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還休 第五章 劍起
行走在林間蔭下,燥熱感隨之一空,清涼撲面而來,令人心神愉悅。
這條山道乃是當年寧家落戶此地,選中絕天峰作為主峰后修築而成,全程由絕品通靈玉鋪成,直達山腰。
據說寧家曾花大手筆從東域地下牽引地火匯聚絕天峰下,形成地火大陣,待得冬季嚴寒之時,便分散火氣流通寧家各處,以便取暖。
聽得前方寧家年輕人夸夸其談,老者沉默不語,身後的年輕弟子們也俱是心生嚮往。
每年冬季儘管有着大陣運轉,抵禦寒氣,但那只是長老供奉們與上峰弟子才能享受的待遇,下峰的弟子往往只能添上幾件厚實衣物,以肉身抵抗寒風,並不能像寧家這般做到人人都能取暖。
他們腳下的通靈玉是涼氣散發的源頭,傳聞乃是寧家曾捕獲的一隻高階冰系靈獸,將其收服后,令其將靈力注入在絕天峰的核心中樞內,經由互相銜接的絕品通靈玉送往各處,以供清涼。
還有諸多種種,在寧家人眼中彷彿尋常無奇之事,卻在天機山眾人心裏掀起了陣陣風暴,令人敬仰寧家的底蘊。
等眼前翠綠消散,便豁然開朗。
山腰的空地修整成了眼前寬闊的演武廣場,每日都可見寧家年輕小輩來此切磋對練,或是觀摩。還會有偶爾路過的長輩興起指點,人聲鼎沸,很是熱鬧。
走過演武廣場再往上,就是絕天宮的華麗殿群,並非能夠輕易上去的。未得家族內允許,修為境界未達之人,便只能駐足嘆息了。
可寧家最為氣派的絕天宮,絕天峰頂的風雲奇景,誰不想看?
天機山幾名弟子也想登臨頂峰瞧上一瞧。
演武場內拍手叫好的精彩比斗亦不能吸引他們的注意,目光緊盯着峰頂之上。此前聽聞的寧家種種,在神秘的絕天宮面前都顯得相形見絀,到了寧家絕天峰,唯凌絕頂方才不虛此行。
只是本門長老見狀直接斷了他們的念想:“此行只是同寧家一道前往玄天宗參比,無甚他事,非是遊山玩水,都收束心思。掌教早已傳念寧家,自有接待,你們安心等着便是,莫要胡鬧。”
“是...”換來的幾人一陣唉聲嘆氣。
看着一張張失望的臉龐,老者又微笑說道:“此前並未通知寧家,現在提起難免突兀,怕是不會答應。不過若是你們能在比試中勝過寧家子弟,吾便去與他們說道說道,給你們這個機會。”
四名天機山弟子聞言驚喜異常,眼中俱是不加掩飾的雀躍興奮,但很快就平復下心境,向著老者恭敬道:“多謝長老!”
領路的寧家青年聞言回首掃了眼天機山眾人,面部不屑之色濃郁,不以為然。僅是將此當作戲言,並未放在心上。
天機山長老則很是欣慰,點頭道:“那便好好表現,莫出差錯。”
見女子仍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心中微嘆,轉過身去,也打量起寧家這座由靈鐵鋪就的演武廣場。
天機山當然也有專門用來切磋較量的演武鬥場,只是不似寧家這般人多熱鬧。
門中弟子主修天機推衍一道,講究天人感應,着重心識算力,對於武鬥便有些淡了。
但這並非意味着天機山弟子搏鬥上就輸人一籌。試想,若是能夠算到所有的攻守,本身就已立於不敗之地了,又怎會弱呢?
走進演武廣場,領路人帶着他們前往不遠處一座亭子裏歇息,便離去復命了。不多時,一人領着七八名年輕人映入眼帘,赫然正是寧家三長老寧玄玉。
中年模樣的寧玄玉比起天機山老者看上去年輕許多,面容和藹,富貴姿態,只是不及老者的仙風道骨。
“宋道友別來無恙否?北域一別,多年未見,宋道友仙姿依舊,風采如昨,令人好生仰慕。”
“玄玉兄過譽,不敢當。昔年別後,未有所進,止步不前,恐人恥笑啊。”宋姓老者有所感慨道,“吾觀寧兄神道相合,天地交感,想必已快要踏出那步,才是令人羨慕。”
寧玄玉搖搖頭,負手身後,說道:“還是瞞不過你們天機山的妙眼。只是那一步哪裏是那麼容易的?”
“仙聖之下皆凡俗,真道之下終螻蟻。這兩道關隘不知阻遏了多少修道者晉陞,終至遺憾老死也未能一窺其妙。”
“不知吾是否有幸能踏出那步?實在是難、難、難!”
老者說道:“天命分明,難以說道,因果冥冥,何必自擾?”
“理應如此。”寧玄玉微笑頷首。
兩人互相寒暄了幾句,閑聊完了便進入正題。
瞥見身側氣宇軒昂的天機山弟子,三長老換上和藹可親的笑臉,問道:“這便是你們天機山這一輩的出色弟子?瞧着確實不錯,比我寧家也不遑多讓。”
“見過三長老。”天機山四名男弟子紛紛行禮道。
指着身後七八名年輕人說道:“這便是我寧家此次參比人選,都是圓滿境以上。想來在這屆大比上取幾個前列名次是不成問題的。”
這些寧氏年輕人便又向著天機山長老行禮問好。
又看向靜立一旁的年輕女子,“這便是你們天機山那名聖女了吧,與傳聞倒是無甚出入。天機山謀略非凡,想必定能在此次東域大比上一舉奪魁。”
宋姓老者笑而不語。
年輕聖女回過神,伸手捋了捋髮絲,認真行禮道:“天機山燕寒楚見過三長老。”
她紅色眸子眨了眨,看向他身後幾人中,並無熟悉的那道身影,眼神有些黯淡,但很快又恢復清冷。
寧玄玉眯着眼笑道:“此屆東域大比,除了燕聖女外最拔尖的那幾名年輕人似乎都無法參加,不知天機山是否有算到?”
“倒是要提前恭喜聖女將東域首名收入懷中了。”
宋姓老者自然聽出了他言語中的機鋒,微笑說道:“天機無窮,豈敢言算盡之?不過時機恰好罷了。聖女自有天運眷顧,恰逢其會,東域首名乃是天命所定。”
“只是我天機山除去聖女外,這另外四個不成器的弟子怕是難有所得吶。”
宋長老忽然道:“他們磨鍊甚少,經驗有所缺失,恐在大比上難發揮好。適才吾見了寧家這幾名年輕俊傑,心生歡喜,一時有所想法,想讓兩家子弟交流較量一二,不知寧兄意下如何?”
寧玄玉與他對視一眼,欣然道:“正有此意。”
宋長老掃了掃身後幾名年輕人:“只是這比試,不妨許些彩頭。我這些弟子上了絕天峰,便想去見識見識你們寧家最恢宏氣派的絕天宮,這登頂之請如何?”
看着身後年輕人不服輸的眼神,寧玄玉果斷答應下來:“好!若是天機山勝了,讓你們上去見識一番又如何?”
“只是你們天機山的彩頭又是怎樣?”
“且容老夫先賣個關子。彩頭與聖女有關,若是你們寧家勝了,我便再將詳情告知。”故作高深道。
寧玄玉點頭,“那就在這演武場上,三局如何?”
見年輕弟子們躍躍欲試,宋長老便應了下來。
寧玄玉隨即吩咐身後,去將演武場中正在比試的人驅散,但並不禁止周圍寧家人觀看,領着天機山等人和寧家年輕人出了亭子,在演武場兩旁的觀席上一一落座。
時過正午,陽光猛烈,也正是人心躁動之時。
兩邊年輕弟子望着對方,相互眼裏滿是戰意,一點即燃。
很快,寧家與天機山比試的消息就傳開了,無數閑暇無事的寧家人都跑到絕天峰上湊熱鬧來,一會功夫便座無虛席了。
而在比試開始前夕,兩方都對門下弟子作了叮囑。
“待會與天機山的較量,並非真正廝殺,都注意收斂些。”寧玄玉對着寧家弟子囑咐道,“小輸一場無妨,但最後定要是我們這邊贏下。”
后一句話,他則是對着八人中坐在最後,最不顯眼、臉上掛着懶散神情的青年說著。
見其頷首,三長老鄭重厲聲道:“自仙古以來,我寧家絕天宮便從無外人涉足。若是你們輸了比試,讓天機山那群毛頭小子上去,折損了我寧家顏面,到時候家主責罰下來,看你們如何承受得起!”
聞言,寧家幾人眼中勝欲更漲幾分,都在心底告誡這場比試定不能輸!
反觀天機山這邊就隨和得多了。宋添環顧面露緊張之色的四名男弟子,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毫不在意的年輕聖女,很是輕鬆般地笑道:“不必那麼緊張,這場比試不是來之前便心中有數了嗎?贏了固然好事,輸了也無須自責。至於方才賭約的彩頭,也是掌教早就吩咐好的,你們不必往心裏去。”
“好好對戰,也讓寧家這幫小夥子們見識下咱們天機山的本事,殺殺他們的威風!”
就這樣,在周圍人目光注視下,兩邊便都定好了三局比試中第一輪出戰的人選。
空蕩蕩的演武台左右方向各上一人。
“天機山,商牧明。”
“寧家,寧譽辰。”
沒有更多的言語,一上台兩人便狠狠地盯上了對方,眼中戰意激昂!
就在下一刻,場上的寂靜被轟然打破。
“唰!”
寧譽辰瞬間拔劍,靈力附着全身,整個人立即有如暴風般,豁然衝出,以驚人的速度掠向對手的方向。
商牧明心中一緊,不敢怠慢,向著身側暴退,可寧譽辰突進的速度要比他想像中更快。
於是,兩人就在下一秒里相遇。
“簌!”
挾着如狂風般湧來的氣流,寧譽辰急速揮出一劍,以一道快的看不清的黑影,斬向商牧明毫無防備的肩側。
“好快!”
周圍的人紛紛吃驚地叫了起來。
而作為其對手的商牧明,則是瞬間凝神,以絲毫不慢的速度出劍,攔向了揮舞而來的黑色劍光。
“鏘!”
清脆的金屬交擊聲回蕩在演武場上。
這也意味着,寧譽辰這一次的進攻被對方給擋下了。
不過,戰鬥並沒有就此結束。
“嗤!”
就在下一個剎那,又一道銳不可擋的弧光從商牧明空洞的右側劃過,如閃光般驟然暴起,不等其反應過來回防,便劈向了商牧明腰腹處。
寧譽辰迴旋一斬,徹底粉碎了商牧明擋下劍招后的沾沾自喜。
看着那道劍光停在了離商牧明腰部不足一寸處,以及劍身上肉眼可見的靈力波動,都告訴了周圍的人們一個事實。
勝負已分。
寧家以乾淨利落的姿態拿下了三局比斗的首勝。
看着商牧明漲紅着臉,帶着不甘與懊悔黯然下場,以及天機山弟子面部的緊張神色,周圍觀看的寧家人眼中紛紛流露出不屑。
只是比斗還有兩場,眾人且都耐着性子繼續看下去。
緊接着,第二場比試開始。
儘管輸了一場,有些緊張,但天機山幾人也藉此認識到寧家弟子並非他們所想的那般不堪一擊,而是需要他們全力以赴的強大對手。
於是,這次上場的申坤便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能掉以輕心。
已經贏下一場的寧家這邊,上場的則是名叫寧玉心的年輕弟子。
吸取了教訓的申坤一上來就早早的拔劍,滿臉戒備的盯着對面的寧玉心,不敢怠慢。
對此,寧玉心並無多大反應。上一場打了天機山一個措手不及,這一場對方會有所防範也在意料之中。
不過,寧玉心也沒有大意,雙手持劍握於身前,擺出了一副防守姿態。
“嗆!”
終於,在兩相僵持之中,申坤最先按奈不住,伴着清脆的劍吟,宛如一道流星般直直刺來。
“鏘!”
寧玉心將劍迎上,擋下了這一擊。
但身為擅長演算天道的天機山弟子,申坤早已料算到寧玉心的反應。
“唰唰唰唰......!”
就在下一瞬間,數道藍色的閃光暴射向了寧玉心。
申坤手中的劍化作劍影,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不斷突刺向衍算中寧玉心的破綻所在。
每一道劍影上都帶着外放出的磅礴靈力,若是被刺中,身上恐怕立即就會多出幾個窟窿。
“鏘鏘鏘鏘......!”
寧玉心接連招架,在空曠的演武台上響起一連串極速的交擊聲。但破綻既然是破綻,自然不是那麼容易防守的。
“砰!”
就在十幾個來回之後,寧玉心的劍竟是被對方給盪開了。
好在寧玉心也非等閑之輩,眼神一凝往後退去,堪堪躲開了申坤勢在必得的一劍。
申坤面色不變,執劍繼續壓上,手中之劍閃爍着湛藍色的靈力光彩高高舉起,似攜有萬鈞之力般重重地劈向了寧玉心的胸膛。
“喝!”
寧玉心瞳孔微縮,也釋放出自身靈力附着在劍身上,雙手緊握劍柄,迎了上去。
“轟!”
驚人的靈力衝擊頓時從兩人交鋒的劍身上迸發,使得周圍的氣流亦如風般擴散而去,掀起無數微塵,凌厲的勁風席捲到觀眾席上,讓不少人都閉上了眼睛。
而在場中,兩人僵持在了一起,劍身不住擦出火星,誰都奈何不得對方。
風塵散去,緊貼着的兩人紛紛收劍退開,望向對方的眼中,全是戰意!
下一刻,兩人如商量好一樣,竟是同時出劍,宛如兩道幻影掠向雙方!
“鏘!鏘!鏘!鏘!”
就這樣,兩人的身影不斷交錯又分開,在演武台中心激烈碰撞着,雙劍擊鳴聲久久不絕。
以至於,在數十次碰撞之後,雙方俱是停下了進攻,停在原地大口喘息着。
互相望着的眼中,仍有着充盈的戰意,但除此之外,也都多了些別的什麼。
“好了,就到這裏吧。”
就在兩人稍作休息,想要將比賽繼續下去時,從寧家席位上響起了一道這樣的聲音。
說話之人正是寧玄玉。
他起身環顧眾人說道:“這一場確實精彩,兩邊都不相上下,也讓我見識到了天機山弟子的實力。”
“只是看着情形,若是再打下去,怕也是一樣的結果。既然雙方都奈何不得對方,不如就此罷休。”
寧玄玉望向同樣起身的宋添那邊,笑道:“這第二場,就算作平手,如何?”
宋添心知肚明,若要分出勝負便不知多少合之後了,且拖得久了亦難免會產生變數,便欣然回道:“那就依寧兄所言,第二場以平局收手。”
既然雙方為首者皆協商好了,那麼任由場上兩人再怎麼心有不甘也無濟於事,兩人便紛紛下場坐下調息。
相較於第一場,第二場雖然是以平局收尾,但比第一場確實要好得多。周圍觀眾儘管仍是意猶未盡,可想到即將到來的第三場,還是滿懷期待。
第一場寧家勝出,第二場又是平局,那麼即將展開的第三場,便是重中之重。
宋添看了看身旁仍舊無動於衷的年輕聖女,心中微嘆,知道想讓其上場力挽狂瀾是不可能了,便對着將要上台的第三位天機山弟子鄭重道:“須多加小心,不必勉強。”
商相隱領言去了。
寧家這邊,也同樣派出了第三場比斗的人選。
“天機山,商相隱。”
“寧家,寧河。”
也就在雙方互相通曉姓名之後,觀眾席上的其餘寧家人都狂熱了起來,令得不明所以的天機山眾人皆有些茫然。
“寧河...”口中念叨着這個名字,宋添眼中閃過一縷精芒,不知在想什麼。
其身旁的年輕聖女聽到這個名字后,則是回神看向台上。紅瞳微眯,臉色紅潤了幾分,不再那麼蒼白。
“真沒想到,這也能見到與你同在寧氏十傑中的一人...”她幽幽道,“只是你呢?”
其聲細不可聞。
演武台上。
寧河原地不動,臉上漫不經心的神情向眾人宣告着,其似乎並未將這場比試放在心上。
商相隱率先拔劍,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青年彷彿處處都是破綻,或許只要一擊就能將其斃於劍下。可卻始終有種如芒在背之感,不敢貿然出手。
儘管對方的散漫令他心中頗怒,但商相隱還是不敢就這樣攻上去。作為勝負手,一個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只是,他不敢貿然上前,並不意味着另一個人就會安靜等着他攻來了。
“既然山不來就我,那便我去就山。”
說完,寧河的身上便湧起驚人的靈力,猶如實質一般!
下一瞬,靈力倒卷,他抬手劍起。
劍氣瀰漫,宛如狂風般在演武台上肆虐。
“呼!”
伴隨着一聲輕嘯,萬千劍氣,頃刻縱橫!
(ps:今天上午斷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