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道說有妖氣
醬油底，陽春麵，細切幾根小蔥，再撒上一把干炒的芝麻碎末。
橙褐的湯水飄着香油花，連湯帶面，一筷子挑起，三兩口下肚。
從未見過有人能把一碗陽春麵吃的這麼香甜......
麵湯都不帶剩下的，桌子上已經堆積起了五個空碗。年輕道士正在狼吞虎咽的超度第六碗，瞧他的吃相，八成是有段日子沒有吃過帶油水的了。
松江樓茶水攤上，替道人叫了六碗陽春麵的好心居士正是顧野。
他換上了常服，棠棠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本想着去松江樓一層包個座，可因為自家丫頭喜歡清凈的理由，最後還是在臨河畔的茶水攤上找了個座。
對這突如其來的道人，顧野倒也不吝嗇一碗陽春麵的銅板。
瞧這道人瘦瘦弱弱的模樣，再饞還能吃窮他嗎。
嗯......
好吧，其實當年輕道人喊出再來三碗的時候，顧野心裏就隱約後悔了。
他以前也有餓過肚子的時候，所以知道這個道士得拉下多大面子，才能來討口吃食。
可這道爺，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第六碗陽春麵很快連湯水都沒剩下，桌上的小吃食也被他毫不顧忌的扔進肚子。
這般風捲殘雲的吃相，驚的棠棠在一旁，弱弱的護住自己碗裏最後兩塊桂花糕。
“嗝！”
放下瓷碗，年輕道人菜青的臉色恢復了一絲紅潤。
他打了一個嗝，然後滿眼笑意的對着顧野拱手道。
“無量天尊，讓兩位居士見笑了。
小道今日能遇到二位，就是一場緣法。
居士善行，自然會有善報。
我輩修道之人說緣，亦說果，今兒吃居士一頓飯食，小道身無長物，但在卜卦推算之道上，頗有自信。我觀居士面相，就並非凡人，若是不嫌棄，小道為你卜卦一次可好？”
試圖用一次卜卦，了清顧野這頓飯的情分。
吃飽喝茶后，年輕道人說起話來還真帶了一絲道家玄韻的味道。
“道長的心意，在下心領了。
大家萍水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
今兒這頓飯，權當做我請道長的，就不勞駕道長費心開卦了。”
聽着年輕道士的話，顧野卻是開口婉拒。
他不信這種遊方道人的卜卦........
城隍廟那邊，翻兩頁周易，就敢掛牌算天卜命，知上下五千年的道士多得是。
被顧野婉拒，年輕道士反倒擺了擺手，他壓低了聲音，對着顧野開口笑道。
“居士別這麼快拒絕嘛。
小道的卜卦，頗為靈驗。
我觀居士近來的氣運多有血色，想來這段時日當有碰過邪祟之類。你身上有妖氣，小道來蹭這一頓吃食，也是無量天尊的旨意，你我之間，註定有場緣法。”
蚊聲入耳，隨着道人偷偷摸摸順走了最後一塊糖餅，讓他的話聽起來更加的含糊不清。
可隨着這道人的話音落下，顧野的眉頭微蹙。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對着年輕道士說道。
“閑來倒也無事，那就勞駕道長費心。”
峰迴路轉，改變了對這道人的態度。
嚼碎糖餅吃下肚，為了展示自己並非是白吃飯的，道人接下來的一手極為漲臉。
道袍一揮，壓箱底的三枚小通寶飛甩出來。
通寶銅錢在半空中旋轉，被一股無形的氣凝聚在桌案上空。
並無銅錢掉落的聲響發出。
三枚小通寶銅錢，一一落下，並成一排擺在道人面前。
凝望着三枚小通寶，道人的臉從淡然變成了疑惑，然後眉頭扭曲，大袖袍一揮，將自己最後吃飯的傢伙掃進袖子裏。
“怪哉，怪哉，怪哉啊！”：
一口氣道出三聲怪哉，隨着道人的話音落下。
他一把握住顧野的手，眼眸凝視着這個少年的瞳孔。
“居士的命格，甚是怪哉。
小道修行不深，參不透，看不破。
但我能推算出，居士近期會有血光之災。
天機不可泄露，小道要是直接告訴你，怕是會染因果。
居士用心記着.......
最近你尤其要小心那種，又粗又長，能大能小，軟弱無骨，硬如金石，伸縮自如的東西。
小道言盡於此，居士只可意會，切莫忘了。
我卜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再送居士張符紙。
圖個平安不是，你隨身帶着，當是小道的一份心意。”
道不可說盡，因天地無常。
年輕道人十分努力的向顧野形容了，近期他要忌諱之物。
拔下頭上的道簪，居然是一根枯木毛筆。
用吐沫潤了潤毫鋒，年輕道士從道袍里摸出一張黃符紙，潑墨走筆，神塗鬼畫的一張符紙被他畫出，然後折成一張平安福，塞到顧野衣裳的側縫口袋裏。
“無量天尊，小道儘力了。”
衝著顧野再度鞠了一個道禮，年輕道人笑的不太自然。
聽着這道人難以意會的解卦，又被強塞了一張黃符。
顧野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作揖還禮。
“道長客氣了，心意到了就好。
若是道長無事，我們還有事傍事，要先行一步了。
對了，敢問道長法號？”
被年輕道人拉着胡亂解卦了一陣，一側的棠棠已經輕踩了幾下顧野的腳背。
小丫頭嘴裏鼓鼓的，塞進去兩塊桂花糕。
她的小梨渦微紅，桂花糕的碎屑還殘留了幾粒在唇邊。
棠棠相信，若自己再不解決掉這兩塊點心，一會兒難保會被這個自來熟的道士，蹭進肚子。
站起身來，對着年輕道人拜別。
聽到顧野的話，道人擺了擺手，瀟洒的開口回答道。
“我不問你姓名，你也莫問我來處。
萍水相逢，一場緣法。
倘若有幸和居士再次相見，大家再道姓說名，相識一場罷了。”
拜別之時，年輕道人的話隱約讓他渲染上一層高深莫測的氣質。
但.......
下一刻，這種道骨就變得蕩然無存。
“那啥........
居士，還真有一件事......
陽春麵能再來一碗嗎？”
..........
稀里嘩啦的吃下熱騰騰的麵湯，蹭掉嘴上的油花，隨着顧野他們離開后，道人腰間的銅鈴終於停下了細微的晃蕩。
超度完第七碗陽春麵后，道人再度懶散的癱在桌上。
他呼出一口濁氣，看着顧野之前坐着的位置，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下一刻，雙目望天。
“無量天尊.......
諸位大老爺啊，剛才那小子太怪了，弟子看不透。
這頓飯吃的貴了......
大老爺們，諸位看也看了，好歹賞口飯吃啊，下一頓真的沒着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