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存想
林雲聽了事情原委,初時又好氣又好笑,尋思:“換了自己,定是做不出這些荒唐事來,早已答應做這酒道人的徒兒了。酒道人雖然破衣蓬髮,但是仔細一看,卻沒有半點垢姿,反而頗有妙相,聽李由所言,似乎還有幾分無賴。說是無賴,未嘗不是任為之的真本性。”
想到酒道人,腦中不由跳出一個念頭,竟黯然失神:“我宿夜不寐,陪他飲了幾夜酒,他卻沒有絲毫收我為徒的念頭。三弟才與他見了一面,他便恬着臉死纏,非得收三弟為徒不可,莫非,真如眾人所言,我不如三弟?我年長三弟五歲,反不如他!”心中凜然一痛。
林雲一時收拾不住心神,正暗自垂嘆,抬眼見李由又在用酒罈敲酒道人的腦袋,心念一轉:“我叫他不可欺侮酒道人,叫了幾次都不聽,他平日仗着三弟寵信,跋扈得很,真是狗仗人勢!”
他想了一會,竟莫明生起氣來,冷着臉一喝:“李由,是不是只有三弟的話,你才肯聽!”
“奴才不敢。”李由吃了一驚,急忙扔了酒罈。
林雲怒氣仍在,道:“我說了幾次,不許你侮辱道長,你剛才在做什麼!”
林雲待人寬和,平日很少發怒,此時一番突如其來的痛喝,把李由罵得摸不着北,暗想:“我替少爺出氣,二少爺為何要生氣?”忍不住去看林飛眼色,見他正在皺眉,心中咯噔一下,慌忙跪下,道:“奴才錯了,以後不敢再輕慢道長。”
林雲見他神色惶恐,以為是被自己嚇的,一團怒氣頓時消了大半,擺擺手道:“起來。”又見屋內東倒西歪的躺了滿地人,不禁皺了皺眉,彎腰抱起一人放到椅上,李由過來幫忙,兩人一齊動手,片刻已將躺在地上的人盡數搬到空椅內,椅子不夠,只好將其他人抱到牆邊倚牆而坐。
搬開眾人,屋內頓覺寬敞許多,李由擦了擦汗,去看林飛,見他漲紅了臉,瞪圓了眼,鼓着腮,卻喊不出聲,不由大驚,捲起袖子去擦林飛額頭上的汗珠,急聲道:“少爺,你怎麼了。”
林雲也是吃了一驚,伸頭過來瞧,林飛哈的一聲,張嘴長吐一口氣,喘着氣道:“憋死我了。”
“少爺,舒服一點了嗎?”李由以為他呼氣不暢,急忙伸手在他背上又拍又推。
“舒服個屁,快把我褲子脫了。”
林雲聽得一怔,只見李由一隻手托住林飛,一隻手替他脫了褲子,忙不迭取來一個空酒罈,放到林飛**,這才明白林飛是要撒尿,尋思:“這奴才心思倒活絡得很。”
只聽水落珠滾之聲不絕於耳,好一個飛流直下三千尺,林飛一泡尿撒完,不禁滿足得直嘆氣,呻吟了幾聲,雙目射向酒道人,笑嘻嘻道:“把他衣服脫了。”李由聽得清楚,早把林雲的吩咐拋到了九霄雲外,搶前一步,伸手去脫酒道人的衣服。
“三弟,道長是府中貴客,不得無禮。”
林雲怔了一怔,急忙出聲制止。林飛看了他一眼,道:“二哥,放心吧,我有分寸。”他叫李由捉弄酒道人,並不純粹出於報復之心,不過是想羞辱酒道人,使他憤恨之下,棄了收自己為徒的心思。
林雲如何知道這些,本想勸阻,忽然想到:“我勸了,他也不會聽。”於是便不再勸,轉過背去不看。
“這小子靈根奇佳,竟能憑一股精氣,衝破啞門**,我苦尋衣缽六十年,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酒道人正在暗暗尋思,上身忽然一涼,衣衫已被扒走,方才幡然醒悟:“以我築基後期的修為,竟被一個小孩如此羞辱,如果被同道知曉,仙途漫漫,又有何顏面在道門立足。”他遇見毒龍惡蛟,尚能談笑自若,此時卻已急得汗如雨下,抬眼去看林飛,暗叫:“臭小子,別玩過火了!”
李由脫了酒道人衣服,林飛又道:“請道長喝黃湯。”
李由在酒道人腦後拍了一掌,道:“喝了我家少爺的黃湯,保你長生不死。”從地上捧了那壇尿挾在肋下,另伸一隻手來扳酒道人的嘴。
酒道人又羞又怒,直嘆:“生平之辱,莫過於此。”決眥抿嘴,忍得好不難受,忽聽林飛喊道:“道長既不願喝,就算了。你醮油汁在道長身上畫幾隻烏龜。”酒道人長鬆一口氣,暗道:“畫烏龜也比喝他的尿強。”隨即闔眼,清凈內心,守心行決,存想本派‘寶鼎靈丹經’中,丹垢在鼎中鍛燒無形的妙境。
存想,是修行道較高深的修鍊方法,內聚精神,不使外游,存想天地萬物;神靈聖境,養心性,修三魂,守體內諸神,生無限神通。‘存謂存我之神,想謂想我之身’修仙之人為達長生久視,多以此法為徑,在修行道流傳甚廣,無論修為高低,都能施展此術。
酒道人正以己身為爐鼎,煅燒浸入體內的迷藥,李由已從盤內抓起一隻雞爪,醮了油汁,在他前胸後背連畫了七八隻烏龜。林飛在一旁評頭論足,一會嫌尾巴太長,一會又說烏**太大,李由手忙腳亂的一通塗鴉,把酒道人畫得油光熠熠。
“不像,不像。”林飛連連搖頭。
李由連忙道:“少爺,以前都是你親自畫,奴才愚笨,又是第一次執筆,難免有些不象。”
林飛嘆了口氣,道:“你的烏龜畫得不好,臭道士見了,多半不會生氣,你取一粒‘蝕心爛肺丸’給他服下。”
林雲聽到‘蝕心爛肺丸’之名,猛地回頭叫道:“三弟,不可!”話音未落,李由已捏開酒道人的嘴,將藥丸餵了進去,林雲跌足長嘆,道:“惹了大禍了!”在屋內來回走動。
“二少爺。”
忽聽簾外有人在輕聲叫喊,喊了兩聲,又歸寂靜。再過小半個時辰,紅日滑落西山,暮色漸沉,簾外又傳入一個女聲:“三公子,該掌燈了。”片刻后,門幄掀起,走進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手裏拿着蠟燭火石等物,原來是春風樓的老鴇,林府幾名家丁緊隨在後,見了屋內情景,初是一怔,隨即忙過來請安詢問,嚷成一團。
林飛皺了皺眉,道:“都閉嘴。”一屋人不敢出聲。忽聽李由哎喲一聲,退開兩步,指着酒道人道:“他身上好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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