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鄉親

李冰此刻不知道王舒文她們在經歷什麼，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過多關注，因為她的心，被另一件事深深吸引着！走進村莊，映入眼帘的不是綠植成蔭、欣欣向榮！而是…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坍塌的土牆上，一排排彈孔在宣誓着它們的存在！它們似乎在無聲的叫囂、嘲笑着！這裏！這片土地上所經歷的事情！黑暗、陰冷、見不得人！卻真真實實的存在着！

李冰的手指無意識的從牆上的彈孔劃過，腦海里的意識不斷翻滾一幕一幕，眼角含着淚花，心！是那麼的痛！李冰知道這是白憐珊的感情！亦是她的感情！雙拳握緊，身體緊繃到極致。這一刻，恨！刻苦銘心！

李冰深深的沉浸在悲痛里無法自拔！忽然耳邊響起稚嫩的聲音：“你是？”

李冰尋聲望去，是一個小男孩，他穿着一身漿洗的發白的褲掛，雖然有些瘦弱，但一雙眼睛卻閃閃發亮，更讓李冰差異的是，他看了李冰半晌，忽然不確定的喊道：“憐珊姐？”

還沒等李冰反應過來，小男孩跑過來一把抓住李冰：“真的的是憐珊姐，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我媽媽看見你一定會很高興的，快跟我回家！”

李冰皺眉，她不喜歡別人靠自己太近，但出奇的她對這個男孩卻反感不起來！男孩顯然很興奮，他一邊拉着李冰，一邊還大聲的喊着什麼，惹得村裡出來不少人圍觀！

李冰想起來了，他叫周飛羽，是白憐珊隔壁的小孩，怪不得，他能一眼就認出自己！

“媽，媽，你快看誰回來了。“周飛羽將李冰拉進院子，興奮的喊道。

一個婦人轉過身來。“憐珊？”

“周姨。“李冰叫道，她想起來，當時R本人剛走，他們搜颳了村裏的糧食，所有人都吃不飽，周姨拿出藏起來的糧食，大家才度過一關。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走了着么久，大家都以為你出事了，還沒吃飯吧？周姨去做。”周姨上下打量了李冰一番，見她穿的得體，臉上也長了些肉，就高興的說道。

“周姨，我這次回來不會呆太久，謝謝大家一直都很照顧我。我就是回來看看，看看你們。”李冰說道，對於這些真誠的鄉親們，她很難再冷淡下去。

“哦，那你也總得吃飯啊！我給你做疙瘩湯，你最愛吃這個了！”周姨看着李冰說道。

“周姨，我…”

“別說了，周姨知道你忙，吃完飯！吃完飯周姨不攔着你，你是做大事的人，我知道。”周姨擺擺手，往廚房走去。一邊接著說道。“既然回來了就去看看你媽吧！”

李冰沉默了一下：“好，我知道了，周姨。”

李冰看着周姨從本來就不多的糧食袋中舀出一些發黑的麥子面。她嘴角蠕動，這些糧食是要留着過冬的，這個年代白面的價值更是難以想像！只是她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哎呀，怎麼還在這裏站着，先進屋裏坐！”周姨轉過身來推李冰，然後又沖外面喊道：“臭小子。”

“哎，媽，我來了。”周飛羽從外面跑進來。

“去村裡吆喝一聲，晚上都來咱家吃飯。”周姨笑着說道。

“好咧。”周飛羽答應了一聲，蹦跳着跑了出去。

“臭小子，慢一點，別摔倒了。”周姨囑咐。

“好，我知道了！”周飛羽的聲音漸漸遠去。

“恩…”李冰站起身，廚房的事她還真不拿手，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周姨，我先出去看看。”

“好啊，去吧。”周姨點點頭。

李冰出了院子，向村裡走去，村子裏略顯荒涼，大多數人不是去世，就是被抓做壯丁，很多房屋都空置了。

推開一扇破舊的大門，李冰停住了腳步，這是白憐珊的家？似乎不存在的大門，幾乎快倒塌的房子。李冰站在院子中央，閉上了雙眼。思緒在院中飄飛。

那是一個寧靜的中午，啪的一聲脆響，隨後是一個男人的怒吼聲傳來：“這個東西是人吃的么？你給我過來。”白富成拽起地上瘦弱的女人將她拖到桌子床前。

“你去給我炒兩個菜，再給我來壺酒。快去啊！”男人將女人推到了地上。

女人趴在地上小聲的說道：“家裏沒吃的了，就剩下這個了。”

“什麼，你還敢頂嘴，死娘們，我打死你。”男人罵罵咧咧的說道。

吱嘎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老人，是白憐珊對門的爺爺：“白小子，你怎麼又打媳婦，說了你多少次了…”

“哼，你少管。”白富成踹了一腳地上的女人，氣呼呼的走了。

“謝謝你，李叔，坐會，吃過飯了么？在這裏吃點。”女人爬起來，嘴角擠出一絲笑容說到。

“嗯，吃過了。我就是來看看，這就走了。”老者笑着說道。這個時候，從門外伸進來一個小腦袋。

“媽。”女生諾諾的叫到。

“憐珊，快進來。”女人說道。

“你們快吃飯吧，我回去了。”老者接著說道。

“哎，李叔今天謝謝你了。”

“謝謝您，李爺爺。”白憐珊也說道。

“沒事，沒事。”老者擺手，一邊嘆氣：“唉，你們命苦啊，白小子，真是沒看出來啊。”老者一邊說，一邊搖着頭走了。

白憐珊摸着女人青紫的嘴角：“媽，疼吧。”

女人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不疼，你喊李爺爺來的么？”

“嗯。”

“真乖，快來吃飯吧。”女人領着她走到了桌前。

李冰感受着絲絲暖意，她好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暖了，就是母愛！

白憐珊坐在炕上縫着破掉的衣服，忽然一聲巨響，外面開始混亂起來。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村子在深山當中，戰火從沒有波及到這裏。

白憐珊站起身，向外面走去，這個時候她媽媽慌慌跑了進來，拽起她就往屋裏跑。在她的印象里，母親一直柔柔弱弱，但是現在的她卻力量驚人。

女人將白憐珊塞進了灶台里：“噓，不要出聲，也不要出來。”

“媽！”白憐珊也覺得事情不對，她剛要繼續說話，女人已經將鍋蓋蓋上了。

砰！門被撞開了，兩名R本軍人闖了進來，將女人推搡了出去。

白憐珊捂緊嘴，蹲在灶台里無聲的哭了，外面哭喊聲，叫嚷聲，連成一片，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

外面的聲音慢慢減弱，白憐珊忽然回過神來，她發瘋跑了出去。

有人躺在她家門前，眼睛睜的大大的。衣服已經變成了血紅色，白憐珊走着，她認識的，她不太認識的，大大小小的面孔，都很安靜的躺在地上，白憐珊滿眼都是紅色的。

忽然她聽到，打穀場上有動靜。她悄悄的爬上了一家人的屋頂，從這裏可以看到打穀場上的情況。她看到，很多人！其中有她的母親，還有周飛羽的父親，還有很她認識的鄉親。

“我聽說，你們這裏最近來了一些抗R分子，將他們交出來，我就放了你們。”一個身穿R國軍服的人男人說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如果你們不說，哼，看看村裡那些人，他們就是你們的下場。”男人指着村中接著說道。

還是一片寂靜。村民們昂着頭，怒視着R本軍人。

男人大怒，他揮了揮手，一個R本人抓來一個女人，將槍口衝著她：“再沒有說話，我就殺了她。”

人群中有了騷動，但是還是沒人說話。

白憐珊離的很遠，根本聽不清R本人在說什麼，她只知道他們似乎在逼問什麼，但沒有人回答。

砰，的一聲槍響。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久久沒有抬頭，眼淚在眼圈裏打轉。

“你們再不說，她就是下場，現在有人願意告訴我了么。”令人討厭的聲音再次響起。

“哼，你們是不會知道答案的。”周飛羽的爸爸站出來大聲說道。

“好，很好”男人顫抖着鬍子，拔出佩刀，砍向周飛羽的爸爸。

“一個不留。”R本軍人向身後的人說道。

“等一下。”另一個軍官打扮的人說道。他們兩個湊到了一起嘀咕了起來。

“修工事要抓壯丁，我看這村裡男的挺壯實，不如為我們所用。”

“這個主意不錯。”

“男的留下，其他人殺掉！”另一個軍官說道。在槍支和暴力的壓服下，強壯的男人被分了出來。R本人的槍支對準了剩下的鄉親們。

“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小鬼子還不死心繼續說道。

“要殺就殺，我們不怕。”李老站出來說道：“你們永遠都不知道的。”

“對。”所有鄉親們都大聲應到。

R本軍人眼睛瞪大：“混蛋，殺了他們。”一陣槍聲響起，白憐珊蜷縮在房頂，她知道就算現在衝下去，她也挽救不了任何的事情，反而是白白丟了性命！白憐珊哭着哭着便在屋頂昏睡了過去。

李冰依舊站在院子裏，她感覺自己已經和白憐珊融為一體，她的悲她能感覺到！她的痛她能感覺到！她的恨她也能感覺到！她知道白憐珊還在只是在她心裏！

“我會替你報仇的！”李冰暗暗將鬼子的相貌記在心裏：“我發誓！”

“憐珊姐，你怎麼還在這，快來飯做好了。”周飛羽不知何時又跑了過來：“快走吧！就等你了！”

等他們回到周姨家，院子裏已經擺起了桌子。大家都衝著李冰打招呼，問她這幾個月去了哪裏，生活的怎麼樣。李冰編造了一個謊言，說這幾個月過的很好，很快還要走。這家拿幾個辣椒，另一家那幾個茄子，很快大家就湊夠了一大桌菜肴，雖然素菜居多，但是情誼濃濃。

周姨往李冰的碗裏舀了一勺疙瘩湯和一個荷包蛋，“快吃吧，你最愛吃。”周姨慈愛的說道。

“不行，周姨，這個不行。”李冰看着那唯一的荷包蛋，連忙想將它夾到周姨碗中。

“怎麼不行，你吃，看你吃周姨高興。”周姨拿着碗躲了躲。

“那給羽飛吃。”李冰說著，將雞蛋夾起，一抬頭髮現周羽飛已經抱着碗跑開了。所有人都捂着自己的碗，生怕李冰將雞蛋夾給她們。面對鄉親們熱情的笑臉，李冰再也忍不住了。

“好，那我吃。”李冰低頭兩口將荷包蛋扒了進自己嘴裏，眼淚就在李冰低頭的一瞬間掉落。

“這就對了么。”周姨開心的說道：“別光喝這個，吃點菜。”周姨夾了一筷子菜，放進李冰碗中，大家有說有笑起來。時間就這樣飛快的流逝。

大家收拾完碗筷，周姨單獨留了一些菜，拿籃子提了：“憐珊，走和我去看看你媽。”

“好。”

兩個人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周姨邊走邊絮絮叨叨的說：“都埋在這裏大家有個伴，到了地下可以互相照應。你走了之後鬼子又來了幾次，還好現在大家輪流放哨，大家能跑就跑，能躲就躲，才沒有出現大傷亡。但是總這樣也不是辦法。不知道鬼子為什麼一直盯着咱們村！”

走到半山腰，幾十個墳頭挨在一起，顯得格外蕭條，每個鼓包上插着一個木牌上面寫着每個人的名字。

“這是李老頭的兒子寫的，他說這樣至少可以記住他們曾經來過。”周姨看着李冰盯着牌子，小聲的說道。

李冰摸着木牌，從這字中透露出絲絲的悲涼：“周姨，我們要好好活着。”李冰一字一頓的說道，“為了他們，也要好好活着。”

“嗯。”周姨答道。

回到了周姨家，“天都晚了，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在這住一宿再回去唄。”周姨說道。

“周姨，謝謝你們款待，我真的得走了。”李冰說道。

周姨見留不住李冰妥協的說道：“那，周姨就不留你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常回來看看，這個拿着。”周姨將兩塊烙餅塞給李冰。

“哎呀，周姨不行，這個我真不能拿。”李冰縮回手急急的說道。

“有什麼能不能拿的，我給的，不能不要，快拿着。”周姨硬塞給李冰，讓她路上吃。

李冰摸着還熱乎的兩塊烙餅，又摸了摸已經空空了的口袋，無聲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