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老家

1945年,東北小鎮,尹羨文這幾天被淑嫻念叨的不行,原因是,淑嫻這幾天因為天氣熱,肚子又大,所以脾氣就不好,然後怎麼看周圍的任何事,怎麼不得勁,尹羨文也知道都是天氣熱鬧的,但是孕婦又不能貪涼,他也只能小心伺候着。

尹羨文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爹了,當然,不算上肚子裏這個,如果算上肚子裏這個馬上要卸貨的,就是四個孩子了:

老大香君,小名壓鎖,是個女孩子,1935年出生,現在已經十歲了,整天跟着奶奶學繡花,雖然羨文娘繡的也不好,但是還算勉強能教孫女的。尹羨文本想着讓香君去私塾讀書,可是香君不喜歡,讀了幾天,就嚷嚷着要回家找弟弟妹妹玩,沒辦就只能讓她在家獃著了。也不知道香君為啥不喜歡讀書,一讓她讀書比讓她喝葯還難。

關於香君,還有件事,讓尹羨文覺得還是得讓孩子們學文化。羨文娘和淑嫻都是小腳,幾年前,尹羨文一次不在家,出了趟遠門,結果回來,發現娘和淑嫻給香君裹了腳!孩子不幹,嗓子都哭啞了,等他回來的時候,腳已經裹了好幾天了!尹羨文趕緊把裹腳的東西去掉,可是這麼多天下來,香君的腳卻已經稍稍變形,雖然說不至於不良於行,但是還是給香君留下了心裏陰影。

尹羨文因為這事,把自己娘和媳婦好頓說,羨文娘還覺得冤枉,說自己和兒媳婦都是小腳,小腳才能嫁個好人家,一個女孩,長着個大腳板,跟野丫頭似的,將來怎麼嫁人?!

尹羨文頭一次跟娘發了脾氣,他說時代不同了,現在女孩都不提倡裹腳了,娘一天帶着壓鎖,除了說些老人的話,就是幹些屋裏的活,一個女孩子,不識字讀書,光會繡花,還裹着個小腳,那才日後沒人要呢。

羨文娘畢竟年紀大,跟個小孩一樣,被自家兒子這麼一頓說,感覺臉上掛不住了,直嚷嚷自己養了個白眼狼,有了姑娘不要娘了,她自己不識字,也裹小腳了,不也跟羨文他爹過了一輩子?她為孫女好,想讓她日後嫁個好人家,有什麼錯?這平白無故遭兒子一頓嗆嗆,真是:好心換來驢肝肺!

說話間,羨文娘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說自己再也不來尹羨文這了,以後他們兩口子也別讓孩子去她那兒,省的帶壞了孩子,耽誤孩子們的前程!尹羨文知道自己說話重了,但是不重,娘不會聽,還是依然故我的做着她認為對的事。

壓鎖的事情沒過去多久,尹羨文想方設法好不容易把娘哄好,閏得這面又出了問題。

尹羨文家的老二叫尹占魁,男孩子,1937年生的,正是尹羨文受日本人控制的那陣子,他無奈把母子幾個送回了鄉下,因為是閏月生的,占魁的小名叫閏得。又因為是尹家的第一個男丁,頗受尹家爹娘的寵愛。當然李家也不例外,隔輩親,都寵着這個大小子。

也不知道尹家生兒生女是遺傳還是風水問題,尹家老大和老二也和尹羨文一樣,頭一胎都是女兒,而尹占魁就是尹家的第一個男丁,這讓向來好事的尹家大嫂更是嘴裏不嫌着,總說老人偏心老三家的,還說:老兒子、大孫子,老人的命根子,這一下子,他們尹家二老的命根子都在老三家了!

尹家其他人剛開始聽到這話,也就聽聽而已,一笑就過去了,誰想到尹家大嫂逢人就說,見人就嘮,總是離不開這些嗑,弄得整個村裡都知道,尹家的兩個老人心都偏到西北天上去了,好東西都緊着尹家三房,再看看尹羨文家的大房子,獨門獨院,可不真像人家大媳婦說的那樣么。

雖然說謠言不可怕,可以止於智者,但是智者又不遍地都是,往往是謠言傳的多了,傳來傳去就變成真的了!就連尹家和附近的小孩子們都開始擠兌尹占魁,說他佔了爺爺奶奶的香盈(得好處的意思)。

尹占魁畢竟還是個孩子,別人說他沒有的事,他就否認,可是堵不住別人的嘴,他一來氣,就撿了塊石頭往小孩子堆里扔,好巧不巧,正好扔在了尹家老大家閨女的腦袋上。

小孩子力氣不大,也扔不遠,本意是想嚇唬那些欺負他的小孩,誰想到真砸到人了,尹占魁還沒等大伯家的姐姐哭,自己就先哭着跑回家了。當然,他不是跑回自己的家,是跑回去找爺爺奶奶了。

尹家老大家的閨女叫尹秀秀,也跟着尹占魁跑了回去,因為自己家和爺爺奶奶家在一起。尹占魁是回去找爺爺奶奶尋找安慰,秀秀是回家給爹娘看自己打破的頭。

尹家大媳婦一見閨女吃了虧,就拉着閨女找公婆去討公道,沒想到讓婆婆幾句話就給他懟回去了,說就破了點皮而已,哪至於她這麼氣勢洶洶的過來興師問罪?小孩之間玩耍,哪有不磕碰的?尹家二老這麼一護犢子,導致大媳婦是呼天搶地的一頓號,搞得四鄰都知道,她和她閨女受到了天大的不公平對待。

尹羨文知道這事後,趕緊過去平息,讓閏得給姐姐賠禮,還答應把自己新買的幾畝好地租給大嫂的哥哥來種,這事才善罷甘休。當然,閏得被領回家后,少不得一頓修理,然後就是送他去讀書。

也不知道是隔輩遺傳的原因,還是尹羨文是尹家基因突變的原因,閏得也不喜歡讀書,先生一教他讀書,他就犯困,寧可跟着爺爺和叔叔下地,也不樂意去讀書,尹羨文逼得緊了,他就跑去爺爺奶奶那躲起來,弄的尹羨文很是無奈。

至於老三,尹羨文是頗感欣慰,雖然是個女孩,長相也偏像淑嫻多一些,但是就目前來看,應該是喜歡讀書的。老三是1941年生的,正好是尹羨文從城裏跑回來,在家裏閑着的那段時間懷上的,尹羨文給這個二女兒起名叫尹香梅,也沒有什麼特定的小名,就叫二丫。

二丫從出生就是皮膚白白凈凈的,不同於淑嫻的白凈是略帶雀斑的那種,二丫的皮膚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裏透紅。現在眼瞅着快四歲了,從會說話開始,就巴巴的找書看。

尹羨文曾嘗試着教二丫認字,沒教幾遍就會了,到現在弟子規、千字文都背的一溜溜的。讓尹羨文甚感欣慰,總算家裏有個愛讀書的了,否則他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他爹媽親生的了。

二丫現在還小,就只能跟淑嫻呆在一起,尹羨文現在最發愁的事就是等淑嫻生了老四之後,二丫怎麼辦,難道要把孩子放到爹娘那,那孩子應該是餓不着,但是他怕等二丫回來了,就變成第二個壓鎖了。

要是不放到自己爹娘那,那就只能讓丈母娘過來了,等伺候完淑嫻的月子,再說二丫的事吧,還好,他也能幫上點忙,不至於讓丈母娘一個人忙活。丈母娘倒是提過找個下人,他們他們這窮鄉僻壤的,上哪裏去找?城裏的也不樂意來。

二丫畢竟小,經常趴在娘的肚子上,逗着肚子裏的弟弟/妹妹,每當肚子裏的小寶寶在娘的肚子上蹬出個包的時候,二丫就會用小手去摸,然後嘟囔着:“弟弟,要乖喲!”

尹羨文逗二丫,“你咋就知道娘的肚子裏是弟弟,怎麼不可能是妹妹?”

二丫轉頭看着尹羨文:“因為二丫想要個弟弟,二丫現在有姐姐和哥哥了,這次想先要個弟弟!”

尹羨文不禁啞然失笑,對着淑嫻說:“看到沒,咱家的‘鐵口直算’說了,這是個弟弟!”

淑嫻卻一本正經的跟尹羨文說:“不見得不對呀,老娘婆和咱娘也都說這胎看着像小子,她們說我這次的模樣和壞閏得的時候差不多,肚子都是尖尖的,和懷壓鎖她們時那種橫着寬,不一樣!”

尹羨文其實也挺佩服村裡這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的,她們看孕婦,真是十看九准,有的甚至能根據孕婦的身形,能看出孩子的出生大概時間,她們要是嚷嚷着讓哪個孕婦趕緊回家,那就是看着快生了。

尹羨文覺得自己當時果斷的做了決定,回到鄉下守着淑嫻他們娘幾個,真是個明智的選擇,現在就是再給他多少錢,他也不樂意守着日本人,過那種提心弔膽的日子。雖然現在也擔心日本人鬧么蛾子,可是畢竟在鄉下,他們這一片還是很少遭到鬼子掃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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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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