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黃金四目
循着轟鳴的聲響,二人走進東廂的第三間廂房。
縉黎橫着九和弓,搶在前面以防不測,姬桓慢了一步,只能解下劍衣,把鎮岳劍握在手裏,緊隨其後。
這間廂房的佈置與尋常屋室沒有什麼區別,屏風、草席、帷幄、桌案,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
二人進到屋中,只感到地上一陣陰風襲來,低頭一看,正堂的地上裂開了一道六尺余寬的口子。
口子底下是台階,漆黑陰暗深不見底,顯然是一處密道。
姬桓站在密道旁,伸出手掌探了探,風過之處陰冷至極,但又感覺這陣陣風中都是清新的濕氣,毫無混濁惡臭。
“看來這就是密道入口,咱們多做些松明火把帶上,以防萬一。”說罷,姬桓起身向門外走去。
二人走出廂房,收集着庭院間的枯枝殘葉,將它們捆在一起綁好,做成火把。
這樣一連做了十幾個,二人各取一半在身上背好,又用燧石點燃兩具火把,一人一個。
返回到密道前,姬桓用火把比劃了幾下,火勢依舊不減。他對縉黎點了點頭,邁步入內。
“少主,還是我走前邊吧。”
“短兵禦敵,弓矢斷後。”姬桓笑道,“我的背後可就交給你了。”
二人行進越深,光線越發幽暗,只能將將依靠手中的火把照亮。沒走多久,他們轉過一個拐角,拐角後面現出一道石門。
石門長寬有丈許,上面雕刻着張牙舞爪的惡獸。
姬桓在兆域圖中見過這門上的獸形,也記得開啟之法。他垂眼想了一會兒,將火把遞給了縉黎,隨後伸手在右側的石壁上輕輕敲打起來,邊敲邊走,找到了一處圓形的機廓。
縉黎雙手舉着火把,走到近前為之照明。
姬桓藉著火光仔細看過去——機廓由外環和內圓組成,外環上面刻着一個小小的“天”字,而內圓之上,刻的是一個小小的“地”字。
“天左旋,地右動。”姬桓在心裏默念着,兩隻手同時搭在機廓上。他皺起眉,咬了咬牙,一手按住外環向左旋轉,一手按住內圓向右旋轉。
兩個圓環各轉滿半周,只聽“咔噠”一聲,四面八方同時傳來隆隆聲響,眼前的石門驟然打開,而頭頂密道入口處的石板轟然關上,光影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見石門打開,兩人同時舒了口氣,姬桓擦了擦額頭的汗,接過火把。
這個機廓的開解之法,乃是仿照天地運轉的規律,這段狹窄的通道四周皆是機關利器,一旦旋轉的手法,或左或右出了差池,頃刻間暗器其法,二人怕是來不及反應便會殞命當場。
兩人手執火把進入石門,沿着石階繼續前行,一路上依法破解消除沿途的機關,並沒有遇見什麼風險。
這石台道路曲折蜿蜒,一路或升或降周環不止,更兼有幾段道路,周遭狹窄壓抑,有的時候直腰挺身難免磕頭碰壁,讓人難免心生窒澀之感。
走了約有一刻,二人跨過一道洞口,只覺得周遭豁然開朗,壓抑窒息之感頓時消散,火光照不到全部,但想必也是來到了一處極為開闊的所在。
行進間還能聽見潺潺水流之聲,姬桓和縉黎點燃了幾支火把,向四處扔去,落在近處的火把滾了幾滾,照亮周圍的路,而遠處則傳來“噗通噗通”的落水之聲,火光也隨之熄滅。
二人此時正站在一座石橋之上,現在他們深入地下,溫度也比外界高得多,是以石橋之下水流汩汩,涌動不絕。
在周人的觀念中,地下之泉,是為“黃泉”……
石橋的盡頭,又是一扇巨大的石門,造型與之前那扇別無二致。
二人走上前去尋到機廓,只見這個機廓也是內外兩部分,外環一圈刻着“春夏秋冬”四個字,將外環四等分,內圓上則刻有“北斗九星”的紋樣,斗柄正對着下方。
下方的石壁上,刻着一行小字:
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皇王烝哉!
“這是祭祀歌頌文王和武王的詩。”縉黎臨行前新學過此篇,見到文字后脫口而出。
“嗯,沒錯。”
姬桓笑笑,走到近前,轉動外環,將“春夏秋冬”四個字,按照左、下、右、上的位置轉好,隨後轉動內圓的北斗星,將斗柄按照外環秋、春、夏、冬的順序調整,每轉到一處便按上一下,連按四次。
古人觀測北斗星,以斗柄的指向,便可以推知四時節氣。詩中所提到的方位之詞,當與四個季節完全對應。
是以,姬桓對照斗柄尋找到季節、方位,破開了大門,機簧之聲作響,石門打開。
石門之後,是一個宏偉開闊的廣場,長寬約有三十餘丈,高也足有七八丈,以整塊的的山石當做頂樑柱擎架,整個廣場燈火搖曳,華光璀璨。
此處除了地面被鑿刻磨平外,四處依稀可見山石穿鑿之跡,看樣子,大概是將一座小山掏空了。
“聚十千民伕,竟十年之功,或可造此墳塋……”看着這巨大的地下廣場,姬桓如此嘆道,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廣場的地面上每隔三五十步便立着一架銅燈,上面燃着長明燈火,熊熊不息——不知是因幽王下葬日短,燃料尚未用盡,還是用了什麼傳說中的燃料。
珠寶珍玩羅列在各處,按照用途似是劃分出不少區域:一側堆滿了吉金寶物,九鼎八簋、尊爵羅列,另一側則是金玉珍寶,犀角明珠,還有各種長短儀仗兵器擺在兵蘭之上,在燈火之下熠熠生輝;糧食、美酒,堆放在倉儲之位,谷香四溢;絲織布匹,錦繡衣物,皮幣珍貨,文章典籍,或裝箱、或儲櫃,碼放的整整齊齊。
“少主,你看。”縉黎拍了拍姬桓的肩膀,指了指頭頂。
後者順着縉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天頂之上竟也鑲嵌着各式的珠玉寶貝,還有幾顆大號的夜明珠夾雜在其間。
夜明珠泛着幽光,與明滅燈火交相輝映。
姬桓眯起眼睛仔細看起來,心道:這天頂上原來竟是一幅滿是繁星的乾象圖。
他一顆顆辨析着天上的“星宿”,指着正北方極其閃亮的那顆,道,“看見那顆了沒?”
縉黎抬頭看過去,想了想,猶豫地回道,“……那是……代表帝王的北辰星?”
“嗯。”姬桓點點頭,舉着火把往北走了兩步。
從他們的位置看過去,正北方又是一道照壁牆——照壁之後必有大門,大門之後必有玄機。
“縉黎,咱們先解除了此地的機關障礙,以免到時候尋到王后,再有所閃失。”
“好。”縉黎應了一聲,二人分頭破解墓室內的各處機關。
姬桓為求穩妥,又沿着外牆走了一圈,縉黎則跑去研究那北面北辰星之下的那道照壁牆。
這照壁與地面上幽王寢廟外的照壁,造型如出一致,只是更大一些,上面勾畫的也不是什麼龍鳳祥瑞,倒像是個凶神惡煞。
縉黎繞到了照壁後面,看見照壁後果然有一扇大門,門前一左一右各跪着一具金燦燦的金人。
金人身體高大,容貌怪異,手執兵刃單膝跪地,更奇怪的是嘴上都被箍上了三道金屬封條。
縉黎不解其意,料想這是護衛天子者,自是心中禮敬。他對着金人鞠了個躬,慢慢退了回來。
姬桓看着山石突兀的牆壁,心中疑惑起來:這山石之上滿是劈砍的痕迹,而且……而且這劈砍之痕迹上下貫穿,明顯是一擊所致,什麼樣人物能有如此怪力?
姬桓伸手摸了摸——石牆上的划痕少說有半尺深淺,這番力量,憑自己能不能做到尚且兩說——他用手指在划痕處抹了一抹,眉頭皺起。
“不對勁,”姬桓心道,“這划痕是新的,是……王后所致嗎?不太像,這划痕都是一道一道的,不是龍爪五道……而且這划痕四面都有,這又是為什麼?”
“少主,”遠處縉黎忽然問道,“你過來看看,這照壁上畫的是什麼啊?”
姬桓沒有過去,他又看向下一處划痕,大聲道,“你且說來聽聽。”
“是一幅畫……嗯,畫的是一頭熊?誒,不是,是個人,是個披着熊皮的人。嗯……他臉上戴着金色面具,有一、二……四隻眼睛,嗯……穿着玄黑色的上衣,硃紅色的下裳,啊——他手裏還有兵刃,一手舉着盾,一手舉着戈。”
“命能保住就算是不錯了……何況那個傢伙也不是很講情面……聽說還沒有人在他手下活過呢。”
司巫偃的話瞬間在姬桓耳邊回想起來。
聽到“一手舉盾,一手舉戈”,姬桓大驚,他回過頭,看見縉黎仍站在照壁前觀察那幅畫。
“少主,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鎮墓之神——方相氏……”正說著,姬桓忽的瞳孔一縮,大聲喊道,“趴下!”
聽到此話,縉黎沒有絲毫猶豫,猛然伏下身子,隨後感到腦後一陣風刮過,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發冠一分為二掉在了地上,連帶飄落了幾縷頭髮。
他抬起頭,卻見姬桓提起鎮岳劍就是一個橫掃,一道劍氣向自己這邊斬來——
“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