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責罵
轉眼，卻又是開學，這個年過的不是很舒心，媛汐是這麼認為的。快樂不起來，今年的年過的比前些年更冷清。老家的人更少了，飯桌上的人…也少了。以前，過年都是有滿滿一桌人的，今年，掰着手指頭算一下，也就六個人。雖然那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們早在2015年就已經離開中國。但是，去年還沒有這麼冷清，去年還有小姨一家呢。那時候，桌上是滿滿的。大家互相笑鬧着，給長輩夾菜，吃年糕卻把自己的嘴巴粘在一起…喝了可樂也會長長地打一個嗝，然後大家就一起笑啊，可熱鬧了。還要一起醒夜等到十二點看煙火，把大的手電筒放在院子的四角，放着歌，一起跳舞。沒有人管你跳的好不好看，大家開心就好。可是今年的年夜飯…小姨也沒回來，他們家買了新房子，所以是不會來外婆這裏過年了的了。一頓飯下來，所有人都表現的沒有食慾，很安靜，不像別家那樣熱鬧。
過年以後，媛汐就更少笑了。不，是更少真心的笑了。往往都是她習慣性揚起嘴角對着各位來拜年的長輩們笑，陪他們聊天，說著一些早就爛熟於心同時也是家裏的長輩們告誡過許多次的客套話。
媛汐能夠維持着那個禮貌的笑容，一直到幾個小時后客人們離開。在這期間，她絲毫不感覺自己有快樂。她只是一個傀儡，她必須裝出禮貌得體，家教良好的樣子。有人數落她，也要微笑着接下來。她必須這麼做，否則就會被外婆責罵。
她一直想不通，人，為什麼要活着。在她看來，人活着就是為了死的，每個人生命的盡頭都是死亡，這是沒有人能夠跳脫的規則，那既然早晚都要死的，為什麼不早些死了，好解脫呢？而且人和人之間的交際她同樣不能理解。不喜歡的人那就不見啊，為什麼委屈自己給別人賠笑臉呢？難道就因為要得到別人虛情假意的稱讚，所以就戴上了虛偽的面具，對着討厭的人說出稱讚的話，說著一些不着邊的謊言嗎？她想，她永遠都不會懂了，可能上天要她生下來，就是為了給別人做個陪襯，給世界帶來點笑話。她覺得她活的就像一個笑話。
臨近開學的那幾天，表哥給她打來電話，告訴她他要過來了，讓她問問外婆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當然是那種探口風的問，因為哥哥想給外婆一個驚喜。她應下，但是她很乾脆地告訴了外婆，哥哥要來。但她得到的回答是，哥哥肯定是哄她的，肯定是她天天纏着哥哥讓哥哥來，所以哥哥在敷衍她。後來五舅舅回來了，媛汐同樣把哥哥要來的事告訴他。她得到了同樣的答案。她抿了抿嘴唇，蒼白的嘴唇這才有了些血色。原來大家都這麼不信任她？可她從小到大，從未撒過這樣的謊。她自嘲地一笑，拿出手機，撥通了表哥的電話，開了免提。
“喂，媛汐啊，怎麼了？”
“哥哥，你是不是下午來啊？”她的臉上帶着諷刺的笑，眼睛向下看着，裏面是滿滿的冷漠。
“對啊，怎麼啦？”媛汐沒有回答他，抬起頭，把手機遞給五舅舅，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帶着一絲譏諷望着接手機的人。
然而五舅舅還是不太相信，再次問過表哥，還說什麼：我以為你就是哄哄媛汐呢。
媛汐舔過乾燥的嘴，對五舅舅伸出手：“可以還我了。”接過手機，又是一抹諷刺的笑，“現在相信了嗎？還是你覺得這是錄音？”輕笑一聲，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不相信我嗎。那是不是哪天我留了遺書去死了你們也不在意了？
到了晚上，所有人在客廳里等待表哥的到來。但是這個時候，媛汐卻跟大阿姨吵架了。雖然她一直面不改色，但是她的心臟已經跳的很快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毛病，只要她一跟別人吵架或者是遇到些什麼事情，她的心臟就會急速跳動起來，然後會呼吸不順，雖然不至於喘不過氣，但也很難受。而且吵完了，還需要個起碼十分鐘，心臟才會恢復正常。可能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毛病吧，也許很多人都有。可是好巧不巧的，表哥在這個時候來了。五舅舅和表哥一起。媛汐開的門，這個時候哪怕是禮貌的笑，她也擠不出來。面色略微陰沉地開了門就迅速離開，躲進了靠近陽台的房間。
五舅舅追了進來，用很輕的聲音對她說：“你什麼態度啊？你嫂子今天第一次來我們家，你就給她擺臉色看？禮貌懂不懂的？你就這麼不懂事的？你媽那麼懂事一個人，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哥哥嫂嫂也不叫，你想幹嘛？想翻天了？我告訴你，你翅膀還不夠硬，還飛不上天。懂事點行不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五舅舅恨鐵不成鋼地一股腦全都罵出來了，而媛汐呢，全程蔑視着五舅舅，咬着牙關，眼裏是不屑，加上她現在陰暗角，看起來自然是不服氣的樣子。“怎麼？你還不服氣了？說你兩句怎麼了？你沒錯嗎？啊？你給我想清楚了再出來！”說完直接轉身走了的五舅舅並沒有看見媛汐眼裏隱隱約約的淚光。在心臟還沒有恢復正常之前，她再受任何一點刺激，都會流眼淚，哪怕只是一隻突然竄出的蚊子，突然吹過的風。
她走到了陽台，關上門，坐在角落裏。五舅舅又出來，對着她又是一通罵。媛汐終於是忍不住，眼淚順着臉頰的弧線流下來。“你還哭上了？你還委屈了？”“不好意思我剛跟大阿姨吵完架，心情好不起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努力使聲音保持平靜。“喲，你們吵架也不是你不懂禮貌的理由啊，再說了，你自己沒有錯她會跟你吵架嗎？你什麼性情我還不清楚？講你一句頂十句的，大阿姨給你氣到了吧才跟你吵架。”呵，講一句頂十句？她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我剛剛頂你幾句了？”“你頂嘴就是錯的！”“那如果我沒有錯呢？”“沒有錯那你就聽着，有錯你就認了！”“憑什麼？我沒錯我還得聽她罵我？我這麼卑賤啊？給人當出氣筒的？”她脾氣剛壓下去又上來了。
心臟……很痛……她的手在袖子裏早已經握成了拳頭，嘴唇也咬的發紫。五舅舅又說了很多，她全部一一收下，沒有一句反駁。直到五舅舅說：“如果一個人，不懂事，我認為她已經沒法扶上牆了，那我以後見到她我就當做沒看見一樣走開，不管你是誰。”媛汐如同回魂一般，迅速眨了好幾次眼睛，等消化了這句話，她明白了，這是最後通牒，如果她再不進去給表哥嫂嫂還有五舅舅好好賠禮道歉，那她就會被全家人當做空氣。可是，那又如何？一個班四十多個人的孤立和辱罵她都接受了，這個家幾個人啊？更何況，平時不也是不在意她的嗎？“隨你。”所以，她憋了很久，終於說出這句勢必會惹怒五舅舅的話。
不出意料，五舅舅的聲音瞬間提高：“你以為我會怕嗎？我不理你吃虧的是你！”五舅舅很生氣地離開。媛汐在陽台，藉著對面樓的燈光，無聲無息地哭着，那片被霓虹燈染紅的天空，什麼時候才會恢復屬於夜空的黑色。她不停的用手捶打牆面，試圖用肉體的痛覺掩蓋心臟的痛楚。可是眼淚沒有要停的樣子，依舊不住地往下落。她聽見表哥問五舅舅媛汐是不是睡了，而五舅舅的回答是媛汐不是睡了，媛汐是傻了！而表哥不停在為她解釋，什麼媛汐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媛汐有自己的夢想啊，媛汐比很多同齡人承受了更多的苦啊之類的話。媛汐在心裏默默地說對不起，謝謝你這麼努力幫我開脫，但我註定不成器……
旁邊的地板好像有聲音，有人！媛汐一扭頭，發現是表哥，表哥微笑地看着她，一把將媛汐拉進懷裏，輕輕地拍着媛汐的背，說：“你是我妹妹，我當然懂你，你不用說什麼，我知道的，今天的事錯不在你。沒關係的。”媛汐一愣，這是她第一次被人這麼抱着，其實她是很抗拒被抱着的，平時有人摟着她肩膀她的反應都會很激烈。但是她現在很委屈，特別是聽到了哥哥的那些話，心頭一酸，放聲大哭。等她哭夠了，她才抽泣着說：“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想讓嫂子難堪…我今天真的心情不好…你替我…跟嫂子道個歉好嗎…”“沒關係，我們是一家人啊。”哥哥溫柔地笑着。
睡夢中，媛汐還隱約記得，五舅舅跟她說，只有沒用的人，才會把所有表情都寫在臉上。她不贊同這句話，但也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這句話還是對的。所以，她有必要剋制自己愛哭的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