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凡人
翌日清晨，秦風離開了第二層火泉池，準備再去西北方的山脈歷練一番，距離仙霖大會開始的時間也是不足半個月了。
第一層火泉池。
此處往來的年輕修士雖然不比前段時間那般多了，但是每隔百餘丈還是能看見一兩個人的，大家都在努力提升着自身的修為。
旭日照耀山間，一條通往火泉池的小徑上，奇花異草在靈氣瀰漫中悄然生長。這時，出現了一個與周圍修士截然不同的身影，順着小徑慢慢地向火泉池走去。
那是一位約莫二十七歲的女子，身着粗布衣裳，幾縷凌亂的青絲間是一副清秀卻憔悴的素容。她正背着一個半人大小的竹籮筐，邁着疲憊的步伐走到了火泉池附近。
女子還未靠近泉池，池中泉火那撲面而來的熾熱氣息便讓她停下了腳步。望着前方那熾熱的火泉，她眉間生出了一絲擔憂。
隨後，她遠離了泉池，來到一棵大樹下，輕輕地放下了身後的竹籮筐，靠在樹旁。待她打開竹籮筐后，發現裏面居然坐卧着一個三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垂髫粗衣，面色卻是十分之蒼白，且額頭佈滿了虛汗。
“娘親......”小男孩艱難地睜開了雙眼，呼吸十分微弱。看見孩子醒來，女子輕輕地為他拭去額頭的汗水，憐愛道：“青兒再等等，娘這就去為你取靈藥過來。”
這位女子看起來應是為了救治自己病重的孩子才前來此地取葯的，她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什麼狀況后便起身，向不遠處的火泉池走去。
遠處有修士注意到了這一對母子，淡淡一瞥后便不再理會了，在他們修仙之人的眼裏，凡人若想取走這火泉，實屬不自量力。
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位女子，不過是一介凡人，命輪且尚未開啟，遠處那些能以神通將火泉煉入空間玉瓶的修士，在她眼中就是神仙般的存在。此時的她低着頭行走，不敢隨意張望，生怕觸怒了某位仙長，邁向泉池的步伐也快了些許。
到了泉池旁邊后，她根本沒有靈力來抵禦泉火那熾熱的氣息。前方泉火升騰，令她汗如雨下，口舌乾燥，雙目也被灼得生疼。
但是她卻沒有因此而退卻。
女子將腰間繫着的一個葫蘆取下，正好腳邊有一根藤曼，她俯下身，將藤曼的一端系在葫蘆的中間，打開瓶口，然後牽拉着藤曼，將葫蘆慢慢地放入火泉之中。
“咕嚕咕嚕......”
看着葫蘆慢慢地盛入火泉，女子疲憊的臉上終是露出了一絲喜悅。感覺差不多裝滿后，女子拉着藤曼，將葫蘆從火泉中拉了出來。
只見整個葫蘆上都燃燒着淡紅色的泉火，喘息之間，“砰！”整個葫蘆碎裂，裏面的火泉也全都灑入了泉池之中。
普通的盛水容器是根本容納不了這火泉的，女子見狀無助地站在原地，自己沒有什麼仙家法寶可用，身上唯一的容器也......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大樹下的竹籮筐，似乎聽到了孩兒那虛弱的呼喚，她咬了咬嘴唇，轉身走到了泉池旁邊。
只見女子蹲下身體，那被熾熱氣息燙得通紅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着，她眼中閃過一抹毅然之色，然後便將雙手直接伸進了火泉之中！
“嗞......”
下一刻，女子一聲悶哼，然後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兩道鮮血從唇上流淌而出。她用雙手捧起了火泉，泉火瞬間就包裹住了她的雙手。女子的臉色剎那蒼白，起身的時候都有些不穩，她強忍着灼燒之痛，轉身向自己孩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哪怕是源始境的修士都不敢貿然接觸這火泉，稍有不慎就會被泉火所傷，又何況是這毫無靈力的凡人呢？
在泉火的灼燒下，女子的雙手逐漸被燒毀，指縫間的血肉被泉火燒熔，部分與鮮血交融的火泉從中流出，灑落在地。
雙手上傳來的劇痛為她的臉色又添了幾分蒼白，只是女子的雙眼只盯着前方的竹籮筐，腳步卻是堅定依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待她走到了竹籮筐前之時，雙手上的血肉、骨頭已被燒毀了大半，但手上的泉火也近乎熄滅了。女子卻是沒有看自己的雙手，她蹲下身，已被咬破的嘴唇微啟，有鮮血滴落，輕聲喚道：“青...青兒，醒醒。”
小男孩聽到了娘親的呼喚，好一會兒才稍稍睜開了雙眼。他看到娘親那被汗水浸濕的鬢髮，想要抬起右去手為娘親擦拭汗水，卻發現自己的小手一點兒勁也使不出來，稍微抬起了一點兒后便無力地落下了，這時能看見小男孩的掌心處有一道不大的傷口，無血液流出，卻是烏黑得發紫。
此時，女子心中急切，已顧不上傷痛，手上的泉火已熄滅，手中的火泉也感受不到滾燙了，她便準備將這小半捧火泉倒向小男孩的掌心處。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莫名的風襲來。
“呼！”
女子只感覺到有一陣清風掠過，再一看，手中僅剩的火泉卻是被剛剛的風給捲走了，灑落在地，瞬間消失於泥土之中。
清風消散后，秦風出現，輕輕地落在了女子的旁邊。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自己殘破的雙手，目如空洞，本應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但此時的她卻是感受不到絲毫。她心如死灰，跌坐在地，然後又抬頭看着突然出現的秦風，雙目噙滿淚水，眼中湧現出了絕望、委屈、恐懼等諸多情緒。
“為...為什麼，我無意打擾仙長清修，只想求得此靈泉來救自己的孩兒，為何仙長要如此待我......”
這是她最後無助且虛弱的悲訴，絕望的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而下，重傷且疲憊萬分的身軀已無力掙扎，那眼中僅存的光亮也開始逐漸黯淡。
“青兒和雲兒要怎麼辦？我不想就這樣......”
就在她的雙眸逐漸閉上的時候，忽然有一縷清香沁入心扉，就好像她以前與孩子們一同出門遊玩，採摘百葉梔子花時聞到的花香，讓人好生懷念。
縷縷清香入鼻，她的神智漸復清明，這並非錯覺。下一刻，本已被燒毀的雙手上竟傳來了陣陣暖意，又帶着些許清涼。
女子眼中的神采逐漸恢復，看見了自己的雙手正被一道灰色的靈力托起，有一道五色的小水流正環繞着自己的雙手，隨着五色水流漸漸融入，雙手上面的筋骨、血肉在迅速再生。
女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秦風，他眉心的金色火印在陽光下有淡淡的金輝閃映，在她的眼中真的像一位仙人降世一般，只是她心中不解這位年輕的仙長為何前後兩般對待自己。
這五色水流其實就是精鍊第二層火泉后得到的火泉液，療傷神效非凡，不出片刻，女子的雙手便已恢復如初。
隨即，秦風以靈力凝聚成一個小碗，盛入火泉液，放在了女子手上，示意她服用。煉體境修士能以靈力在體外凝聚成堅固的靈力鎧甲，所以，稍作變化，凝聚成一些簡單的物件自然也是可以的。
女子捧着灰色的靈力小碗，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秦風也覺得自己有些突兀了，解釋道：“我並非故意阻你救人，只是那火泉之中蘊含著爆烈的火焰能量，不經煉化而直接使用的話，輕則如你雙手這般被其燒毀，重則會引火焚身化為灰燼，那孩子的身體肯定無法承受。”
女子聞言，愣了片刻，自己並不了解這火泉，導致誤會了對方，頓時心中愧疚萬分。
“是凡女不識好歹，望仙長見諒。”
她起身正準備跪下，卻被秦風一把扶住：“毋須如此，你先將這靈藥服下，恢復些體力。”
女子看着手中的靈藥，淡淡五色的瑩光在其中流轉，她懇求道：“我無恙的，仙長能否先用這靈藥救救我的孩兒？”
聞言，秦風道：“你盡可放心服用，靈藥我自然還有的，稍後一同看看你的孩子。”
女子聽聞秦風願意出手相助，喜極而泣，又欲行大禮跪謝，秦風趕緊扶住了她，讓她快些服用火泉液來彌補之前損耗的精氣神。
女子服下火泉液后，有淡淡的瑩光浮現在體外，先前的疲憊一掃而空，身上的傷痛也盡數痊癒，這讓她心中感到無比驚訝。等她回過來神后發現秦風已經蹲在竹籮筐前察看孩子的狀況了，便連忙跟了上去。
秦風翻開小男孩的手掌，傷口中的血肉呈現紫黑之色，應是被某種毒素入體，而且這毒素在掌心之中呈蛛網狀向外蔓延，恐怕有些毒素已隨着血液深入體內了。
通過詢問，得知小男孩這傷是一周前不小心被一塊黑色的石頭划傷的，傷口無法痊癒，且之後身體每況愈下，到了今日已是危在旦夕。
然後秦風以一絲靈力探查了小男孩體內的情況，果然，內臟之中皆有紫黑色的毒素在蔓延，從這些毒素所散發而出的氣息可以判斷這是一種陰寒之毒，正在不斷地侵蝕着小男孩的身體，病情已不容拖沓。
此毒屬性陰寒，而火泉液帶有至陽的屬性，應該可以對這毒素起作用。於是秦風拿出了空間玉瓶，將一滴滴火泉液牽引入小男孩的嘴中，同時又將些許火泉液倒在其傷口之上。
“嗞嗞......”
一陣陣白色的霧氣從小男孩的身上冒出，其右手掌心處的紫黑之色在逐漸退去，傷口開始癒合了，看來火泉液還是有效的。
少頃，毒素盡除，火泉液中濃郁的靈氣也為小男孩滋養着身體，他的臉色恢復了紅潤，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那童真的眼睛在一眨一眨地看着二人，稚嫩的聲音響起：“娘親，我們這是在哪裏？”
看到孩兒終於無恙，女子心中的百般情緒得以抒發，她將小男孩抱入懷中，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秦風看着相擁的二人，心中難免生出感慨。適才他準備出山，路過這裏，正好讓他看見了這位母親為自己的孩兒所做的一切，女子之所為讓他動容，無法坐視不管。
片刻，那女子將懷中的小男孩轉向秦風，一起向他行大禮：“仙長之恩，重逾千山，我母子二人當竭此生以報！”
秦風搖了搖頭，扶起他們，微笑道：“舉手之勞罷了，我初涉修道之路，可擔不起‘仙長’的稱呼，說起來你應該也只比我年長几歲而已。”
“那...恩公。”女子心懷感激和尊敬，只能如此稱呼秦風。
“倒也不必......”秦風撓了撓頭。
這時，小男孩走到了秦風身旁，活潑可愛，仰起頭來用稚嫩的童聲喊了聲：“恩公大哥哥。”
小男孩的娘親揉了揉他的頭，道：“青兒，你要將恩公今日對你我的救命恩情永記於心，將來定要報答。”
小男孩聽到娘親的話后認真地點頭。
......
在這四周，從秦風出現后就有好些目光若有若無地掃視而過，但是有一道目光似乎始終未曾移開過。
秦風有所感應，轉睛望向遠處。
那是泉池的另一方，在一棵蒼翠欲滴的古樹之下，一名碧玉年華的少女撫樹而立，一身玄色的衣裙上有青白色的雲紋點綴，一條紅綾綰於身後的三千青絲之上，風姿綽約。她膚白勝雪，唇若傲雪寒梅，而雙目中似有一泓清泉流淌，美目流盼間空靈似仙。
“這個世界果真有仙女啊。”秦風也是被其驚艷到了，第一次得見此般絕色之人，宛若天仙。之前就聽王石他們說過出外遊歷有可能會見到一些國色天香的仙子，果真是如此啊，只是她為何一直看着自己？那種有美人對自己一見鍾情然後痴情相隨的劇情肯定是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了。
那位少女看見秦風注意到自己后便轉身離開了，步履輕盈，如踏清風。
她離開之後，在那周圍，居然好些修士在議論紛紛。
“沒想到是她，居然再次現身了。”
“那仙霖大會，她是否......”
秦風聽到了他們討論的些許內容，那位少女的名聲應該是不小吧，看其年齡，有可能是年輕一代之中的翹楚。也不知是否因為巧合才看到自己，畢竟自己身上有着靈珠與御神術這兩種逆天之物，凡事都需多加留意才行。
此處不宜久留，秦風轉身，帶着那母子二人離開了這層泉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