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時光倒流
肖天齊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回到了課堂,不,是回到了幼稚園,洪洋此時的表情,像極了當他第一次勇敢的自己擦乾淨了小屁屁的時候,幼稚園老師鼓勵而又欣慰的笑臉。
洪洋點了點頭說:“你說得沒錯。道理確實是如此,但是我剛才說過了,支配是有前提的,你還記得是什麼嗎?”
肖天齊遲疑着說:“你的意思是,支配的前提首先是存在,存在決定支配?”洪洋一愣鼓勵的說道:“很好,繼續說。”
“這就如同是河邊取水,如果你手裏拿的是個茶杯,那你就只能取一杯水,如果你有一支水桶,就能取一桶水,而一桶水對於杯子來講,雖然方法上來說是能夠支配的,但是因為存在的不足,所以一桶水會直接把杯子淹沒,變成了被水支配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洪洋笑着點頭:“非常好。你這個比喻也很恰當。不過存在和支配的理論遠比你想像的還要複雜得多。但是你現在能理解到這個程度就已經足夠了。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你所謂的血字符法會給你造成了永久的傷殘了嗎?”
肖天齊感覺自己似乎碰觸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來到緘默星球以來,他一直在想方設法的讓自己強大起來,他歷經了天道七法、火體轉化等各種匪夷所思的變化,卻始終不知道這些變化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也就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該如何去做,現在聽了洪洋的話,一切似乎都變得簡單了,只要自己的存在足夠強大,然後再學會強大的支配方法,那麼自己必將變得越來越強大。
想到這裏,他興奮的問道:“大師兄,這麼說來,如果我的存在足夠強大,那些血字符法是不是就能為我所用了?”洪洋點了點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異樣了。肖天齊沒有注意到洪洋的變化,這時候一個令他興奮無比的念頭已經完全佔據了他的精神,他伸手拉住洪洋的胳膊問道:“大師兄,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變成最強大的存在?到哪裏能學習到能支配最強大存在的方法?”
洪洋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沒想到肖天齊這麼快就想到了這些,這一幕,與當年何曾的相似,眼前的肖天齊,與曾經那個一頭銀色亂髮的少年問的問題幾乎一摸一樣,想到這裏,洪洋的神色有些暗淡,他緩緩的說:“沒有什麼存在是最強大的,小師弟,你為什麼想要變得最強大呢?”
肖天齊哈哈笑着說:“這還用問,只有變得最強大才能不受欺負啊,我家裏老弱病殘一大堆,如果我不變得強大起來,誰來保護他們?”
洪洋冷冷的看着他,過了一會兒輕輕的說:“咱們還用河邊取水來打個比方。比如你手裏已經有了一個能把整條河裏的水都裝走的容器,你會怎麼做?”
肖天齊下意識的點燃了一支煙,這才想起來大師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洪洋卻從他的煙盒裏也取了一支,點燃了吸了一口。
肖天齊這才說:“我覺得,從河裏取多少水,主要看我想要幹什麼。如果我只是想要解渴,那可能一杯就夠了。如果我要灌溉農田,那可能一河的水還不夠呢。”
洪洋吐了口煙說:“好,那如果你的家人們需要整整一條河的水救命,而你去取水的時候,發現有另一群人正在河邊戲水,他們不許你取水,你該如何?”肖天齊想了一下,笑着拋下手裏的煙頭說:“大師哥,你不妨說得更直接一些,比如我的家人需要一河水救命,而另一群人同樣需要這河水救命,我該如何?”
“你該如何?”肖天齊撓了撓腦袋,苦笑着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真的發生了類似的情況,我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但是我想,無論我怎麼去做,也不會讓我的家人渴死。”
洪洋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久,這才說道:“咱們換一個比喻,比如一杯水,你不喝的話自己就會渴死,可如果你喝了,你的家人就會渴死,你會怎麼做?”
肖天齊有些好笑,這位大師兄怎麼聊着聊着,看是跟自己玩起這種文字遊戲了,想到這裏他笑着說:“這個問題我同樣回答不了,不如我問你個問題,不知道大師兄知不知道什麼是火車?”
洪洋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要問我扳道岔的問題。”肖天齊一愣,他沒想到這個熒惑神州的古老問題,洪洋居然都知道,看來這洪洋乃至晴空確實一直在觀察熒惑,想到這裏他忽然問了一句:“大師兄,我們熒惑覆滅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袖手旁觀?”
洪洋點了點頭,然後坦然的看着他。肖天齊站起身來,臉色變得無比嚴峻,冷冷的說:“上百億的人類和無數的生靈,就在你們面前被屠戮,你們就是這麼冷漠無情嗎?”洪洋神色不變的說:“我下面要說的話,可能你會比較難以接受,但確是事實。熒惑文明,其實並不是一個原生文明,它很可能是一個鏡像分支文明。實際上,根據我們這些年持續的研究發現,至少在德諾星原,原生文明非常稀少,因該不會超過一百個。”
肖天齊傻傻的問道:“大師兄,從剛才你就一直在說星原,星原的,這星原到底是什麼?它到底有多大?”洪洋沉吟了一下說:“怎麼說呢,這宇宙遠比你們熒惑文明古往今來最大膽的假設還要不可思議得多,就是我們對它的理解,怕也只是星河中的微粒而已,星原嗎,你就理解為你們熒惑文明假設的宇宙那麼大吧。”
肖天齊一臉的難以置信,洪洋也沒打算他一下子能理解,於是也不再過多說,而是把話題又轉回熒惑文明:“就像我剛才說的,熒惑文明應該是一個鏡像分支文明,這該怎麼解釋呢。”
他正沉吟着,肖天齊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幾萬年的人類文明,其實只是被某些更高等的文明用來觀察某些分支發展可能性而搭建的實驗環境?”洪洋大出意外,連連點頭道:“一點不錯。小師弟,你果然聰慧過人。”
肖天齊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如論如何也不願接受,自己所屬的文明竟然只是個早就被人設定好的遊戲副本,幾萬年的興衰成敗,那些璀璨的文明成就,那些可歌可泣的事迹,那些標榜千古的英雄人物,原來都是一場空。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來了老游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那些對幾十萬年前熒惑星球的描述,以及他始終耿耿於懷的他對熒惑文明所作出的豐功偉績卻在歷史上沒留下任何印記的事。此刻想來,老游有可能真的曾經到過熒惑星球,並且在那裏生活過,輝煌過。
想到這裏,肖天齊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洪洋卻有些興奮的說:“你能理解這個,那就好辦了。晴空實際上也做過這樣的研究,當然我們還沒有能力搭建整個星團範圍的實驗文明,”肖天齊打斷了他:“等一下,星團又是什麼?”
洪洋想了一下說:“大概就相當於你們所說的銀河系吧。你要知道,單一的文明分支是沒有採樣價值的,必須讓它們處在一個相對複雜的文明競爭的環境中,才能夠真實的模擬出天道的演化。”肖天齊忽然又想到了一個更為要命的問題:“那,我們人類,也都是實驗品嗎?被你們這樣的高等人像繁殖豬狗一樣的繁殖出來的?”
洪洋察覺到了肖天齊的情緒,溫和的一笑,然後也不回答,而是接着他自己的思路說:“在德諾星原,像銀河星團這樣的實驗體系,大約有兩萬多個,當然有些實驗很快就結束了,而有些實驗則能夠持續很長時間,比如,”
“比如我們銀河星團?”肖天齊不是滋味的問道,洪洋卻搖了搖頭說:“銀河星團的實驗並沒有延續多久,而是以十萬年為一個周期重啟了很多次。每次重啟都會啟動另外一個分支,到現在,應該已經是第兩千多個分支了。”
肖天齊聽他說得頭頭是道的,不由得也心生好奇問道:“這是什麼實驗,有這麼多分支?”洪洋搖搖頭說:“銀河星團的實驗是四級實驗,我們晴空級別不夠所以拿不到相關的信息。”肖天齊非常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在他口中,人類似乎和小白鼠沒有區別,肖天齊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師兄,你是人類嗎?”
洪洋愣了一下,然後問道:“什麼是人類?”這一問把肖天齊問愣了。從前在他的理解中,熒惑人才是真正的人類,其他的生命體都是外星人,就算淑女星球人,在熒惑也被稱為類人文明,現在想想,這種觀點是假設是多麼的井底之蛙啊。肖天齊回答不了洪洋的問題,於是反問道:“大師兄,你是什麼來歷?”
洪洋笑笑說:“我,很簡單,我是恩師創造的第一個生命體。”“什麼?你是師父的兒子?”洪洋哈哈大笑着搖了搖頭說:“不對,不對,應該是,我是師父的一個早期分支副本。”肖天齊一愣,洪洋卻擺了擺手說:“先不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吧。怎麼樣,你現在對晴空和天道是不是有些了解了?”
肖天齊誠實的搖了搖頭,洪洋嘆了口氣說:“這也怨不得你,晴空中像你這樣意外入門的從來沒有過,你是需要一段時間的。”肖天齊覺得這一番對話,讓他徹底迷失了。我是誰?這個問題再一次浮現在他腦海里。
洪洋正在考慮該怎麼進一步向他解釋,腦海中忽然出現了松原的聲音:“你這樣說沒用的,這些東西對他來說為時太早了,讓他先按照自己的意願放手去做吧,等到了時候,他自然會領悟的,到時候你的課題自然就啟動了。
反正已經暫停了那麼久,也不急在這一時了。”洪洋也默默的對松原說:“我不着急,但是這位小師弟心性激蕩不羈,我怕。”他後半句沒有說出來,松原笑道:“不必怕,怕也沒用,隨他去吧。”洪洋說道:“我是擔心他現在的生命形態,怕是等不到他領悟就會湮滅了。”
松原嘆了口氣說:“所以我才讓你幫他從天路驛站開始啊,先帶他邁出一小步,接下來,再看他的情況再說。”洪洋有些遲疑的說:“恩師,您的意思是讓小師弟走老八那條路?那可,太難了。”
松原卻不再說話了,洪洋沉默了半晌,忽然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恩師,我能問一句嗎,咱們原本是個清清白白的學術機構,雖然在研究過程中也對一些生命體造成了一些無心的困擾,但是咱們的本質還是做研究的,為什麼咱們整天都要裝得神頭鬼臉的,這齣戲是演給誰看的呢?”
他知道恩師已經離開了,這番話不過是抒發一下胸中堆積已久的鬱悶罷了,誰知道,他話音剛落,松原的聲音就傳來了:“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也有我的苦衷,總之誰讓咱們勢單力薄呢,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不斷的妥協啊。”
說到這裏,松原的聲音開始有些激動了:“生存你明白嗎?只有生存下來才有可能去改變,也許,”他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松原,”這個聲音一出,松原原本逐漸激昂的聲音馬上就戛然而止,而洪洋的臉色頓時就變了。那聲音接著說:“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肯死心啊,你想改變什麼啊?說出來,我幫你。”
松原沉默了半天,忽然爆發了一般叫道:“你少他媽跟我來這套,老子不尿你!有本事你去告我,就算大,大,”他說道大字卻像是被卡住了一般,竟然沒有說下去。洪洋聽得都快尿褲子了,在這個星原誰也不敢叫出那四個字來,那聲音呵呵笑着說:“大什麼啊?松原,你倒是說啊?”
松原冷哼了一聲說:“你少來這套,反正老子不尿你!”他話雖然說得硬氣,但是始終還是不敢把那四個字叫出來。那聲音冷笑了兩聲,然後說:“松原,看在你算是我師長的份上,這一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實話跟你說,這個祖血小兒拜在你的門下,並不是天海閣的意思,而是有人授意的,具體是誰,我就不跟你說了,只盼你好自為之。另外,洪洋大師兄,”
見那聲音提到了自己,洪洋頓時覺得頭大如斗,但是他也不敢不與他敷衍,只能幹笑了兩聲:“老七,哦,不對,左巡使,您有什麼吩咐?”那聲音呵呵笑了兩聲,語氣卻有所緩和,比對松原說話時多了一份客氣:“大師兄,您不必客氣。雖然你師父對我不仁不義,但是大師兄對我的恩情我始終不敢忘。這一次,我也是給您提個醒,您那個天道的課題,”
說到這裏,那聲音沉吟了一下,然後淡淡的說:“可要留神實驗邊界啊。”洪洋心裏一凜,還待再問,那聲音卻笑着說:“松原,晴空多年沒有收錄新人了,本次的搶青會,可有人很期待他的表現啊。”
松原冷哼了一聲道:“晴空的事,不牢你操心。”那聲音又冷笑了一聲,就此寂靜了。洪洋說了一句:“師父,我是不是給您惹禍了?”松原爽朗的聲音傳來:“怕個吊,老子還怕惹禍?你只管按我說的去做,這小子不管是誰塞進來的,只要進了晴空的門,就是晴空的人,你一定要用心栽培。”
洪洋說:“師父您儘管放心,不過,剛才七漏的話,那搶青會,咱們怕是要做些打算啊。”“打算個屁,十年以後的事,到時候再說。就這樣吧。”說完,松原的聲音也消失了。
洪洋經歷這一切的時候,肖天齊正好也在發獃,所以也沒發現洪洋的異常。過了不知道多久,洪洋淡淡的說了一句:“時光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