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盧象升隕落之五
仗打成這個樣子，李自成動容了，天雄軍得劉仁玉如此看重，豈非無因！
“闖王，這路官軍，單說戰力，我看未必如何強了，比之邊軍終究差了一線，但這路官軍的戰心卻是極強，打了半個時辰，與我軍居然不相上下，不曾稍退，而且我軍人數還略多一線，說起來，倒是還要強上一點兒。”
李自成聽了高傑點評，卻不着惱，他點一點頭：“四千對三千，打個平手，他們和咱們，馬軍都不多，最終還是要靠步軍決勝。我軍人多，次第添兵，與他車輪大戰，他們的兵耗盡了，咱們還有兵，最終也還是他們輸。
他們最終輸則輸矣！對咱們卻也有些好處，這樣的對手，正好拿來練兵，他們有些強，又不太強，趟過這道坎兒，我軍戰力更上一層樓，李過，添兵，保持兵力優勢。”
乞活軍這邊兒再度向核心戰場次第添兵，盧象升見狀，也次第添兵，而且為了保持己方的兵力優勢，阻斷敵軍援兵，特令炮兵轟擊乞活軍后陣，弓兵也放箭射擊。
誰沒有大炮，誰沒有弓箭兵，乞活軍之炮兵和弓箭兵當即還擊，兩軍各有死傷。
步軍，炮兵，弓箭兵都動了，高傑帶着乞活軍二千騎兵動了，遠遠地環繞着天雄軍炮兵放箭襲擾，天雄軍一千騎兵也動了，與乞活軍騎兵纏戰。
兩方之步軍，騎兵，炮兵，弓箭兵各自開打，將這場遭遇戰打的極為熱鬧。
刀缺了口，茅斷了纓，盾裂成塊，仗接着打，拳頭，腿腳，牙齒，能用的都用上了。
戰場上隨處課件抱在一起，共赴黃泉的雙方士兵，有的士兵死了，嘴中猶自含着敵軍的血肉。
“貪官劣紳的狗腿子，腐朽明國的鷹犬，去死吧！”
“戕害百姓，荼毒生靈的臭流賊，下地獄去吧。”
血肉紛飛，慷慨赴死，誰也不曾稍退。
“嗚……..，嗚……….，”
“嘟…….，嘟……….”
日落晨昏，天空血色般殷紅，乞活軍和天雄軍的號角聲各自響起，猶自廝殺的兩軍官兵，頓時停了動作，用血紅的雙眼怒目對視，小心翼翼地後退而去。
喧鬧了半日的戰場歸於平靜，只有被血腥味兒吸引而來的烏鴉時不時地發出“呀，呀”的聲音，在佈滿屍體的空地上方迴響。
夜，盧象升不避風雪，立於兵寨箭樓，遙望對面乞活軍軍營，但見四面八方，皆有一群群，各自分散的火把，以乞活軍軍營為中心，慢慢匯聚。
誰都知道，那並不是乞活軍的援軍，誰都知道，那是四面八方的百姓，不僅有乞活軍控制區的百姓，甚至還有開封府這邊兒，根本不在乞活軍控制區的百姓，在給乞活軍送給養。
反觀天雄軍這邊兒，只有那些個平日裏根本不拿正眼看官軍的鄉官士紳，為情勢所迫，才不得不主動給天雄軍送給養，好歹也要讓天雄軍撐住，不然天雄軍倒了，倒霉的馬上就是他們。
“軍門，多虧深明大義的鄉官士紳接濟，咱們從開封過來，存糧充足，足夠支撐咱們與李賊大戰。”
“今日與李賊大戰，我軍中軍未動，前鋒以少打多，堪堪與他們打個平手，讓他們知道了咱們的厲害，明日再戰，咱們且憋着一口氣，再如這般廝殺，且看看誰先沉不住氣。”
“咱們在這裏拖住李賊，與他纏戰，待其疲敝，左良玉部再突然從汝州府殺出，定然可以將其擊潰。到時候，自可以將李賊殲滅了。”
眾將說著，說著，竟說出一個朗朗乾坤，晴空萬里來，好似這一仗已然贏定了一般。
盧象升恍若沒有聽見一般，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些離去的一群群火把出神。
眾將見了，其實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現在不是想人心向背的時候。
“軍門，莫看了，總是百姓們被李賊之小利蒙蔽，不識大義，這才有此做派，軍門不必掛懷。”
“今日所見情狀，本院必要呈奏朝廷，不然李賊覆滅，更有張賊，王賊復起，不抑兼并，不抑豪強，不與民休息，不均傜薄賦，天下永無寧日矣！”
盧象升說完，便帶着沉重步伐，回到軍帳之中去了。
翌日再戰，乞活軍雖然折損三千多人，士氣絲毫不墮，天雄軍的折損與乞活軍相當，因着彼此都是親戚故舊之故，若是死了人，總能引得天雄軍的官兵生出敵愾之心，所以天雄軍的士氣反而比昨日還要略強一線。
經過昨日一天的激戰，李自成已然明白劉仁玉為何看重天雄軍，看重的原因只怕只是戰心強罷了，至於戰力，昨日他派遣混雜有新兵與老兵的乞活軍與之戰，以多打少，打個平手，其實不算很強。
若是硬要按一個標準，只能說比地方募兵稍強，比邊軍弱些，如此戰力，並不算特別難以對付。
昨日晚上升帳議兵，打算在今日使用新的戰法，即先派出新軍兩萬，全力出擊，誘使天雄軍全力迎戰，待其全軍出擊以後，再把提前集中起來的百戰老卒與投降官軍共一萬餘人投入戰場。
百戰老卒和投降官軍，既是生力軍，戰力又與天雄軍相當，只要加入戰局，足以摧垮天雄軍防線，一舉擊潰天雄軍。
今日盧象升放眼望去，但見乞活軍上手就擺一個闊大的倒‘品’字形軍陣，品字的兩個口朝着自家大軍之兩翼逼來，最後那個口字直對着己方軍陣，這就是要打決戰了。
昨日只是少許人馬相互試探，試探完了，今日圖窮匕見，要見殺招了。
“賊軍想仗着人多，先包圍，再吃掉咱們，列圓陣，防守。”
號令聲不斷響起，一萬七千多人的大陣，迅速行動起來，刀盾在外，長槍在內，火繩槍再內，弓箭又內，火炮這時已經無法發揮作用，盧象升等天雄軍之軍將與騎兵們在最裏面。
李自成見盧象升並不兵分三路，分別迎擊，而是列了圓陣防守，馬上下令，圍三缺一，留下東面兒的空缺，再讓騎兵準備，只要天雄軍崩潰，則立即追擊，擴大戰果。
乞活軍今日戰法至為簡單，上來就不留餘地，拚死進攻。
盾撞盾，槍對槍，弓箭對弓箭，火槍對火槍，全力拚殺。
喊殺聲，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李自成明銳地發現，天雄軍的圓陣在縮小。
“便是鐵石人，現在只怕也累成了泥巴，傳令，我軍銳兵出擊。”
“嘟……，嘟………”
正自拚命苦戰的天雄軍發現自己面前的壓力猛然一松，三面敵軍皆退，他們還以為敵軍想要吃午飯以後再戰，正欲休息一下，恢復一下氣力，不成想乞活軍再次殺至。
這一次殺來的乞活軍只有一路，與先前殺來的有所不同，居然都有鎧甲，看起來更兇猛些，且只有一路，好像鑿子一樣，瞄準一個點，狠狠地鑿，打算直插中軍大陣而去。
大戰一個上午，天雄軍的官兵早就有些乏了，沒有吃飯，又飢腸轆轆，圓陣善於防守圍攻，對於重點突擊，卻由於力量平均分配而無從防備。
是以乞活軍全力一衝，立時就把圓陣沖了個缺口。
“保護軍門！”
天雄軍之官兵惶急的聲音，此起彼伏。李自成聽見了，不免心中大喜。
軍旗所在，便是主帥之所在，這一步棋卻是瞧好了，李自成才走的，重兵直取中軍大將，她料想盧象升一個文人，難不成刀刃即將加身，還能泰然自若嗎？
盧象升果然動了，只是卻不像李自成所想的那樣，向西邊兒突圍，而是取出一把長的過分的大刀，帶着手下，朝着乞活軍的銳兵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