有非分之想,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的跟綠漪說話聊天,可以很清楚的察覺到這位女子的一舉一動。
青樓應該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而這裏的女子一定是非常善於察言觀色的,而且要盡心儘力的讓客人開心、快樂。不過綠漪似乎與別人不同,她見智障臉上似有惆悵之意,但她並沒有做出讓智障忘掉憂愁的舉動,也沒有溫言撫慰、軟語開解,而是再次給智障倒滿酒,安靜的陪在一邊,不時抬起眼眸看一看智障的臉色。
不得不說這位綠漪姑娘是個聰明人,她的表現贏得了智障的讚許。心意大定的智障沒有了剛才的局促,反問道:“綠漪姑娘,那你呢,你姓什麼啊?”
綠漪聽了智障的詢問不由一怔:聰明人是不會詢問青樓女子的姓名的,她們大都有一個花名,而這個花名也大都會伴隨她們的一生,至於真實的姓名,或許只會在她們的夢境中出現吧。聽到智障的反問時,綠漪沒有回答,反而是微蹙了一下眉頭。綠漪表情的變化很快,也就是在一瞬間。智障向來都不聰明,更不要說察言觀色了,所以他並沒有看出綠漪臉上的異樣,還在那傻乎乎的等着對方的回答。
“不瞞公子,其實我姓李。”綠漪斟酌片刻,偷瞄了智障一眼,微微咬了一下嘴唇,報出了自己的姓氏。
“李?好像還是國姓呢,當今天子就是姓李的吧?”智障不太確定,他倒是跟皇帝見過兩次,不過可沒問人家姓什麼,畢竟當時的情形實在不適合像現在這樣閑聊。
正說著,有人推開了房門,兩名青衣小帽的男僕抬着食盒走進來。兩人撤下桌上的點心重新擺好酒菜,退了出去。智障打量了這兩位在青樓工作的男子,都是眉清目秀的少年,看來青樓里不但女子漂亮,連男子的相貌也要讓人看着順眼。
酒菜上來,綠漪卻離開了桌,來到智障對面將一把琵琶抱了起來。小心的緊了緊琴軸、撥弄幾下琴弦以正音色,雖然沒有正式彈奏,但智障卻看到了綠漪臉上的專註,彷彿儀式一樣。聽說古人在彈琴之前需要沐浴焚香以靜心寡慾,這句話從綠漪的神態上倒也體現了一兩分,看着綠漪的模樣,智障忽然有些為難起來。
“錚……”琵琶的聲音在智障的期待中陡然響起,彷彿現代詩歌中常見的那一個“啊”字,一股淡淡的悲傷隨着這一個音調,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縈繞起來。智障對音樂一竅不通,他喜歡的是天地武魂、男兒當自強那種慷慨激昂的歌曲,而對於純音樂卻一直缺少欣賞的能力。
綠漪很專註,指尖在琴弦上輕攏慢捻,或抹或挑,琴音隨着她的手指時快時慢、時急時促、時而婉轉、時而流暢、時而吭鏘、時而冷澀。說實話綠漪的琴技不差,但再高的琴技也需要知音來品評。來逛青樓的男人,大都是富貴子弟,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些鑒賞能力,就算是對音樂一竅不通的大老粗,此時也不願意唐突佳人,也會附庸風雅、裝模作樣的搖晃一下腦袋,以示自己聽得入神。然而綠漪對面的智障,此時跟一頭驢差不了多少。一曲終了,綠漪的心神從音樂中收了回,往日的客人大都會在這個時候奉上掌聲,感慨一下綠漪的琴技,不過今天綠漪卻沒有聽到掌聲,當她抬頭看時,不由面色一便,接着苦笑起來:對面的這位張公子正在對桌上的酒食進行着最後的衝鋒。
“額……彈完了啊……”看着綠漪的眼神,正在有些尷尬的把雞腿骨從嘴裏吐出來。綠漪搖搖頭,把琵琶放在椅子上,起身過來幫智障滿了一杯酒,半真半假的嗔道:“莫非綠漪的琴技真的如此不堪?連雞骨頭都比不上嗎?”
“額……嘿嘿……”智障尷尬的撓撓頭,老實說道:“不是你的琴技不好,是我這個人太俗,根本就沒有鑒賞的能力。”
“嘻嘻,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評價自己呢,您還真是實話實說啊。”綠漪聽了智障的話不禁一笑,她在蘭香閣的時間不短了,智障這樣的客人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對自己的缺點毫不避諱。剛才綠漪還有些鬱悶:自己用心彈奏,智障卻充耳不聞,這讓她有些失落。不過現在綠漪心裏的那點不快一下就消失了:相比於花言巧語口不對心的誇讚,她更想聽智障這種實話。
“既然公子不喜樂律,那奴家給你跳一支舞吧。”綠漪陪着智障喝了杯酒之後開口提議。
“算了,不管是音律還是舞蹈,我都是一竅不通。”智障苦笑道:“咱們還是聊聊天吧,你們這迎來送往的,一定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吧?”
“那當然了,比如說公子你,還有你的那個朋友韓公子,都是很有趣的人啊。”綠漪彎起眉眼來,甜甜的笑道。
“額……我、我還有趣?”智障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倒覺得自己是個很沉悶的人,不過韓琦倒是真的很有趣,哈哈。”
“就是因為你的沉悶,所以才有趣。至於韓公子……”綠漪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傾慕:“他可是很受姑娘們的歡迎呢。”
“哈哈,那倒是,我的那位韓兄不但家境殷實,性格開朗隨和,而且相貌亦不差,雖然說不上是丰神俊朗,但也絕對算得上是個標準的白面小生了。”智障哈哈大笑。
“不止如此,韓公子的才情才是姑娘們最仰慕的,可惜他只鍾情於春桃妹妹一個人。”綠漪的神情黯然,微微的嘆了一聲。
“才學?”智障疑惑了,他還真不知道韓琦有這本事,從書院退學那天,夫子讓大家作詩,智障品鑒能力雖然不高,但也知道韓琦所做的詩也就是中規中矩,頂多算是合格,但絕對不算出彩。可今天綠漪竟然提到了才情,難道韓琦這小子還藏了一手?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智障正疑惑着,卻聽綠漪喃喃的念起了這熟悉的兩句詞。智障嘴角一抽:韓琦所謂的才情,不會就是這首詞吧?尼瑪,是我無恥的剽竊了前人的作品,沒想到竟然讓韓琦這小子拿來忽悠人,這叫什麼事啊……
“這是有多痴情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詞句啊,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綠漪已經陷入詞中無法自拔了,這天也沒法再聊下去了,智障看着指着臉喃喃自語的綠漪,心中也是一陣感慨:不管是李莫愁那樣孤僻偏執的女人,還是綠漪這樣以色娛人的青樓女子,對這首雁丘詞都沒有絲毫的抵抗力。其實智障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小樓里燈火通明,然而卻異常的安靜,裏面的兩個人都陷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過很快伴隨着一陣腳步聲,小樓的門被推開,韓琦滿面春風的走進來,進門便問道:“張兄,今夜盡興否?”
“恩?”智障沒有回答,目光在韓琦左邊掃了一眼,反而微微皺起了眉頭。韓琦並不是孤身而來,在他的左臂上有一雙白嫩的小手,而那雙手的主人,則依偎在韓琦的肩膀上,杏眼桃腮、身形曼妙、膚白似雪,一身粉白色的長裙曳地,宛若蜜桃一般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香甜的氣息。
“韓兄!”智障的目光在那女子的身上一掃而過,轉而望向了韓琦。韓琦心情大好,拉着那女子來到桌前,伸手給智障介紹:“張兄,這位是春桃姑娘,我的紅顏知己。”韓琦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珍寶一般,給智障介紹,而智障的目光也隨着韓琦的介紹再次落到了那女子的身上。
智障點點頭,把目光再次投向韓琦,饒有深意的道:“韓兄好福氣,竟有如此人間絕色為知己。我忽然想到一首詩,請韓兄和春桃姑娘品評一番如何?”
“哦?許久不曾聽張兄作詩了,快念來聽聽,如果做的不好,可是要罰酒的哦。”韓琦興趣大漲,笑着催促。綠漪坐在智障旁邊,眼中又是疑惑又是期待,有些不解的看着智障。
智障的目光在韓琦二人身上略過,張口誦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韓琦聽了智障所念,臉上的笑容一緩,皺眉不解的道:“張兄這首詩是不錯,可似乎並不應景,顯得很突兀啊。”
綠漪在一旁撇了撇嘴道:“公子這詩不好,現在都已深秋了,哪裏還有桃花……”說著,綠漪的目光落到了韓琦身邊那女子身上,突然道:“哈哈,我知道了,公子是在說春桃妹妹!”
聽了綠漪的話,韓琦眼前也是一亮:“不錯,張兄果然才思敏捷,桃花可不就在這裏嘛!好、好!”
韓琦和綠漪的話並沒有讓智障高興起來,反而低頭喝了一杯酒,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跟韓琦一樣,那位春桃姑娘也在笑,只不過笑的玩味,目光游移之間,卻總是不離智障的左右。
韓琦顯得很興奮,叫人撤去殘席,重新擺上酒菜,由兩個女子的陪着,拉着智障喝酒談笑,兩個女子也發揮他們的專長,巧笑嫣然的布菜勸酒,又叫來了樂師以歌舞助興。宴席一直持續到子夜才結束,韓琦已經大醉,酒杯都拿不穩了,直往鼻孔送;兩個女子則是面色緋紅,醉眼朦朧。而智障,端起一杯酒來,卻直接倒在前襟上,緊接着一頭撲倒在桌上。
韓琦見智障醉倒,頓時大笑:“哈哈哈……張兄醉了。”說著韓琦轉向綠漪說道:“綠漪姑娘,今晚張兄就交給你了,他可還是個處,你可要對他溫柔一點,哈哈哈……”
綠漪目光一亮,卻面帶嬌羞道:“韓公子說的什麼話,羞死綠漪了。”
“哈哈……,好了不打擾你們,春桃我們走吧。”韓琦說著站起身來,在那女子的攙扶下走出了小樓,出門時春桃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智障,而沉睡中的智障卻突然睜開了眼睛,朝春桃眨了一下,春桃眼前一亮,伸出香舌舔了舔豐盈的嘴唇,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江南秋夜,微風清冷、月明星稀。秋月下的人們,總會無由來的產生些許悲意,許是因為西風、枯葉,也許是因為此季成熟的累累碩果。國人的秋心註定悲切,連天真浪漫的李白也不例外: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小樓內綠漪睡了,韓琦睡了,姑娘、客人們睡了,或許那位精明的鴇兒數完了錢鈔后也抱着睡了。而早已醉倒案前的智障此時卻在樓外,望着花壇內的幾株金菊出神。他就這樣負手而立,然而在院門處春桃的眼中,卻像是一輪小太陽一樣明亮耀眼。
三更半夜,正常人都已安眠,那些沒睡的,或多或少都有點不正常,比如智障,比如春桃。智障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春桃,原以為韓琦的情況是不知節製造成的,畢竟富家公子夜夜笙歌,酒色過度以至於虧了身子是常有的事。不想自己一時好奇,卻遇到了春桃,不過也虧了智障一時好奇,不然韓琦恐怕真的會“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了。
陽氣,是生長之氣,管子云:春者,陽氣始上,故萬物生。陽氣是父精母血、水谷精氣,是人體物質代謝和生理功能的原動力,陽強則壽、陽衰則夭。簡單地說,陽氣就是生命的根本。所以說人活着,其實就是靠着這一口陽氣在支撐,這口氣消散了,那人也就死了。傳說中黃帝得素女傳授心法,能夠采處子體內的一點陽氣,最後御女三千白日飛升。
人需要陽氣,其他的生命也需要陽氣,甚至於妖鬼魔怪,對他們來說陽氣已經成為了一劑補藥,能讓它們修為大增。神話故事裏很多著名的妖怪:狐精、殭屍、惡鬼、小倩、黑山老妖、蘇妲己、唐僧遇到的女妖們……都喜歡吸人陽氣來修鍊。當然最著名的就是狐狸精了,她們變化成為美女,靠着一副漂亮的皮囊勾引年輕男子,通過交合吸取陽氣,以至於讓許多人不但不會對它們感到畏懼,反而期待的緊,畢竟連孟子都曰過:食色性也!
韓琦很符合成傳說故事中主角的條件:年輕、書生、俊秀、富家子。所以他很幸運的被相中了,成為春桃的裙下之臣,春桃就是妖精,一隻桃花妖。說起來智障並不知道春桃是個妖精,以為她是像春秋時夏姬那樣精通採補之術的妖女。不過不管是妖精還是妖女,她們對陽氣都非常敏感,智障體內的陽氣絕對比韓琦要多得多,所以春桃在席間看向智障的目光,充滿了垂涎之意,智障自然發現了這一點,所以他此時才會出現在這裏。
智障深知春桃並非綠漪那樣的青樓弱女,精通採補之術的妖女大都身懷武功,雖然看不出春桃的真身,但卻能感覺到她身上帶着血腥味的陰寒之氣,這股氣息聞不到,乃是靈識所感。智障明白:這妖女殺過人,而且還不止一個。智障心懷戒備,但臉上卻露出笑容來,語氣輕佻的笑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以為只有我睡不着覺,沒想到春桃姑娘你也睡不着啊?”
“嘻嘻,公子真是風趣,公子為什麼無心睡眠呢,難道有什麼人讓公子牽腸掛肚、輾轉難眠嗎?”春桃嬌笑着,輕移蓮步來到花壇旁邊跟智障並肩而立:“公子喜歡菊花嗎?”
“我更喜歡桃花,粉嫩美艷、嬌俏可愛,有種讓人忍不住想要醉死似水柔情。”智障轉過頭看着滿臉緋紅的春桃,滿眼痴迷:“就像春桃姑娘一樣。”
一個有心一個有意,原不需要說什麼話,就像兩塊磁石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擁抱在一起。春桃被智障身上的陽氣迷醉,滿心都是渴望;而智障也欲靠近春桃,不過心中充盈的不是風月,而是滿滿的殺機!隨着春桃的靠近,那股血腥之氣更加明顯,智障目光一凜,忍不住殺機外漏,九陽真氣在體內頓時狂暴起來。原本滿臉迷醉的春桃頓時花容失色,彷彿被火燒到了一樣,猛地向後飛了出去。智障大驚,隨着春桃的一躍,刺骨的陰風在庭院中捲起,六七個清晰的人影滿臉扭曲、哀嚎着跟隨在春桃身後,竟是一個個陰魂!
陰魂智障並不陌生,城隍山上那個假城隍便是陰魂。然而化成人型的妖怪智障卻是第一次見到,很明顯春桃就是妖怪,而那些陰魂應該就是它手下的亡魂,這些亡魂像倀鬼一樣被殺害他們的兇手控制了魂魄,不得不跟隨他們的主人作惡。
所謂物極必反,陽氣雖然是妖怪們增進修為的寶物,但同時也是最讓他們忌憚的利器。韓琦體內的陽氣跟智障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一個是曳曳搖動的小火苗,另一個則是狂暴熾烈的岩漿,貪慾蒙蔽了春桃的心神,被智障陡然外放的真氣打了個措手不及,連收攝在體內的陰魂都被打出來了。此時的春桃哪還有剛才那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模樣,臉色陰鷙狠毒的看着智障,尖利的聲音惡狠狠的說道:“終日打雁,沒想到今天讓雁啄了眼,好個狠毒的小子!”
“吸人陽氣、殘害生靈的妖怪也有臉說我狠毒?”智障倒是被桃妖這句話氣樂了,這妖精到時會惡人先告狀,智障不想跟它做口舌之爭,隨手一指,九陽真氣激射而出,在那桃妖身旁炸裂開來。這一指毫無徵兆速度極快,桃妖猝不及防,卻是將一隻陰魂當成了替死鬼。陰魂被真氣擊中,慘嚎一聲化成一片陰氣消散無形。
“無恥小二,竟敢偷襲!”桃妖大怒,似乎智障真做了什麼卑鄙無恥的勾當。利爪一揮,四隻陰魂便嚎叫着朝智障撲來,似是要把智障撕成碎片!
“……”九陽真氣護體之功,被桃妖說成狠毒、隨手一記摩訶指被說成偷襲,智障現在忽然感覺這個桃妖有點單純可愛了,似乎比自己還要遲鈍、愚魯。不過智障不會因為它的愚蠢而手下留情,眼前飛撲過來的五個陰魂,就足以讓智障下定決心打它個神形俱滅。
九陽真氣早已在指尖聚集,智障四指輪彈,形成一道道殘影,四隻陰魂只稍稍一頓繼續朝智障撲來,然而當它們來到智障身邊時,卻忽然化作一片濃郁的陰氣,如煙陳般消散。這便是多羅葉指的威力。多羅葉指以深厚的內力催動,便可以隔空將巨石擊得粉碎,足以說明這種指法的強橫霸道,而此時智障體內的真氣已經不能用深厚來形容了,他所射出的指力絕對不是幾個陰魂能夠承受的。
須臾間打散了陰魂,不過智障想要消滅的正主卻沒了蹤跡。那桃妖只不過是戰鬥經驗匱乏,並不痴傻。九陽真氣瞬間燒焦了它的身體,桃妖便知不是智障的對手,所以將四個陰魂遣出來阻擋智障,而它自己則朝蘭香館的南面逃走。
那妖怪因為是桃樹成精,所以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就是這股香氣把韓琦迷得顛三倒四,助它成了蘭香館的頭牌,不過此時這股香氣卻成了桃妖的催命符,杭州城區有房屋相阻,桃妖的速度很快,智障就是靠着它身上的這股香味和血腥之氣緊緊的綴着它的尾巴。一追一逃,兩個非人的東西竄出了城區,一直到了西湖南岸的南屏山腳下。
在山體探入西湖的部分,有個低矮的山丘,尚不足五十米,不過就是這不足五十米的小山丘,卻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雷峰。雷峰上沒有塔,只不過有一個小小的涼亭,也不知是何人所造,佇立在此供人俯瞰西湖美景。當那桃妖奔到這座小山時,智障已經追了上來,二者相聚不足五米的距離,智障雙掌探出,真氣所化的龍爪眼看就要擒住桃妖,不想此時一股腥甜的濃煙陡然從地面射出,智障急忙拔地而起,向後飛退。
“嘶嘶……”一陣高頻率刺耳的聲音隨着煙霧的升騰傳進智障耳中,就好像兒時家裏的那台舊熊貓電視發出的雜音,而且還把音量放到最大的那種,智障感覺自己牙根都有點發酸,忍不住習慣性的打了一個哆嗦。
聲音雖然像,但卻不會像智障希望的那樣出現灌籃高手的畫面,畢竟那台老熊貓早已被智障拆的七零八落不成樣子了,眼前這片煙霧中出現的是一對觸角,觸角下面則是兩排鋒利鋒利的前足,當煙霧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隻兩米多高、一抱粗細的大蜈蚣。正張牙舞爪搖搖晃晃的朝智障示威,而那桃妖則已經消失不見了。
“好傢夥!”智障嚇了一跳:這麼大個兒的蜈蚣,不用說那一定是成了精了的,剛才那陣煙霧應該就是它所釋放的毒氣。智障小時候最怕的就是蜈蚣、蚰蜒、草爬子之類的東西,長大之後雖然不再害怕,但也是從心裏往外的討厭。沒想到今天突然碰上這麼大個兒的,智障心裏多少有點發怵,雖然不至於害怕,但那種奇怪的感覺,真的是……
智障被牙磣的齜牙咧嘴,從心底不願意跟這東西有絲毫的碰觸。不過那蜈蚣卻不覺自己寒磣,歪歪斜斜的想要上前跟智障親熱親熱,兩根觸角中間突然裂出一道縫隙,一股慘綠色的液體彷彿高壓水槍似得朝智障臉上噴過來。
“誒呀我……”智障陡然一個激靈,腳尖一用力整個人便竄上了涼亭的頂子上。毒液射在智障身後的一顆大樹上,那樹冒起白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最後萎靡於地,化成爛泥似的一坨。智障嘴角抽搐,沒想到這蜈蚣的毒液這麼霸道,自己雖然號稱百毒不侵,但智障還真不確定自己的肉身能夠承受得住這毒液的腐蝕,估計就算受得住,但一身大麻子估計是避免不了的。
蜈蚣的視力很差,全憑頭上的那一堆觸角來感知外界。眼前這隻蜈蚣也是一樣,那兩隻高高在上的觸角極速震顫,幾乎是瞬間就發現了小亭頂上的智障,身側兩排如刀鋒般鋒利的腳電鋸一樣在小亭的木柱上劃過,
“咔嚓”一聲,小亭的木頂便塌了下來,智障一躍而下,隔着小亭的廢墟與那蜈蚣正面相對。
一連串的動作下來,智障終於清醒了,眼前這隻蜈蚣跟他記憶中的根本就不是一種東西,老家牆根下面的蜈蚣主要是讓人討厭,最多叮一口,沒什麼大礙;而眼前這隻,實實在在是要人命東西,或者說它或許已經要了很多人的命了。想到這裏,智障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眼前的這個不是爬蟲,而是敵人。
這蜈蚣的身軀龐大,速度卻也十分靈活,智障幾次變幻位置,都被它幾乎是瞬間就鎖定了。不過此時智障卻不在躲避,當那蜈蚣身形一動準備撲過來時,智障已經是一指勁氣陡然射出,咔的一聲,蜈蚣的一隻細腿便飛了出去。
蜈蚣暴怒,越過廢墟,又是一道毒液射出;智障抽身再躲,手上的動作卻不做停頓,手指如綻開的花朵一樣輪番彈射出勁氣來,直打的那蜈蚣精的硬殼“碰碰”作響。蜈蚣的硬殼黝黑髮亮,想來它的防禦十分堅固,智障的指力只能阻其片刻,能打疼它、卻傷不了它。若是想消滅這個蜈蚣精,還是要在它頭上的觸角和腰身關節處下功夫。
心裏想到了,手上的攻擊便也到了,智障不是婆媽的人,主意已定,捏指成訣,身旁的溫度陡然升高,撲面而來的熱力似乎都要講小亭的廢墟點燃,指尖真氣吞吐,以作刀狀,朝着撲來的蜈蚣兜頭蓋臉的斬過去,卻聽得“刷”的一聲,一股蛋白質被燒熟的香味飄散開來。蜈蚣“嘶嘶”的叫聲猛地急促起來,似是在大聲哀嚎。
一刀建功,兩截焦糊的觸角在地上像蟲子一樣抽搐。智障乘勝追擊,就在那蜈蚣疼的不住發抖時,九陽真氣所化的長刀在它身邊劃過一道道灼熱的氣浪,頓時香味在雷峰小小的山頂上瀰漫開來。雖然智障所學的天刀刀法雖然未得精髓,但火候也算精深,洶湧澎湃如浪濤般層層疊加,剎那間就將蜈蚣精的身體裹在了刀氣中。
九陽真氣的威力自不必說,蜈蚣精腰部的關節處更不知承受了多少次氣刀的攻擊,即便是智障的刀法達不到庖丁解牛的那般境界,但所謂水滴石穿,當長刀捲起的氣浪漸漸消散時,蜈蚣精已然被斷為兩截,細長的肢足散落一地,即便它賊心不死的向外噴洒着毒液,卻再也威脅不到智障分毫,只是可惜了那一地青草,瞬間變成一片黑泥。
武藝是什麼,簡單說就是戰鬥的技術。不只是天龍、大唐那樣的武學世界,即便是在現在的這個隱藏着妖鬼神怪的奇異世界,武藝同樣能夠發揮其重要的作用。在力量級別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武藝的作用便會凸顯出來。蜈蚣精的妖力其實並不遜色於智障多少,然而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它便死在了智障的氣刀之下,這就是武藝的作用。看着地上變成兩截肉蟲一樣蜈蚣精,智障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武功?佛法?抑或是曾嚮往的、追求的、想要堅持的東西。
傳說中妖怪的屍體都是煉製法寶的好材料,不過智障只是個半吊子,至今還不知道自己的修為到底達到了何種程度,蜈蚣精的屍體對他來說並沒什麼吸引力,掌心聚起一團真氣打在蜈蚣的屍體上,很快一陣陣焦臭味飄散開來。不多時大火熄滅,智障轉身要走,卻發現骨殖灰燼中有光亮冒出。智障好奇的將灰燼撥弄開,卻發現一顆顆鵪鶉蛋大小的珠子在黑夜中爍爍放光。據說體長三尺以上,生長千年的蜈蚣體內都會蘊育一種名叫天蜈珠的寶物,這種東西不但能像夜明珠那樣發光,還可以解毒辟邪,看來地上的這些珠子應該就是天蜈珠了。智障喜滋滋的把這些天蜈珠一一收了起來,共有三十六顆。雖然智障百毒不侵,但拿回老屋用來照明還是很不錯的,再說這珠子隨便拿一顆出去賣了,估計智障幾年之內都吃用不愁了。
又是追捕桃妖、又是斬殺蜈蚣精,等到智障把蜈蚣精火化后的骨殖掩埋之後,天光已然方亮,朝陽把天邊的雲染成一片火紅。智障倒也不急着回去,便坐在雷峰山頂盤膝坐下,吸納朝陽之氣,夾雜在九陽真氣中一遍遍的淬鍊神魂。自昨晚追捕桃妖來到雷峰之頂時智障就有種預感,似乎自己泥丸宮的金丹就要成型了。
檀中聚氣,紫府成丹,原本的丹田氣海此時卻已經成了一個普通的竅穴,不過智障對自己這種怪異的情況絲毫不覺得奇怪,畢竟自九陽大成之後,之後的修鍊完全是智障自己摸索着前進,自己這種情況正確與否他是一概不知,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會有絲毫顧忌。胖和尚取得名字十分貼切,智障就是那種見山開山、遇牆撞牆的性格,讓他繞過山路,沿着牆根走,他會感覺心累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