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海棠和美人
在拜無詭為師前縱然欒一谷看了成百上千本醫書對醫術一道也還是不通，他在等着父親教他。可每次他信心滿滿的去找父親以為自己終於能通過他的要求開始學醫，父親就在閉眼調息或是耍鞭的空檔問他問題，他答不出就只能乖乖地回去看書。後來，父親為了煉出提升自身武功的藥丸大意錯識一味葯，一命嗚呼。他才突然醒悟，原來父親於醫術一道也沒有那麼厲害，甚至是有些不合格的。
欒一谷記得他總是念叨：“我本該是江湖眾多武林豪傑中的一個，偏我生在了欒家，誤入醫道，從此江湖英雄榜上少了一個姓欒的俠客，欒家多了一個痴笨愚昧一心向武的醫者。天意弄人啊天意弄人。”
欒一谷直到他死後才明白，欒家和醫術並不是自己父親的追求，他的夢想是成為仗劍天涯的俠客。因為不能成為夢中的俠客，無奈成了醫者，他想要兩全，卻都失去。身為醫者，他不思進取，不精醫術，一心鑽研武功，卻因為自己醫術不精在為自己煉增進武功的丸藥的過程中錯識一味葯將自己毒死，這是天大的笑話。
欒一谷想，就算父親那時真能選了武，棄了醫道，他也未必能成為英雄榜上的人物吧？可能還是在江湖寂寂無名，鬱鬱寡歡。
欒一谷以為父親錯在覺得自己選錯了於是棄不掉捨不得，進不能退不行。若是捨得就不會已經身在醫道還醉心武功，若是進退得當也不會武功和醫術都學了個半吊子，武功不精要丸藥助力，醫術不精，錯識藥物賠了性命。
醫術一道，是半分馬虎也容不得的，父親顯然不懂得。
再後來欒一谷也明白了自己為何總是過不了父親的考校，父親可能是想着他讀遍天下醫書，無人指導教授便無師自通。可惜他無法像還以君一般，最終還是要上青岐山拜師學醫。他曾看過的書還是有用的，他在醫術一道進步很快，只是對武功興趣寥寥，他還是無法理解自己父親對武功的痴迷。
至於為何上了青岐山，是因為欒家留不下他。欒家家主將自己毒死，這事在江湖上傳言開來，欒家一時間名譽受損，淪為江湖笑柄，欒鵬功一直覬覦欒家家主的位置，出了這事他便理所應當的坐上家主之位，還因為父親的過失將他和母親趕出欒家。母親離開欒家不久，因為父親的事再加上在外奔波勞累，不久后病亡，孤身一人的他這才上了青岐山。
對欒家對欒鵬功有怨恨嗎？
自然是有的，只是時間長了欒一谷想了許多便不怨了，他沒想着報復什麼，也沒想着回到欒家去。
欒一谷想的是等學成之後，他就走遍江湖治病救人。不拘於什麼形式聲望和方寸的天地，走遍世間，救病治傷，做一個最純粹的醫者。
他沒想到欒家會以這樣的方式將他又牽扯回去，什麼欒家醫書，這世上莫須有的罪名太難辯清。胡攪蠻纏的人只需要一張嘴便能給別人按上罪名，為了洗清罪名的人卻需要找各種各樣的證據為自己正名，證據不足或是找不到證據時任何的澄清都成了口說無憑和狡辯，憑什麼證明你是個好人？是呀，憑什麼證明呢？
可是，那個胡攪蠻纏的人張口就來時為什麼沒人問他要證據呢？
無詭他們聽罷，倒是有些明白為何卓峰能在欒家醫書一事上做文章了。
雖然不清楚欒鵬功是否真的得了流劍派的指使，卻也猜了個大概。身為欒一谷的二伯，在欒一谷的父親死後奪了欒一谷家主的位置，還將欒一谷母子趕出欒家，這樣的人現在又到武林盟主處說起對欒一谷的憐惜疼愛來。若不是為了利益他們再想不出什麼原因能驅使他牽扯六年前就被他趕出欒家的欒一谷。
去武林大會一事也算定下了，再沒人多說什麼，只在青岐山上等着時間差不多啟程往四平州去。
隔了大半年再次回到青岐山，師徒幾人竟然生出幾分遠遊歸家的感覺。
二月初，青岐山上多的是些花草，不開花的樹開始抽新芽，開花的許多樹有了花苞。
蕭青和圍着屋子前後轉了幾圈，繞到沐漣漪住的屋后時還細心的去看了他最厭惡的青梅的長勢。青梅樹開花早，如今花落盡，一顆顆拇指大小的果子藏在葉子下，掛滿枝頭。
蕭青和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口水直流，明明沒吃，卻覺得嘴裏已經泛起酸來。
“栽什麼青梅樹，這有什麼好的，那麼酸。”他一邊碎碎念一邊快速遠離青梅樹所在的地方。
他只覺得自己閑得慌，閑到來看什麼青梅樹。
往後幾天天晴時練完功后他也會學着沐漣漪會爬上房頂坐着發獃，看着林間的鳥和偶爾自樹枝間跳躍的松鼠，看着遠處連綿青山。
這裏風景果然好，難怪她喜歡坐在這兒。
又過了一個多月，青岐山來了封信，卻不是沐漣的信，信是被人送到青岐山下的，不是沐漣漪的信鴿。
這封信是無詭的一個老朋友的，欒家醫書一事無詭雖然安慰了一谷解釋清楚就行，但若別人非要糾纏，總要有些證據才好。
於是剛回到青岐山無詭便給曾經的朋友去了一封信，拜託他幫忙查有關欒家醫書的事情，今日便收到那人來信，答應幫他查。
無詭還是素問之的時候機緣巧合認識了衡迦樓的弟子珈閑，並成為很好的朋友，只是自他一氣之下上了青岐山二人就再沒有見過，也沒有書信往來。
衡迦樓做的是收集江湖消息的生意，江湖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沒有衡迦樓查不到的。只要付得起報酬，除了人的心聲以外在衡迦樓就沒有打聽不到的消息。當然衡迦樓也有不賣的消息，這種消息一般是被某個人買斷，要求衡迦樓永遠清除痕迹或是保守秘密的。
欒家醫書一事，若是有衡迦樓出手，總能查個七七八八。
這次讓人送信至衡迦樓他也不確定能否找到珈閑，珈閑顯然也沒想到會再次收到他的信。
珈閑怪他上了青岐山就真的誰也不理了，幾十年沒有他的消息。
珈閑給他的回信有整整五頁，有四頁半是在責怪無詭，只最後一句才應下了無詭請他幫的忙。
雖然如此無詭還是認真的看完，就算是罵他的也一字不漏。
珈閑的條件是無詭釀梅子酒的方子。
無詭釀的梅子酒可謂一絕，珈閑喝過一次便惦記上了，總想將那梅子酒的方子搞到手。無詭痛快的應了。
另一邊，被無詭他們惦念着的沐漣漪已經到了京彥城外不遠處，快馬加鞭大約兩個時辰她就能抵達京彥城。
這一路上又是馬車又是騎馬的，走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沐漣漪都有些無精打採的。
眼看着快到了，沐漣漪不想繼續坐在馬車裏慢悠悠的磋磨到傍晚才到，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她解了蕭青和送她的馬騎着跑了，動作可謂瀟洒，將一眾保護她的人全甩在塵土之後。
“你們慢慢來吧，本姑娘先走了！駕！”
等一眾人反應過來沐漣漪已經跑好遠了。
“小姐！您慢點！”
回應他們的事漸行漸遠的馬蹄聲，伸長了脖子還能看到翻飛的紅衣逐漸模糊成一個紅點。
“小姐！追！”
眼見着將人甩在身後，沐漣漪漸漸慢了下來。
“小黑，我們終於甩開他們了，開不開心？”沐漣漪摸摸馬的鬃毛，激動道。
她給這馬起了個名字，小黑，雖然簡單，但沐漣漪覺得這很符合這馬的氣質，又乖又可愛。
沐漣漪帶着小黑走了小路，小路近些，能快點到京彥。
小路的盡頭是一條更寬些的大路，路兩邊有海棠花，風一吹海棠花瓣撲簌簌落下。
路邊有一所涼亭，亭中有石桌石凳供人歇腳。
一輛馬車從京彥的方向來，停在涼亭旁。隨行的小廝模樣的人動作麻利的收拾亭中的桌凳，桌上放了茶和點心，石凳鋪上墊子。小廝將馬凳放好，此時車簾才被一把摺扇挑開，車裏的人探出身子要從馬車裏出來。
“公子，您當心。”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正從馬車裏出來的人抬頭就看到逐漸清晰地紅衣身影。
他要從馬車裏出來的動作頓住，定定地看着那身影越來越近，從一開始看到熾熱的紅，到她翩飛的衣擺，高束起的發，好看的杏眼。
一身紅衣的姑娘，胯下一匹黑色寶馬，打馬穿行於落下的海棠花之間，海棠花落在她的發上，肩上，甚至劃過她的眉眼，堪堪落在睫毛上，然後很快滑落，落在馬蹄重重地踩下的地方。她袖邊足尖帶起的風揚起花瓣翩飛，又慢慢打着旋翩翩落下，活像是那些花因她一舉手投足而生，絕美異常。英姿颯爽，讓人心折。
風停了，翩飛的海棠花也已經落下。
“公子？您在瞧什麼？”小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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