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無量業火 七

趙炎心中一動，就要勸阻，后一想此子行事素奇，往往出人意表，但無不有的放矢，收不測之功，並非魯莽之輩，想此舉也定意有所指，於是便不作聲。

圓生將手一縮，說道：“多謝小施主好心，諒這一點無量業火還不至於傷及我等，吃點丹藥也即鎮下了。”心中卻是不敢小視，這無量業火能無聲無息地左右他們的心性，而他們又渾然不覺，可見其並非像他所說的那樣簡單。

葉求知知他心意，將手一招，兩柄劍便從趙炎的手上飛回，說道：“小子豈非不知輕重之輩，前番醫治大師當知我非僥倖。”

圓生道：“無量業火不是劍創，非你所長，小施主不可小視。”

葉求知道：“如此神火，小子焉敢有輕視之心。”

眾人一聽，心道：“莫非他真有克制無量業火的手段，要不然何以見了這些和尚們的下場后仍執意而為，想他也不是那種逞能不智之輩？”念及紀白神劍以往的威名，當真有通天徹地之能，有收服無量業火之功也說不定。不過剛才遺石逃跑時，他又為何抓不住遺石，以他的手段，遺石縱有人質在手，也應手到擒來才是？

圓生聞言，頗為感動，忖道：“這位葉小施主當真熱心不已，不是我佛門中人卻勝似我佛門中人，即便不當劍在他身上，我也當要圓性師弟和班師弟與他好好分說，避免發生衝突，更不能傷了他。”心裏同時冷不防卻又冒出另外一個聲音道：“哼，我等幾個猶拿無量業火無可奈何，憑他一個佛外之人又能如何，我倒要看看他的手段。”心裏竟隱然希望葉求知栽在無量業火之下，大吃苦頭，油然而生幸災樂禍之情。

圓生一驚，知是中了無量業火之故，否則端不會產生這種自私的念頭，忙強按心神，誦念佛經，一邊不知是出於對無量業火的忌懼，還是私心所起，便不再堅拒葉求知，任其施為。

葉求知拉着圓生的手，心裏一動，朱雀便仍以水蓱的原樣如血液一般逆流至葉求知的指尖，往外一吸，同時火靈分身也在葉求知的體內運功。

圓生但覺幾團內火仿似聽到召喚，剎時同向一處彙集，通由體內的經絡迅速向手掌處急遽流去，宛如一道火線。與此同時，之前莫名冒出的各種私念惡意也如抽卻了一般，煩躁之感一掃而光，靈台清明，一復如昔。

他暗自駭異，自己的清心去魔之法難道還不及紀白神劍？便算他是前輩高人，但諒來在慧定之上也不如佛門有獨到之功，何以他能祛除心火，而自己弗能焉？難道紀白神劍當真已到了劍法無敵，把持心性上亦高人一籌，力壓佛門？抑或他在火之一道上也獨樹一幟，控火自如，連無量業火也受他擺佈，不得不從？

眾人亦從圓生的表情里看到了他的震驚與難以置信，心中也不自禁地狠震了一下，忖道：“本道紀白神劍只是劍術高明，哪想連無量業火也能對付！”對紀白神劍愈發敬畏，削減了對其身份真實性的猜疑，但於剛才不能追擊遺石並成功將之擒下更是疑團莫釋，不知其二人究竟有何關係？

葉求知在朱雀與火靈分身的合力並舉之下，將圓生的內火一吸而出，尚未感到熱意，便覺各種千頭萬緒突然不期而至，紛至沓來，平時所隱藏的心思突如火山一般爆發。一時想到師父劉光濟此去前路茫茫，困難重重，一時擔憂薊不虞落入兇手，生死未卜。繼而又念及朱鳳欣，心中柔情無限，甜蜜難言，可忽兒一轉，又似重回到了妖界，自己仍然是那個孤苦無助的少年，與莫孑影相依為命。

劉光濟、薊不虞、寧無玉、朱鳳欣、唐可兒等人在他眼前如走馬燈似地轉換個不停，他也便隨之忽憂忽懼忽喜起來，心情宛似駭濤里的小舟，高低起伏不定。

此時當景恰如他當年跟師父學醫時，不小心嘗了一口制幻的草藥一樣，一下子墜入奇妙莫測的幻覺里，各種綺思幻念齊襲心頭。

他小小年紀，不足弱冠，但經歷之奇卻少有人比，因此體驗自也比別人豐富，是以一接觸無量業火便五味雜陳，喜怒哀樂交錯，難以言表。

葉求知正百感交集，不能自己，忽地腦中一清，各種畫面雜緒倏地遠去，眼前又出現圓生來，頓知剛才的一剎，隨着自己吸取無量業火，卻是勾動了自己的心緒。

剛才雖只短短瞬間，圓生才剛滋生的內火便已被朱雀和火靈分身分而食之，吞噬一空，但給他的感覺卻恍如一場幻夢，經歷了一番番情感交錯，大喜大悲。他油然想起一句佛經來，“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劉光濟、朱鳳欣等人便是他心中的所愛，如非牽挂他們，自己又何以如此又憂又怖。到了此時他才恍然大悟，人為何會為無量業火所焚燒，蓋因七情六慾太盛，執着到了盡頭，當真是五內如熾。他當年年幼無知，不通世務，不識情滋味，始終不解醫書所說怒何以傷肝，憂何以傷肺，喜何以傷心，人好好的又為何突然會自燃，如今方才有解。如非剛才那無量業火沒有被朱雀和火靈分身及時吞沒，自己只怕也已然被沾染和滋生，五內受損。

他對此又驚又喜，驚的是無量業火果然威力無窮，面對它恰如面對自己的心魘，任誰難逃，除非你無欲無求，無悲無喜。喜的是朱雀與火靈分身果不負他所期望，能夠把無量業火食而享之，不虞引火燒身。

眾人就見葉求知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喜怒摻雜，顯得也深陷自己的內心情感世界裏難以自拔，可僅一剎后便一閃即逝，又復如常，在自己等人震驚的目光中，又走向下一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