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鎮裏的事?
能讓老藥頭特意說出來,肯定是大消息。
何富山滿是皺褶的臉,認真看着老藥頭,豎起一對耳朵聽。
他們何家村離石溪小鎮挺遠的,走路大概兩個多小時,一直以來消息都不靈通。
蘇淑蘭也想知道,給何霜前背後破皮處抹葯的手都慢了下來。
老藥頭繼續道:“說是要按着大地主頭,給大夥減租減息來了!”
“啊!?……”
何富山先是驚着了。然後激動得整個粗皮膚的臉和脖子通紅通紅。
雙眼突然有了些光,整個人都站直了些。
何霜前獃滯看着一處的雙眼終於也活過來一樣,減租減息!那她們家日子會好過很多!
村裡人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她情不自禁叫道:“阿爹!阿娘!……”
她想到了自己。
何富山一臉激動,又按下看着老藥頭問:“老葯叔,消息真確不?”
六十多歲老藥頭看着背跟他一樣坨的何富山,臉上有一點點笑,點頭給出肯定答案:“富山,肯定真!消息肯定真。”
何富山聽了,直接呆住。眼裏竟有些淚花憋出來……
那產量少,租子重,息越發高,壓得他三十多歲就早早坨了背。
他也是夜夜都喘不過氣來啊。
何霜前一下站起,眼裏也有了光,她淚流滿面求道:“阿爹,阿娘。求你們讓我留在家裏!”
“我吃得少!我吃一點就夠了!喝口湯就行!”
“再去羅家,我真的會被打死的!”
蘇淑蘭直接捂着嘴痛哭出聲,“嗚嗚嗚嗚……”,心裏又怕,又無限期望等着何富山表態。
骨頭都打斷了!其實何富山也有考慮,只是家裏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沒法子。
還有他老娘那裏,但現在……
他何嘗不心疼他的骨肉,只是生活所逼,他嘆了口大氣,說:“行,那霜前就留家裏吧。”
何霜前聽完“哇”一聲終於敢大聲哭了出來。
她其實一直壓抑着自己,不敢全部發泄,因為她從回到家就沒感覺真正靠到實心。
她阿爹是要送她回去的。
但現在,終於有點敢了。
屋裏三個成年人也是淚花閃爍,這樣的苦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老藥頭又說起一個事。
說大山裡山盜大概要準備過年了,前天趁着霜雨天。在鎮裏搶了幾家糧店,還有一些富戶。
整個鎮子雞飛狗跳。傷了不少人,死了三幾個。
正感嘆着這世道打仗混亂,和難的檔口。
她們家鄰居何金樹急急來了,說:“富山!富山!羅嘉彎的來了一幫人在你家門口。”
“看着手裏不少拿鐮刀,小鋤頭什麼的……”
然後他一眼看見屋裏臉上纏繃帶,手臂綁夾板的何霜前,心裏有個大概了。
還是問道:“這孩,怎麼回事啊!”
“孩怎麼啦?”
何富山聽見羅家的竟敢惡人先告狀的行徑,道:“金樹!霜前在他家被打斷手了!”
“昨夜自個跑回來的。你去跟村長說一聲,讓他叫人來,我霜前以後就在家裏。”
“不去羅家了。”
“誒?”
“誒呀!這孩!手斷啦!……”
“行,我去叫!”何金樹跟何富山一直兄弟情好,一聽趕忙去了。
走着又回頭喊了句:“那你趕緊先回去,我聽屋裏貴銀正哭哇哇叫呢。”
何霜前看着她阿爹,剛剛他阿爹對別人說那句:“我霜前以後就在家裏。”
她聽了真是心一下溫熱、溫熱,暖得她眼酸酸的淚隱隱要出來。
蘇淑蘭心裏忐忑,十分不穩,問道:“當家的!不如我們也拿兩把鐮刀在手上吧?……”
何富山聽了還在考慮。
老藥頭一臉嚴肅道:“用不着。這是我們何家村,輪不到羅嘉彎的人撒野。”
“走,一起去看看。”
老藥頭同着一家三口,向著村裡,何霜前家快走去。
還沒到,就能聽見王秋紅中氣十足刺耳的聲音:“哎呀!這童養媳去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不想自個兒跑啦!你們說說這什麼事兒!”
“糟心阿!你說哪個童養媳像她那樣的!一聲不啃就跑。”
“你說誰不給她回家探個親了?怎麼就做這事兒,我現在就是帶人來問個清楚,何家怎麼教的丫頭。”
“沒教養!”
村裡好些人家出來看事情來的,一個婦人感覺說得也對,問道:“真一聲沒啃跑回來啦?”
“那還真有些不對,這孩子大概想家想得厲害……”
“誰不給她想呀!大姐!你說,有她這樣的童養媳嘛!深夜跑回家。”
“以後誰還敢在何家村找童養媳了?”王秋紅噴着口水大聲說話。
她隔壁同她一起來的的羅家彎有兩個婦人,還有幾個漢子。臉色也跟着發黑、發青很不好。
“唉,那霜前丫頭也真是,怎麼能這樣干呢?”村裏有些人被王秋紅說動。
事關以後何家村所有送出去的姑娘名聲,很多人感覺何霜前確實錯了。
“那孩確實出了格,也不怪羅家的拿上傢伙來要個說法!”
外圍的人喊了一嗓子:“誒!何富山家的回來了!”
人群馬上讓出一條路來。
大夥同時一轉頭,都看見異常凄慘的何霜前,那被傷得不輕的樣子。
集體都傻了眼。
村裏有些要幫忖王秋紅說幾句,讓她以後不要這樣干,別三更半夜逃回家的話。
齊齊哽在喉眼,憋得慌。
變成問道:“這咋回事啊?”
“咋手都綁這樣兒?那是斷手才上的夾板吧?”
“哎呦,富山家的,你家霜前那臉是破相啦!”一個特八卦的婦人忍不住大聲叫道。
何霜前可是村裡最最好看的娃,以後大概就不是了吧?
王秋紅一下有些心虛,但她臉皮不是一般的厚,況且什麼不是由她嘴說。
她馬上大聲說道:“哎呀!咋成這樣啦?!是昨晚上回家路上摔的吧!”
“哎呀!……哎呦,這麼不小心啊!”
何富山和蘇淑蘭都是一呆,滿臉不敢置信看着王秋紅。
落在大夥眼裏卻不是這種感覺。
以為王秋紅說的就是事實,那就倒霉催了。
摔成這樣啊。
逃跑就算了,還摔得這麼慘不忍睹?有點自作自受了。
一時間村裡大夥臉色憋屈,這畢竟是自家村裡出去的姑娘,臉上不好看啊。
“你胡說!這些都是你和羅嘉木打的!”何霜前看見王秋紅就心底發冷,她鼓起勇氣忍不住叫道!
蘇淑蘭也反應過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何霜前背上完整的巴掌印。
她都差點以為王秋紅說的是真的,但不是啊!
她衝過去張了兩次嘴終於喊出話來:“羅家的!你個殺千刀的!你個黑了心肝的老妖婆!”
“你和你那兒子打了我霜前!現在說的……說的什麼,鬼話!……”
蘇淑蘭氣得說不成話,指着王秋紅渾身打顫。
何霜前對王秋紅心裏陰影重,叫完也不敢再上前了。
眼眶通紅站在那,也是渾身顫得厲害。
王秋紅馬上跳起來,放炮一樣反駁道:“誒!話不能亂講誒。”
“自己深夜裏跑回家,蠢笨也不知道拿盞油燈照下路,摔成這樣想賴我和我兒子身上?你做夢吧!”
“想賴我們身上!何霜前你做你的大頭夢吧!”
碎碎念增加說服力道:“就是自個兒摔的!”
“自個兒走了山路摔的,昨夜裏還下着雨,地多滑啊!”
“你!……你個潑婦!毒婦不要臉!”何富山也不是個會罵架的,指着王秋紅只罵了這句。
就不知道還要罵啥了。
何家村圍着的大夥開始疑惑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往年第一場霜雨都要下個四、五天的,今年只兩天就停了。
現在已天空明凈,能一看萬里。
只地上、樹上、屋頂還有些薄薄積霜。
差不多一片白里,身穿各種黑灰、深藍粗布棉對襟的人。伸長了脖子看何霜前一家,還有羅家彎來的那幾個人。
細看,能發現羅嘉彎跟來的人臉上也帶着些不解。
王秋紅只說童養媳跑了,叫上他們來捉。他們並不知道其它的事。
蘇淑蘭恨不得咬了王秋紅吃,恨得臉上青筋都出來了,鼓着氣罵道:“你!你嘴吃了臭糞亂噴!是不是你個黑心老妖婆和你作孽兒打的!你自個心裏沒數?”
“我霜前天天給你家做活,飯都不給她吃,晚上不給,第二天也不給。”
“湯水都不給她一口喝。”
“你這是要她的命啊!這大冷天的!”
王秋紅“呸”一聲,梗着脖子回罵:“你才亂噴糞!何霜前個沒用的,叫她砍點柴都砍不好。”
“砍了半個月柴房都不滿,來了我家就是我家人,我還不能罰一下她了?”
“她自個兒沒用,就是她自個摔的!自作自受還想賴我身上?”
“昨晚上你一家子都吃了大頭菜吧!凈做夢!”
“王秋紅!你!爛了心肺的……”
“你敢不敢對着菩薩發誓,不是你打的?你敢嗎!”
蘇淑蘭沒法了只能想到發誓,她又喊:“如果是你打的,你兒子羅嘉木不得好死!”
“你現在就發誓!”
“發啊!你發誓啊!”
“你!你!……說我毒?你蘇家才毒!沒人比得上你蘇家。”
“誰會發這種咒自己兒的爛鬼毒誓?我王秋紅就是沒打!我也不發!”
“你能拿我怎麼著?”
“我現在不是跟你吵架來了!何霜前!跟我走!去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
“你別想跑。”王秋紅出其不意,狠狠推了蘇淑蘭一把,直接向著一邊何霜前衝去。
何霜前家鄰居何金樹媳婦馬上上前來,一下擋在何霜前面前,道:“誒!誒!羅家的咋能推人呢!”
何霜前衣衫襤褸冷得發抖,也害怕得臉色慘白慘白。
“躲開!關你什麼事兒?這是我兒媳婦!”王秋紅對着其他人還是有點顧忌,上手不敢死推。
跟何金樹媳婦在那拉拉扯扯。
何富山馬上過來,他不敢碰到王秋紅這些婦人,只大喊道:“我家霜前以後不去你家!”
“以後不是你家童養媳了!她回家來過!”
一邊聽着,看着的大夥這時一片哇然。
都道:“哇啦!這事兒咋就這樣了!”
“回家來過!?”
王秋紅也愣了下,反應過來道:“什麼!?你再說一遍?何家的!”
“你休想!何霜前去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
撒潑道:“誒呀!大夥看啊!這何富山要搞臭自己何家村啊。”
“以後誰家還敢來何家村找童養媳!”
“現在說不去我家就不去?憑啥啊!”
何家村的人也有些着急。
她們村是附近最窮的村,誰叫她們村沒水田只有旱地呢。
發生這事,這對於村裡長久之計來說是不好的,以後大概來她們村找童養媳的人家,都得掂量掂量了。
蘇淑蘭也快快過來,擋在了何霜前面前,恨得簡直要打死王秋紅這個人,反問道:“還要憑啥!”
“不給吃還把我霜前打成這樣!還需要憑啥?”
王秋紅粗眉一下扭曲,手指頭差不多點到蘇淑蘭臉上,罵道:“何家的!我說了,何霜前是自己回家摔的!”
“你耳聾啊?你這不是血口噴人嘛!反正何霜前回家過?”
“想都別想!她就是我羅家的人!”
老藥頭這時候忍不住大聲講話了,他喊道:“我老藥頭能證明!”
“霜前丫頭的傷!就是被人打的!”
“絕對不是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