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TS來說，四人分兩輛車走更安全。齊月半多費幾顆子彈，爆了最慢那輛車的車胎，扭頭坐上林錫的副駕駛。

“走，小林子跟着隊長開，保持十米距離，哥給你盯着旁邊。”

林錫嫌棄，林錫不說。

接下來一路太平，從第一圈到第八圈，TS在蘇隊長的指揮下，除了最初的四個人頭竟是顆粒無收，但也沒有減員，甚至連個繃帶都不需要用。

錢經理熱淚盈眶，宛如看到孩子衣錦還鄉的老父親，“我們TS居然也有四個人活到決賽圈的一天！不容易、不容易啊！”

林錫頭一次如此輕鬆地躺進決賽圈，曾經堅定的“不剛槍的FPS沒有意義”信念搖搖欲墜。由此可見，人是一種非常貪圖安逸的生物。

但看眼空蕩蕩的背包，林錫很快清醒過來——TS不主動拿人頭，總往溝里鑽，物資只能算夠用，卻撐不起他們像其他人體描邊隊伍一樣胡亂開槍。

說不定他日後還得挑起“打劫養家”的重擔，光靠偷車可養不起那位祖宗。

地圖中只剩下一支隊伍，對方和他們一樣是全隊進決賽圈。四位猛男一看對面有人，毫不猶豫，餓虎撲食似的沖了過來。

這是令TS全隊恨之入骨的風格。

給齊月半看另一個方向的剛英牙疼：“日，他們是怎麼平安活到決賽圈的？這是Fly那群莽夫的粉絲吧？！”

眾所周知，TS戰隊是“電競圈的夕陽紅”，最怕這樣不要命的打法。

林錫正要迎男而上，卻聽隊友們在語音里招呼他快跑。林錫無奈道：“四對四啊親們，勢均力敵，慫啥？”

“是二對四！咱這兒命中率高的就小紅紅一個，你蘇隊長剛槍不行！”齊月半可憐巴巴地縮到掩體后。

“明明是三對四！難道我命中率低嗎？”林錫不太滿意他漏掉自己。

蘇明赫的水平林錫知道，哪怕那人以前沒懶到現在的程度，也是個只用大範圍殺傷武器的，不過搭配寫作游擊讀作無恥的戰術，足夠他橫着走了。

至於槍法……可能是人體描邊專業的高材生。

過了一年半的斷網生活，林錫只能通過比賽錄像了解蘇明赫的近況。TS不是熱門戰隊，導播也不常給他們鏡頭，出場稍多的只有決賽圈。再加上蘇明赫在賽場上不常拿人頭，林錫大致推測對方應該是練過槍法，但效果不怎麼樣。

“天賦”這種東西很玄，有林錫這種A游一年半回來能繼續憑槍法稱霸海島的，也有蘇明赫這種哪怕一年裏每天只睡四個小時也只能從“人體描邊”進化成“四肢描邊”的。

對蘇明赫而言，沒日沒夜地練習槍法，還不如去背地圖來得實在。畢竟，只要在競技精神允許的範圍內，贏才是最重要的。

林錫糾正完，又問齊月半：“你呢？你槍法……”

齊月半正氣凜然：“二對四說的是你和小紅紅！哥哥我不需要槍法，我是為人民獻身的高尚——”

蘇明赫接話：“肉盾。”

剛英不甘寂寞：“還有我！我，四級包，勞苦功高，負責開局祭天，以求隊友法力無邊！”

林錫：“……”

哦，那你們分工還挺明確。

他覺得自己從視頻和採訪里獲得的信息還是太少了。這才走進TS大門不到一個小時，林錫已經數次顛覆了對這支戰隊的認知。

“算上我們一共還剩三支隊伍，八個人。”林錫看了看右上角的存活隊伍數和人數，“我覺得對方兩兩開的可能更大。”

“兩個。”負責偵查的展鴻肯定了他的猜測。

齊月半補充：“兩個在東邊，兩個在南邊。”

說是東邊南邊，實際上決賽圈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兩支隊伍之間的距離按最遠的算，撐死了也就幾十米。三支隊伍也是巧，剛好圍着一片空地佔了一圈，三足鼎立。

“展鴻和齊胖去東邊，那有一隊人，注意隱蔽。林錫去南……”

【Sn53a29使用VECTOR擊倒了Yourdaye】

【Sn53a29使用VECTOR擊殺了Yourdaye】

林錫：“隊長，剛才那人在你視線死角，槍口對着你。我這麼做對嗎？”

蘇明赫：“對你大……算了，你去東邊，讓展鴻給你報點。”

讓林錫混進南邊隊伍的想法破滅了，不如就讓那支隊伍剩的獨苗認為林錫跟那兩人是一夥的。

“記得繞后，露個頭讓南邊的能看到就行。”蘇明赫怕林錫不理解，特意提醒一句。

“禍水東引，妙啊！”林錫感嘆，“果然人的無恥是會進化的。”

蘇明赫眯起眼睛，問：“誰更無恥？”

林錫認慫：“我、我無恥。”

“小可憐兒。”齊月半嘆氣，想拍林錫肩膀以示安慰，可中間隔着蘇明赫，只能隔空送了個飛吻，“以後有什麼困難就跟哥哥們說，咱齊心協力，共同反抗霸權主義！”

蘇明赫：“呵呵噠。”

林錫笑而不語，瞥了眼蘇明赫敲着鍵盤的指尖，預見到了齊胖子未來一段時間內的小鞋生活。

然而不到一分鐘，齊月半隻想揍死自己口中的“小可憐兒”，把他踹到霸權主義的陣營中，端着突/擊/槍把那對狗男男一鍋端了。

TS禍水東引引得十分順利，對面獨苗沒看到Su53a29、Red和Moonban，默認Sn53a29和那兩人隊是一夥的，轉移前不客氣地送上一顆手/雷。

林錫毫髮無損，倒是前面那倆逃得有些狼狽，被後面的Sn53a29偷襲打掉一串血，連滾帶爬地找掩體給自己打葯。

兩人飛快縮回掩體，不肯露面。齊月半試着往牆上開了兩槍，另一邊果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可不是誰都有TS全員那種“子彈打到身邊一動不動”的定力和懶惰。

林錫偷襲未得手，蹲在原地想了想，一扭頭竟然往出口跑。他不僅自己送死，還試圖攛掇隊友：“GoGoGo！快衝！勝利近在眼前！”

蘇明赫懶得理他，展鴻穩坐不動，只有齊月半下意識按鍵盤，跟着林錫跑了幾步后，才茫然地反問：“沖啥？手沖？”

林錫及時在牆角剎車，扭頭鑽回去，幾顆子彈打在他腳邊，一滴血沒掉。然而齊月半被忽悠得出了掩體，受到了三位敵軍槍口的友好歡迎。

等子彈打到身上，齊月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坑慘了。他連忙扭頭往回跑，屁股後頭跟着一串子彈。

“姓林的！你他媽！”

“謝謝齊哥，謝謝謝謝。”林錫熟練地道謝，飛快轉移。

敵方兩支隊伍還剩三人，兩人隊的倆人背對背，跟展鴻和齊月半隔着一堵牆僵持不下。另外那個獨苗苗就省心多了，林錫剛才從子彈方向判斷出敵方所在地，怎料這位仁兄並為轉移，可能是語音里亂七八糟的指揮太多了、不知道該聽誰的。

這麼好的機會要是抓不住，那可太辜負人家一番美意了。

林錫趁對方蹲在原地換子彈時將其擊殺，看着上方隊伍數從“3”變成“2”，不忘給齊月半順毛：“感謝這位姓齊名胖的高尚勇士、這位雅號月半的純潔人民為我隊勝利奠定堅實基礎、做出巨大貢獻！”

齊月半被展鴻拉起來，撿起林錫雙手奉上的醫療箱，憤憤地罵了句：“你媽的。”

展鴻：“噗——”

他還沒笑完，兩側先後飛來兩顆手/雷和一個燃/燒/瓶。手/雷把Moonban和Red跟一牆之隔僵持的兩個敵人一鍋端，燃/燒/瓶則引爆了一個汽油桶，吞噬了四個盒子，甚至讓距離稍遠的Sn53a29都被燒掉大半管血，好在沒死。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林錫鬆了口氣。

娘的，差點兒死了。

難道總拿隊友祭天真的會遭報應嗎？

林錫悄悄瞄了眼蘇明赫，拿不準那一個□□是想殺他還是想幫他。而蘇明赫壓根沒看他，趁有人發現□□是他提供的之前趕緊點了退出，溜之大吉。

不出意外，絕對沒人想到，那個要命的□□竟然是他這個最想輸的人扔出去的。

有一說一，他真不是故意的。蘇明赫摸着自己即將泯滅的良心想，背後偷襲和煽風點火玩多了，下意識地火上澆油而已。

還沒反應過來的齊月半和展鴻一臉迷幻。

“我又死了？我真的死了？”齊月半似乎認為自己活在白日夢裏。

“嗯，我也。”展鴻真切體會到了上一局結束后齊月半想打死林錫的心情。

收隊友人頭能拿分還是能長KPI咋地？

林錫被他們盯得不好意思，乾笑一聲：“這不是他們的注意力全放在你倆身上嗎？我看當時時機正好，就……沒管住手。”

剛英嘆了口氣，搭着林錫椅背把他耳機摘了，幽幽道：“小兄弟，你要知道，物資沒了可以搶，人頭沒了可以賺，可要是良心沒了……”

“賺得更多。”林錫意猶未盡地收起槍，欣賞了一下“今晚吃雞”幾個大字，點了退出，等蘇明赫開下一局。

與此同時，TS三人小群里瘋狂彈消息。

【小剛剛】：我剛才上論壇搜了一下，林錫不就是當年那個臭名昭著的字母哥嗎？天天撒狗糧炸隊友的那個！搜關鍵字，一半帖子誇他一半帖子罵他！我這是看到活的了？

【小剛剛】：誰給孩子解釋一下，他倆什麼情況？我問了下，有人說Sn53a29銷號兩年了，明哥怎麼還用那個情侶名？余情未了？

【小月月】：藕斷那什麼絲襪連，你懂的。

【小剛剛】：我早就想問，這亂碼什麼鬼？

齊月半深沉地回復：據（明明）說林錫是個學霸。

簡而言之：學霸的浪漫不是我等凡人能揣測的。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八卦細胞，至少群里還有人記得正事。展鴻叉掉網頁彈出的戒網學校廣告，問：【換人嗎？】

……好問題。

三人瞬間忘記八卦，陷入激烈的討論。

“我很菜，真的菜，我認為我不應該上場影響大家的發揮！”剛英長得濃眉大眼，看着挺精神，一腳踩着椅子宣揚自己很菜不能上場的模樣更精神。

展鴻堅定地反駁：“我比你菜。”

“小紅紅，你的良心不痛嗎？！”

“不痛，我菜。”

“我才是最菜的！”剛英怒吼，“誰也別和我爭！”

“我跟你爭！”齊胖子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展鴻堅定不移。

“別爭了，大家都菜，都菜。”蘇明赫耐心告罄，“換什麼人？不換。”

剛英喜出望外，展鴻一臉失望，給角色換了套衣服，這才慢吞吞地點準備。

另外兩個就算了，這位展少爺平時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在語音里安靜得能讓隊友忘記他的存在，如今主動張嘴據理力爭，居然還是為了難得的偷懶機會。

縮小的聊天窗口還沒關，齊月半不甘寂寞，又發來一條消息催促。

【小月月】：隊長，快點給個准信兒，到底要不要把新隊員扼殺在搖籃里？我猜你不打算殺，剛才都默許我跟小紅去幫忙了，你說你，傲嬌有意思嘛？

蘇明赫選擇性無視，冷漠地給教練發消息：【這破戰隊遲早要完，你快來看看。】

他叉掉聊天框，看着極度相似的兩個ID並排躺在隊伍列表裏。

Sn53a29這ID和林錫用過的情侶名一樣，不過號剛註冊沒多久，因此排名不算太高。但蘇明赫知道，林錫舊號沒A游時，從未掉出過國服前十。

當時也有職業戰隊給林錫發去邀請，只是都被拒絕了，理由是“要考研”。而研究生考試結束后，林錫跟蘇明赫約好在六月份的全球賽現場見面，還說準備打工攢去德國的機票錢。

可沒想到，年後他人就失聯了，遊戲沒有上線，甚至電話都打不通，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個完整見證了他們短暫戀愛的steam賬號也被註銷了。

等到蘇明赫閑得組戰隊在職業賽場上逛一圈、眼看就要逛出國門的時候，熟悉的名字終於出現在消息提示里，扔過來的第一句話卻是：“我們分手吧。”

可能是用四百來天把自己掰直了吧。

他記得自己曾經說過，如果哪天組個戰隊玩，肯定有林錫一個位置。

但現在，這裏沒有林錫的位置，出門右轉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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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實體），迷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