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漏洞百出
“哦?”田陽聰抬起眼皮,自家這個實心眼的姐姐,不會說漏了嘴吧?
“嗯……我這心裏呀不踏實,我說那一大盆賣了……賣了四塊錢……”
田陽聰丟了燒火棍,對姐姐豎起根大拇指,真不容易啊,叫老實人說謊話。
“三嬸兒也說咱們賣便宜了,為了買書賤賣糧食不值當的,說閨女家念書沒用,花錢敗家。”田來男的語速有些快,情緒有點激動,“喚男你可得好好念,別信她們的說道,姐看出來了,你腦袋瓜兒靈,念書能行。姐是不中用了,姐供着你……”
田來弟的喉頭有些犯堵似的,背過身去,手背胡亂抹一把眼睛。
田陽聰身子也有些顫動,卻表現的很淡定,直接揭過去這個話題說:“大姐洗澡吧。”
她心裏,其實在暗暗地下決心,要想辦法教會大姐認字算賬,最起碼不做個睜眼瞎。
上輩子她自己多麼自私?竟然從沒想過大姐也可以學習這回事兒。她覺得田來弟性子涼薄,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大姐,洗乾淨了,我去跟你睡吧,二姐睡覺不老實,老伸腳踹我。”
田陽聰幫姐姐擦背,乖巧的建議。
家裏條件差,沒有專門的洗浴間,廚房又是半開放的,沒裝門,姊妹兩個把燈熄了,藉著月色用掉了瓷的臉盆擦澡。
“行啊!”田來男高興了,然而隨之想到了大妹妹,又勸道,“算了,大姐膽子大,一個人沒事兒,你二姐離不了人做伴兒。”
“才不是呢!二姐自己佔一個大炕才歡喜呢!我不管,今兒起就跟大姐睡。”
田陽聰仗着年齡小撒嬌,她主意拿定了,不想改。這一次無論如何看好了大姐,也看好大黃,不給壞人可趁之機。
等手裏再多些錢,給大黃買根輕盈結實的栓繩,每天出去遛遛叫它撒歡兒,然後就關在院子裏,還要想辦法訓練它不吃別人給的東西,杜絕它誤吃毒藥的可能性。
等錢多了,把家裏的院牆壘高些,院門也得換個結實的。
田陽聰披着潮濕的頭髮跟姐姐去房裏蹭睡,原本還有些躊躇滿志,結果回身插門閂時,發現……根本沒有插銷,沒有門閂。
“大姐,沒有門閂……”,田陽聰覺得,自己整個後背都發冷,她細弱的胳膊撐着門扇,哀哀的叫了一聲。
田來男早習慣了主卧的各項佈局,她抻着被褥,滿不在乎的說:“沒事兒!夜裏頂根棍子就行。你要是害怕,放盆水在門后,真有小偷小摸進來了,一腳踩到水裏……咱家現在連只雞都沒喂,哪有人惦記來家裏偷?”
是的,田陽聰怎麼忘記了,田家的安保設施就是這麼多。
做父母的混蛋,一心躲出去生兒子,把家丟給十幾歲的小姑娘管着……
院牆低矮,院門殘破,屋門靠一根木棍頂着,窗戶……連根鐵欞子都沒有……
田陽聰再沒說一個字,端了盆水進來,頂上棍子,上炕睡覺兒。
這個季節,窗子開着通風,外面依舊是月朗星稀,秋蟲在院子裏鳴叫,大黃在院子裏甩尾巴,鄉村的夜啊!
田來男很快就入睡了,每天做體力活兒的人,沒有太多的心思,腦袋沾到枕頭就能酣眠,很幸福。
田陽聰沒這麼幸運,她努力不發出聲響來蠕動,翻身,腦子裏許許多多思緒紛至沓來。
這個家,被男女主人丟棄掉,已經千瘡百孔,岌岌可危,隨便一根羽毛掉下來都是滅頂之災。
“可是,還有我,回來的我。”
粗黑瘦小的女孩兒在被單下攥拳頭。
第二天,還是大姐田來男拍屁股拍醒的,田陽聰同學腦袋沉重,一睜眼渾然忘記了身在何處,好半晌兒才回過味兒來。
沒有像昨天忽然就更換了一個時空的奇迹發生。
她依舊是幼時的田喚男,不對,是擁有了前世記憶的田陽聰。
大姐的聲音急促:“快起來了,第二天上學可別遲到,你餓不?要不姐去給你烙張餅?”
按照目前的作息習慣,村裡小學也是吃兩餐的配置,一大早學生們去上兩節課,九點鐘放學回家吃飯,十點接着上課,連上四節下午兩點放學吃飯,三點鐘又回校上兩節課。
所以,田來男才會問妹妹餓不餓,需不需要加一餐。
田陽聰搖頭,聲音有些嘶啞,昨日疲累,又沒睡好覺兒,渾身骨頭酸疼。
再難受也得上學去,這是她重啟生命旅程的必經之路。
昨天回來的晚,沒洗衣服,她急匆匆去田來弟那屋翻找,還是從外面鎖的屋門,田來弟在睡回籠覺兒,開門時聽到了她翻身的聲音。
田陽聰不多話,到目前為止,在二姐的認知中,小妹妹還是那個悶不吞聲的性子,也不需要交流。
在家排行老三,不可能得到什麼新衣服,何況是她這樣的家庭。
勉強找了件不那麼灰頭土腦的衣服套在身上,田陽聰在院子裏洗臉,刷牙這事兒太奢侈,家裏目前沒這配置。
她認命的灌涼水漱漱口,臉上手上還滴着水就往外走。
當學生當成田陽聰這樣也忒洒脫,連個書包都沒有。
田家村小學在村外,不屬於完小,只有一到三年級,四年級的時候要轉移到遠些的大南鄉中心小學。
走這幾步路,遇到不少老少村民,也悶着頭打了幾個招呼,都是因為對方太熱情不得不應酬的,村子裏都知道田二貴家這個偷生的三女兒悶不吞聲,像是先天不足。
快到學校門口時,田玉鳳追了上來。這姑娘好命,還能從兜里拿了兩顆糖出來,非要塞給田陽聰一顆:“是高粱飴,可甜了,又軟乎,我媽說了,吃一塊兒,能頂一天不餓。”
田玉鳳渾然不知道這麼厲害的高粱飴糖塊到底能不能頂餓,她媽說的,她就信了,還大方的跟田陽聰分享。
田陽聰臉上禁不住有了笑意,田玉鳳是她上輩子記憶里的好朋友,可惜她這麼艱難的條件都繼續讀書去了,田玉鳳卻只是小學畢業就堅決不念了,她自己也說,有小學畢業證,足夠了。
再然後,記憶里的田喚男一路讀下去,平時輕易不回家一趟,與這位好朋友便漸行漸遠。
田陽聰接過了還帶着好朋友身體餘溫的高粱飴,暖在手心裏。
“是好吃不?真甜……你怎麼不吃?”田玉鳳小心的拆了包裝咬了一截,美好的眯起了眼睛,周圍有不少小孩子小同學已經把艷羨的目光盯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