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雪花飄飄（上）

“媽媽……”冰冷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地飄落在年僅6歲的邱明宇身上，不過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眼前這位正撫摸着他的溫柔的女子。

“明宇，你要好好的，媽媽一定會來看你的。”那名女子說完，就掙脫了邱明宇那緊攥着她衣角的手，消失在漫天的大雪中。

那一天，成為了邱明宇噩夢的開始。

刺眼的光芒使得邱明宇不得不選擇睜開眼睛，緩緩地坐了起來，他踩着旁邊的浴缸，抓住防盜窗上的鐵柵欄，將頭伸到了窗口，對面那棟樓頂上的大鐘顯示已經八點了。

我才睡了兩個小時啊，才八點怎麼太陽就這麼強烈了。

邱明宇心裏這麼想着。

“吱呀……”

本是很正常的開門聲，卻嚇得邱明宇差點從浴缸上摔下來，他都忘記了要回到剛才睡覺的那個角落裏，只是顫抖地看着進來的那名女子，衣衫不整地走到馬桶邊準備脫褲子。

可就在她剛要坐到馬桶上時，看見了一旁瑟瑟發抖地邱明宇。

“喂……”女子弱弱的一句話卻讓邱明宇直接緊張地蹦了起來，接着便重重地摔在了衛生間的地板上，“你是不是想偷看老娘上廁所……”

“沒……沒有……”邱明宇不敢抬頭，只是盯着地板說道。

“沒有？那你剛才看老娘幹啥？”女子說著就慢慢向邱明宇靠近。

“沒……沒有看……”邱明宇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他也不止一次地遇到這種情況了，但每一次還是會止不住地發抖。

“還說沒有！”女子說著，一腳就踢到了邱明宇幼小的臉頰，慣性讓邱明宇的頭又重重地撞在了洗手池的底部，不一會，鮮血就冒了出來。

而那名女子卻像沒看見一樣，繼續用腳踢着邱明宇頭。

“真是，每次看到你這張臉都會想到那個臭賤人。”女子邊說邊加大了踢的力度。

勾引有婦之夫，插足別人家庭的小三，和被丈夫拋棄，凈身出戶的前妻，究竟誰才是臭賤人？這不是很明顯嗎？

邱明宇這麼想，但不敢說出來。

這時，衛生間的門又開了，走進來一個油膩的男子，他正為昨晚的宿醉而頭痛難忍。

而那女子卻也像沒看見那男子一樣，繼續踢着邱明宇，甚至還向邱明宇吐了幾口唾沫。

“行了……”男子在洗水池洗了半天臉后，終於開口了，“大早上的吵死人了……”

“喲，關心起自己孩子了？”女子陰陽怪氣地說道，“那你去找你那前妻啊？還賴在我家幹什麼？”

“你扯啥廢話呢……”男子有些生氣，但劇烈的頭痛令他無法發火，“我這頭都夠疼的了，安靜會不行嗎……”

“老娘就是這麼鬧，不滿意那你搬出去啊，整天就知道喝酒賭博，讓我一個弱女子去掙錢養家，還真好意思。”女子說著，又踢了邱明宇幾腳，血液已經流到了男子的腳下。

“又弄這麼多血，收拾起來麻煩死了……”男子一臉嫌棄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邱明宇。

“哼，你這麼說，最後還不是我收拾。”女子說著，就打開了浴缸上掛着的噴頭，冰涼的水衝擊着邱明宇的傷口，將那些血液都衝到了下水道里，“要不讓這小孽種住衛生間呢，要在客廳才不好收拾呢。”

“不行，我還得去睡一覺……”男子說著，又邊打哈欠邊走出了衛生間。

“睡！睡！睡！你是豬啊一天到晚的睡！”女子一邊向衛生間外面喊着，一邊又踢了邱明宇幾腳。

“亮寶乖哦，媽媽送你去幼兒園。”女子終於出了衛生間后，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一臉慈祥地抱起了沙發上一個皮膚白皙的小男生，溫柔地撫摸着他，“再過幾個月咱就是小學生了哦。”

而衛生間裏遍體鱗傷的邱明宇，只能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那逐漸微弱的陽光。

那一年，邱明宇十二歲，金亮寶六歲。

雪花，再一次飄落了下來，邱明宇只穿了一件自己父親的舊T恤，但還是堅定地走進了這浩大的冰雪世界之中。

今天，自己的父親和他那現任妻子帶着他們的兒子金亮寶都出去玩了，沒工夫管他，所以邱明宇才有機會出來，去尋找自己的，親生母親。

關於母親的行蹤，邱明宇這幾年來一直在想辦法打聽，終於在上個禮拜的時候，偶然偷聽自己父親和他現任妻子的談話，從而得到了母親的住址。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問過了多少路人，邱明宇都顧不上自己已經凍得發紫的雙腳，終於是來到了一棟氣派的居民樓前。

進出這裏的人，個個都穿得光鮮亮麗，並且精神抖擻，彷彿對這個世界充滿着希望。

他們和邱明宇正好相反。

不過，邱明宇心裏只有開心，除了馬上就能和母親相見，還有就是，他知道了母親現在過得很好。

而開心的還不止這些，因為邱明宇已經看到了那個他日思夜想了四年的身影，就算變化再大他也能一下子認出來的身影。

“媽媽！”邱明宇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聲，這是他這幾年來發出的最大的聲音，哪怕被繼母毆打得再狠，他都沒叫過這麼大聲。

而自己朝思暮想的母親，在看到邱明宇后，卻沒有一點重逢的喜悅，只剩下了，驚慌。

“媽媽，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明宇啊。”邱明宇並沒有得到他想像中溫暖的擁抱，他疑惑地甩動着母親的衣角問道。

“親愛的，這小孩是誰啊？”這時，從母親身後，走出來一個已經禿掉一半頭髮的男子，“他叫你媽媽，你不是說你沒結過婚嗎？”

“啊……這個……”母親的表情顯得非常尷尬，猶豫了一會後，她磕磕絆絆地說道，“這……不知道哪來的野孩子……咋亂叫人呢……”

“媽媽！是我啊！明宇啊！”邱明宇還是不肯放棄，雙手都差點把母親的衣角扯下來，“我叫邱明宇啊，是你的孩子啊，你不是叫……”

“你這孩子瞎叫喚什麼！”正當邱明宇打算叫出母親的名字時，母親猛地推開了他，“再亂喊人，我就叫警察把你抓走了啊。”

邱明宇愣在了原地，等到母親和那個禿頂男子走遠后都沒有反應過來，曾經對自己那麼好的母親，現在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難道是自己身上太髒了，母親才不願意認我的？

邱明宇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髒兮兮的T恤，又回想起剛才母親身上穿着的那件華麗的棉襖。

要是我變乾淨了，母親是不是就願意認我了？

邱明宇這麼想着，就向來時的路跑去，他記得剛才在路上看到過一條還未結冰的河，應該可以洗去自己身上的污濁。

“咚！咚！咚……”這時，敲鐘的聲音傳來，邱明宇這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是傍晚了，要是再不回去的話……

“你今天跑哪了？”然而，還是晚了一步，當邱明宇氣喘吁吁地闖進家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繼母那扭曲的臉龐。

“就……在附近走走……”邱明宇自然不會說出去找親生母親的事，因為繼母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那個女人的事。

“去哪走了？”繼母幾乎貼到邱明宇的身上，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

“就……附近……”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傳來，頓時，鮮紅的手掌印就覆蓋在了邱明宇的臉上。

“去哪了？”繼母邊問邊繼續扇着耳光。

“附近……”邱明宇的嘴裏都流出了鮮血，但他還是重複着這句話。

“你膽子大了啊，敢跑了。”繼母的耳光沒有停下來，反而扇得越來越頻繁，“你要是不想在這待了就別回來了啊，走得遠遠的別回來啊，你咋不直接去死呢？這不是對我們所有人都好嗎？”

其實，邱明宇曾不止一次地想過離開這個家，不過，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在哪，所以離開家門后也不知道該去哪，只能到處流浪，還差點凍死在外面，結果最後被人送到了警察局，警察又將自己送回到了父親和繼母手中，雖然邱明宇向警察明確表示了自己的受虐經歷，但警察卻不以為意，只當是普通的家庭糾紛，僅僅口頭教育一番就了事了，之後換來的則是繼母更加瘋狂的毆打。

而現在，邱明宇終於知道了母親的行蹤，他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家了。

在被繼母毆打的過程中，邱明宇便暗暗下定決心，今晚就逃出這個家，去找自己的親生母親，再也不回來了。

“跑啊！你給我跑啊！”繼母從扇耳光變成了用腳踢，邱明宇都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但繼母的腿卻越來越用力。

父親就坐在一旁，但他始終無動於衷，只是在不停地喝酒、發獃。

而金亮寶，正用他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掙扎着的邱明宇。

真好啊，我要是也和他一樣該多好。

邱明宇一邊看着金亮寶，一邊想着。

雪花，還在不停地飄落着，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