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盧象升隕落之終章
左良玉部人馬畢竟有五千多人，遮護李自成的，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千多人，就算遮護李自成的人都是乞活軍中之精銳，總有漏網之魚衝破阻隔，殺至李自成跟前來。
“來得好。”
李自成豪氣干雲，一聲大喝，抽出腰間雁翎刀，策馬奔馳，攜風帶雷，揮砍劈殺。
“保護闖王！”
親兵們哪裏能容得李自成這般犯險，大伙兒把李自成圍在中間，隔開官軍與自家闖王，讓李自成連手刃敵軍的機會都沒有，搞得他只能獨自氣悶。
李自成這邊兒與來源官軍交上了手，天雄軍彷彿看到了取勝的希望，人的心中只要有了希望，流逝的力量又會回到軀幹之中。
天雄軍特別難纏的特點被發揮到了極致。
戰場上的喊殺聲始終不曾稍減，左良玉所部人馬這次不知為何，戰鬥力遠遠強於往日，都是死戰不退，便是臨死了，也要拉一個墊背的，乞活軍應付起來，着實很是艱難。
左良玉瞧見自家手下這般強勁的戰鬥力，不免心中暗暗得意。
早在出發之前，左良玉就跟自己的手下說了，洛陽城破，福王被殺，巨額財寶都在洛陽城中，只要擊滅乞活軍，搶先攻入洛陽城，身上能塞多少，就把福王的寶貝塞多少。
福王之富，聞名天下，傳說福王宮的地面金磚鋪就，牆壁金粉刷就，座椅鑲金包銀，碗筷玉石瑪瑙，冠帶珍珠寶石，夜晚有東海夜明珠照耀，如同白晝。
福王宮中有如此之多的奇珍異寶，若是打進洛陽隨便拿幾個出來，到當鋪里走一遭，半輩子不愁吃用，窯子裏的婊子敢不小心伺候，曲意逢迎。
家裏人不把自己愛到天上去，親戚不把自己當作神仙供着。
有錢能使鬼推磨，左良玉所部人馬這才發了狠，玩兒命廝殺，這才能夠打成這樣的局面。
盧象升來到河南之前就打聽過，河南也就左良玉勉強算個將才，帶的兵軍紀極差，負多勝少，戰鬥力也只比朽爛到極點的募兵強一點兒而已，這次來剿李賊，本來只想着讓他策應，沒有對其做很大指望。
卻不料這一次左良玉部兵馬竟然如此厲害，來的時間又妙至豪巔，乞活軍主力圍攻自家天雄軍，李自成中軍大陣防務空虛，李自成危矣！
天雄軍在等一個機會，一個李自成支撐不住，退走的機會，只要李自成稍退，天雄軍再趁勢掩殺，此戰便可以大獲全勝了。
李自成身邊有百多個親兵，都是那夜洛陽城裏出城偷襲的死士收編過來的，李自成刻意收買，如今倒成了身邊親衛。
這些親衛誓要死保李自成，李自成在，洛陽城左近，分給他們的百畝土地就安穩。
一千個要財的左良玉軍，一百個要地的李自成親衛，絞殺在一起，誰也不鬆勁兒。
包圍圈在縮小，援軍都被阻隔住，李自成一直都沒有搞清楚，為何這個仗打着打着就從盧象升處於險境，到了自己處於險境，
要是在以前，他可能就一走了之了，因為總可以東山再起，但這一次他卻不能隨意逃走，因為威震天還在廝殺，這個指導員連馬都沒騎。
指導員不走，他獨自逃走，安知劉仁玉會如何處置於他。
“娘的，死就死罷，咱老子就死在這裏吧。”
李自成發了狠，抽刀就把一個突破親兵防禦圈的左良玉部士兵給殺了。
李過，高傑，顧君恩，白廣恩，威震天望見李自成遇險，都很着急，乞活軍之主將遇險，軍心難免浮動。
戰陣之上，一方士氣稍減，另一方自然趁機急攻。
局勢萬分危急，任何一根小小的稻草都能壓垮乞活軍，而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四面曠野之中，密密匝匝地湧來無數百姓，人數只怕有數萬人，俱為青壯。
他們手裏拿着鐮刀，斧頭，鋤頭，榔頭，木棒，有些獵戶還帶着弓箭。
沒有人要他們來，他們還是來了，他們當然是來幫乞活軍的，因為乞活軍無論如何也不能輸，乞活軍若是輸了，他們得到的一切都將化為煙雲，消散無蹤。
李自成看到這些民壯時，沒有絲毫的疑慮，就可以斷定他們必然是來幫助自己的，而事實也確然如此。
“殺官軍啊！”
一聲吶喊，四面響應，人群宛如流動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朝着戰場湧來。
“今日方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樣一句話，居然同時出現在李自成和盧象升的心裏。只不過二人心境卻大不相同，李自成心中大定，盧象升心如死灰。
數萬老百姓，平時在正規軍眼中根本就不夠看，但他們這個時間出現，卻使得乞活軍士氣狂增，天雄軍再度被完全壓制回去，包圍圈又在縮小。
先前那股因為看到勝利的希望而透支出來的氣力全部耗盡了，天雄軍加倍的疲累。
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左良玉一看到民壯出現，馬上就帶着親兵奪路而逃，主將逃走，左良玉部立即崩潰，四面八方都是敵人，他們只有投降這一條路可以走。
李自成收拾完左良玉部兵馬，馬上就集中全力圍攻天雄軍，這場仗打到現在，盧象升已經知道大勢已去，突圍已然無望。
百姓們的抉擇令他苦痛萬分，人心向著誰，他已經很清楚了。
天雄軍此時已經被壓縮到了一個極小的包圍圈內，人數也只剩下了一萬多人，在他們面前，兩萬餘乞活軍將他們圍住，三萬百姓又將乞活軍圍住。
戰場上形成了一個碩大的同心圓。
到了這個地步，該勸降了！
李自成說話了，帶着極大的敬意。
“盧軍門，您看到了，今日您已經戰敗，我李自成佩服你您，您統帶的這支官軍，堪稱強軍，何必再為腐朽的明王朝效力。您也看到了，人心在我，不在朝廷，來吧，與我李自成一起戰鬥，埋葬明王朝，為百姓們創造一個太平盛世。”
“哼！”
盧象升微微一笑，並不理睬，連反駁的興趣都沒有。
“我蒙皇上知遇之恩至深，卻不能綏靖河南，為皇上分憂，為朝廷解難，我愧對皇上，今日有死無生罷了，只是你們，不必與我一起死在此處。你們入了乞活軍，可以分到田地，自己不用過苦日子，家裏人也可以不用再過苦日子。
你們跟我一起，從大名府起兵，到今日，與我並肩作戰，四年多了，我深深地以能夠與你們一起並肩殺敵為榮，你們去吧，讓我面向北方，做個忠臣吧！”
盧象升面色平靜，與諸位軍將作別。
“軍門何以如此小視我等，視我等為貪生怕死之輩耶！我等願與軍門同生死，共進退，與李賊勢不兩立，我軍全體將士，願意與軍門一道報效皇上。”
眾將群情激奮，斷然拒絕盧象升的安排。
“唉！”
盧象升重重地一聲嘆息，眼圈兒居然有些濕潤了。
“當道諸公，這麼吃苦耐勞，善於隱忍的百姓，都不幫朝廷了；這樣一支忠肝義膽，誓死為朝廷效力，為皇上盡忠的鐵軍就要沒了。請你們睜開眼吧，救救大明吧。”
盧象升的憂心又激起了天雄軍的鬥志！
“與賊軍決一死戰！”
這是天雄軍最後的決心！
“可敬，可嘆，不過，幫着腐朽的明王朝，就只能殉葬了。兒郎們，殺！”
李自成一聲斷喝，全軍出擊，再無留手！
...........
天色漸漸暗下來！
微風輕撫，盧象升鳳翅盔上的帶血的紅纓微微飄蕩，他就這麼坐在那裏，舉目四顧，手下的兒郎們都已經躺下了，不再有金戈鐵馬，不再有戰火硝煙，都躺下了。
“你們先走一步，我馬上就來！”
盧象升在心中默念一句。
李自成就站在他面前，神色複雜！
“盧軍門，咱老子佩服你，腐朽明朝有你們這樣的忠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不過，你助紂為虐，終究還是百姓的敵人，咱老子知道你不會投降，請您自便。”
李自成說完，便退到一旁，肅然站好，等着盧象升捨生取義。
盧象升這時反而且帶着笑，對着李自成說了一句：“你待百姓很好！”
說完，反手一抹，就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