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將軍與狸貓太子18
於是,就在這一天的晚上,謝非言便故技重施,再一次敲響了某大將軍的門。
秋季的夜晚涼風習習,夜空的柔毯上綴滿了星星模樣的寶石,將大地照得極亮,與京城不遠處的夜市相映成趣。
沈辭鏡像是料到了他會來,獨自坐在將軍府的高台處,遙望着夜市的方向,手臂邊上擺滿了酒罈,身上卻沒有多少酒氣,神色也毫不頹喪。
謝非言掃了一眼,毫不客氣地在沈辭鏡身旁坐下,含笑道:“怎的突然想起來喝酒了?”
沈辭鏡側頭看他,下意識嗆了回去:“我這便是喝酒,又有什麼奇怪的?”
謝非言笑道:“沒什麼奇怪,只是想知道你為何高興,想要與你一同高興罷了。”
沈辭鏡感到自己臉上又有些發燙了。
眼前這戴面具的人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好像每一句話都說在他心坎上似的。明明沈辭鏡自認自己是個嚴肅認真的人,但總是會被這人三兩句便說得開心起來,好像自己又無知又好哄一樣,實在讓他很不服氣。
沈辭鏡喉嚨里有不滿的聲音滾了滾,下意識想要跟這人抱怨撒嬌,但在出口前卻又驚覺自己這般行為實在不夠英雄氣概,於是他強行轉移了話題,道:“你瞧那一處,燈火通明,人人往來如同白日一般……年幼時我還在京城時,尚未見過這樣的地方,後來我離京多年,如今再回京時,才發現這裏處處都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了。”
謝非言面具下的笑容微斂,想了想,道:“你可是感到遺憾?”
是為了這樣的物是人非、時移世易而感到遺憾失落嗎?
“倒也不是。”沈辭鏡側頭想了想,“我只是想,如果在我年幼時也能有這樣的地方,那便好了。”
謝非言有些驚訝:“是嗎?”
沈辭鏡隨手撈起一壇酒,道:“你或許知道,在我十四歲之前,我只是鎮國將軍府里一個可有可無的庶子而已……鎮國大將軍夫妻向來恩愛,所以我和我生母的存在是一段意外、一段流傳千古的恩愛佳話中的污點罷了,但就算這樣,鎮國大將軍夫妻和府內上下也並未苛待我,他們只是……看不到我。”
“他們看不到我,就像我從不存在一樣,無論我是出色還是頑劣,他們都看不到,也漠不關心,所以我有一段時間經常在想,如果我母親還在就好了……她必然會看到我,所以我對她的死生了疑心,花費了很大力氣去查,甚至還想過如果她是被鎮國將軍夫妻逼死的就好了。”
說著,沈辭鏡轉頭來看謝非言:“身為人子,竟然會希望母親是被人逼死的——你會覺得我卑劣嗎?”
“我從未這樣想過。”謝非言輕聲道,“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沈辭鏡的這番話,落在他人耳中或許驚世駭俗,甚至會有人認為沈辭鏡生出這樣的念頭便是原罪,但謝非言並不這樣想。因為謝非言知道,這樣偏執的念頭,是一個渴望愛的孩子的最後自救。
當一個孩子即將淹沒在無愛的海中時,他會抓住自己所能抓住的一切用以自救,而又因為他抓不住自己的生父與嫡母,所以他便想要抓住自己的生母,抓住那個名為“母親”的影子,試圖拯救自己。他心中想着,如果自己的母親當年其實是被逼死的就好了,至少這能夠證明自己的確是有人愛過的,只是她不在了而已。
但當年的那個孩子,最後沒有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於是他獨自渡過了那片無愛的苦海,自己救下了自己。
有些被世人苛待的孩子,長大后成后就會苛責世人,懷着滿腔的怒火或怨恨,化作了世界對世人的報應;可有些人卻永遠不會屈服於世界加諸於身的苦難,無論受到怎樣的苛責,心間都不會染上陰霾。
沈辭鏡就是後者。
而謝非言永遠都會為這樣的人傾心。
謝非言微微垂頭,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其間還有些許苦澀。他心知,當年如果不是為了他,沈辭鏡早已求得超脫,根本不必來人間受這一世又一世的苦,不必在這苦海中一次又一次地掙扎。
但謝非言不知該如何說,更不知該如何勸——又或許沈辭鏡根本不必旁人來勸,因為當他能坦然說出這一切的時候,就代表他徹底放下了。
可謝非言總是多思多慮的那個,也總是放不下的那個,於是謝非言只能拎起手邊的酒罈,與沈辭鏡碰了一下:“喝吧。”
沈辭鏡喝了口酒,臉頰被酒氣稍稍染紅,目光仍然落在遠處的夜市。
謝非言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道:“你喜歡嗎?”
沈辭鏡微微點頭:“挺好的。”
“你也覺得這夜市開的好?”
“好。”沈辭鏡道,“熱鬧點好。”
謝非言一愣,才發覺兩人的重點說岔了。
“你喜歡熱鬧?”謝非言心下詫異,第一次聽到沈辭鏡發表這般言論。
當年在做修士時,沈辭鏡對外是出了名的高冷,以致於他不近人情的名聲比第一美人的名頭傳得更快。雖然謝非言知道“不近人情”只是旁人對沈辭鏡的誤解,沈辭鏡最多就是不說人話罷了,不過沈辭鏡一宅就是數十年、數百年這件事卻是真的。
而這樣的沈辭鏡,竟會喜歡熱鬧嗎?
沈辭鏡坦然道:“若讓我與他們相處,我定是不耐煩的,但如果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們熱鬧,卻是不錯。”沈辭鏡想了想,道,“只是看着,便覺得自己也高興了起來。”
謝非言沉默片刻,再次拿酒罈與沈辭鏡碰了碰。
“以後會更熱鬧的。白天夜裏,都會如此。”
沈辭鏡喝了口酒,側頭看謝非言,因喝了酒而瀲灧的眼中好似有着笑意:“我還以為你會對我說,日後都會陪在我身邊,讓我再沒工夫理會旁人的熱鬧。”
謝非言失笑:“我給你的竟是這般口花花的登徒子的印象嗎?”
沈辭鏡小小聲地哼了一聲,理直氣壯:“難道不是嗎?”
謝非言哼笑一聲:“傻子,我那是喜歡你!”
猝不及防迎來這樣直白的話語,沈辭鏡的面上越發燙了。
他微微抿唇,而後像是下定了決心,放下手上的酒罈,向謝非言看來。
“如今到了這會兒,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么?”沈辭鏡說。
謝非言裝傻,笑道:“告訴你什麼?我不告訴你的可多了。”
沈辭鏡卻容不得謝非言插科打諢,認真道:“你的身份。”
謝非言啞然,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沈辭鏡又道:“我喜歡你,我想要同你長長久久在一起,但若你連身份都無法告知我,那麼我如何才能信你?哪怕我……想要信你。”
沈辭鏡說著,傾身向謝非言逼近,那雙被酒氣浸染過的眼眸,在燦爛的星光下也熠熠生輝。
沈辭鏡的手放在了謝非言面上的狐狸面具上,輕聲道:“我想要信你……”
他頓了頓,像是可憐又像是撒嬌:“我可以信你嗎?”
謝非言瞧着這張靠得極近的美人面,心臟又砰砰亂跳了起來。
“我……我不是……故意欺瞞你……”謝非言有些艱難地說著。
謝非言平日裏就喜歡美人,更何況沈辭鏡這般美人中的美人。平日裏,沈辭鏡為了維護將軍的威嚴,對旁人都是不假辭色,身上煞氣濃郁,讓人只能注意到他一身的殺神氣勢而難以注意到他的美貌。但如今,沈辭鏡卻軟聲向他撒嬌,這就像是兇悍的惡虎將自己毛茸茸的腦袋往謝非言懷裏一塞,把謝非言萌得心都化了,差點就忍不住直接把面具揭了。
但還好,謝非言還在美色暴擊下殘留着最後一分理智。
“阿鏡,我並非是為了欺瞞你而隱瞞身份……我只是不知如何向你說……”謝非言輕握住沈辭鏡的手,為難道,“我的身份太過複雜……我怕你以為我是利用你……”
沈辭鏡含笑的眼中閃着光:“你不說,你又怎知我一定會這樣想?”
謝非言輕聲道:“因為我珍重你,我不想你誤會我,不想冒半點風險。”
謝非言知道,就算自己身份暴露,但只要自己解釋,沈辭鏡就會信他,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謝非言只要一想到沈辭鏡會經歷這樣一個懷疑他用心的階段,他就難過非常,寧可將這件事一拖再拖。
他希望沈辭鏡每一次想起他時,想到的都是他的用心與他的愛意,而非二人之間的身份,和可能會有的懷疑。
沈辭鏡眼睛越發亮了。他唇角忍不住翹了起來,但又很快努力壓下,有些彆扭道:“你這麼喜歡我嗎?”
沈辭鏡眸光越亮,神色越是開心,謝非言面上便越是發燙,於是那些原本能說出口的話,便也說不出口了。
謝非言有些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沈辭鏡卻越發欺上前來:“你喜歡我——那你有多喜歡我?”
謝非言臉上的溫度蔓延到身上,忍不住再次往後挪了挪:“就……就那樣吧……”
“那樣是哪樣?”沈辭鏡不依不饒。
恥於剖析自己真心的謝非言越發不自在了,幾乎想要跳起來打這小子:小混蛋,不要得寸進尺啊!
系統憐憫嘆息。
【看吧,調戲良家婦男就是這樣的下場。你明知道你對象聰明,還要手把手教他怎麼調戲你,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你怎麼一點兒都不長記——】
“靜音!”謝非言惱羞成怒地把系統屏蔽了。
謝非言站起身,決定向跑個路,回頭再來思考怎麼應付這小混蛋,但沈辭鏡卻不肯放他離開,一把抓住謝非言的手,將他用力拉回來,自己也再度上前一步,比方才更近了些,將謝非言完全籠在自己的身影下。
黑暗中,沈辭鏡微醺的眼睛亮晶晶的,越發像是撒嬌的大貓了。
“你喜歡我。”沈辭鏡開心道,“我也喜歡你。”
沈辭鏡頓了頓,道:“我想親你,可以嗎?”
這一刻,謝非言本不該緊張,更不該羞恥,畢竟該做的都做了,自然也不該怕說。可在沈辭鏡全心全意的注視下,謝非言卻突然羞澀得厲害,再難以開口回應半分。
於是沈辭鏡便又問道:“我可以親你嗎?”
“……”
“可以嗎?”沈辭鏡鍥而不捨。
謝非言終於惱羞成怒,踢了沈辭鏡的小腿一腳:“要做就做,哪來那麼多話。”
沈辭鏡狡猾一笑:“原來你也會害羞?”
謝非言炸毛,張嘴就要罵他,但沈辭鏡卻已經輕輕移開他的面具,俯身吻下。
粲然星光下,那一切的羞惱、冷酷的狡詐,笨拙的真心,統統都融化在了這個親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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