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結局
四下平野，天空原野闊，偶有赤青二色飛鳥結群劃過長空，風過平原，不及膝的低矮野草隨風搖晃，盪起層層疊疊綠浪。蚩尤盤膝坐在地上，肩背佝僂，雙手撐在膝傷，旁邊倒着的是有氣無力的昊天帝，已然奄奄一息，性命垂危，不復天帝之風采。
昊天帝既已無力再戰一場，所維持諸多空間便悉數崩毀，雲藏鋒所處空間亦是如此。空間崩塌之際，雲藏鋒單手持着千機，划裂一道口子，這才躲過了空間崩塌之劫，那一處無生靈的空間，土石沙礫、山河湖泊皆崩毀碎裂，成為空間裂縫之中一縷塵埃。
“呼。”雲藏鋒長出了一口濁氣，“廣袤空間雖然無邊無際，卻總是覺得缺少了一點什麼東西，再回到神州大地，這才覺得是少了一點生靈。這世間無論多美，少了生命的氣息，總是難以讓人滿足，未免也太過於寂寥了。這些花啊，草啊，樹啊，鳥啊，才是這世界上最美的東西啊。”
蚩尤耳朵微動，似乎對雲藏鋒突然出現在身邊的事情並不意外，只不過一代魔神，此時看上去是那麼頹敗而又孤寂。蚩尤說道：“你出來了。”
雲藏鋒笑了笑，坐到蚩尤的身邊，也是第二面見蚩尤，但云藏鋒始終覺得已經闊別了萬年之久，對於蚩尤這一尊巫祖魔神也就不再那麼害怕了。雲藏鋒道：“你好象是在等我？”
“別說，讓我猜猜。肯定是昊天帝這小子偷偷找到了你，告訴你，讓你修鍊，等我們兩敗俱傷之時，你再出現將我殺死，扭轉整個局面，對吧？”蚩尤木訥說道。
雲藏鋒點了點頭，道：“是，巫祖慧眼如炬，這一些小動作也逃不過巫祖的法眼。只不過我也是中了昊天帝的鬼蜮伎倆，名為給我提供一個修鍊空間，實則，就是讓我困於他的空間之中，只要他不願意，或許我根本就出不來。還得感謝巫祖給我重見天日的機會啊。”
“有酒嗎？”蚩尤並沒有接受雲藏鋒的感謝，而是一伸手，直接向雲藏鋒討要起了好酒。
雲藏鋒先是一愣，繼而微微一笑，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他本來想說，別的東西不敢說，但是酒這個東西，雲藏鋒的同心環之中管夠，但卻不知為何，說不出口。
接過了雲藏鋒所遞過來的醇酒，蚩尤一口氣喝掉半壇，整個人也變得精神了少許。蚩尤說道：“我們那個時候，黃帝部族之中有一個人，名喚杜康，就擅於此道。每一次手下人打了勝仗，總能夠繳回一些酒來，我很是喜歡，怎麼也喝不夠。現在的時代變好了，美酒醇釀多的是，九黎族裏面也有好多，我看得心動，卻礙於巫祖得面子，不願開口索要。”
從沒有想過蚩尤還有這般小家子氣得時候，雲藏鋒笑着說道：“我也不多，你可別想着從我這裏再討要一些去，不然我就沒得喝了。”
蚩尤笑了笑，沒有接這一茬，而是說道：“可是你還是答應了昊天帝的條件，進入了他的空間之中修鍊，看得出來你很刻苦，雖然沒有進步多少，但也比之前強了很多。”
聽到這個話的時候，雲藏鋒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緩步走到了昊天帝的身邊，將手指搭在其頸動脈上，又翻開眼瞼，細細觀察了半晌，才對着蚩尤說道：“沒辦法啊，誰讓巫祖蚩尤的名頭這麼響亮呢，時代已經變了，再也不是那個憑着打仗就能夠讓族人過得好的年代了，現在的世道，講究和平與發展。蚩尤復活就意味着戰爭，不斷地打仗是要拿人命去堆的，這年頭，誰也不想死，但終歸要有人去死，卻不能夠一直死，對不對？”
“怎麼樣了？昊天帝這臭小子死了沒有？如果說要死，第一個死的應該就是他才對。”蚩尤微笑着和雲藏鋒說話，好像無比暢快。
雲藏鋒直起身子來說道：“快了。業力纏身、煞氣入骨，又被強大的力量震斷了全身上下的筋脈，能夠撐到現在，完全就是靠着一身強悍的修為，但也無濟於事，只不過是在作困獸之鬥、無畏之爭罷了。若是將其交予天庭，有老君的丹藥支撐和數位神君灌輸真氣，百年之內應當可以恢復七八分，可惜，此處只有你我二人，沒有一個是不想要他命的。”
“你也要殺他？”蚩尤疑惑道。
“雲藏鋒，你別看蚩尤這個樣子，其實他也就是強弩之末了，憑藉你現在的修為和手段，能夠殺他，即便是不行，再讓他沉睡數個紀元也不是問題，還不速速動手，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雲藏鋒還沒有說話，昊天帝就惡狠狠地說道。
坐到兩人中間，雲藏鋒從同心環之中拿出另外一壺酒出來給昊天帝，並且將昊天帝扶起來，讓他能夠順暢痛飲。昊天帝雖是垂危，卻也不至於吞咽都費力氣，便也喝了起來。
雲藏鋒這才開口說道：“別急，你們兩個都是我要殺的人，不殺了你們，這神州大地永遠也停不下來。九黎族是人，天庭也是人，姬不舍是人，王屠戶也是人，哪分什麼三六九等啊，誰也別看不起誰，等會一起上路吧，也好有個伴。”
這句話惹得昊天帝和蚩尤相視一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諷雲藏鋒的年少輕狂還是在笑明明是死對頭的二人最後竟然會死在一起。
“我一直都在等於一個能夠殺得死我的人，如果你能夠做到，那是再好不過了。不過，你準備怎麼殺死我？這件事情，我自己辦起來都有一點費勁，我不覺得現在的你有這個能力。”蚩尤再喝下了另外半壇，對雲藏鋒道。
眼尖的雲藏鋒很快從同心環之中取出另外一壇給蚩尤續上，說道：“冥界有個六道輪迴盤，能夠幫你一把。我已經想通了你的本事，肉身成聖，身體與天地契合，能量源源不斷，歷久彌新，卻終究不是無法可破。你的身體是一個世界，那就毀滅這個世界便可。”
這一番話讓蚩尤無話可說，默然飲酒，只不過喝得小口了許多，彷彿珍惜這最後的美好時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再回味過去的崢嶸歲月。那一年，馬踏山河，蒼生哭嚎，天下無敵，卻也算是有一個能戰能打的對手，那是他的時代，只不過，一去不復返了。
“昊天帝，我知道你城府深沉。也是一代梟雄，但今日我所做之事都是為了天下蒼生。”說到這裏的時候，雲藏鋒楞了一下，繼而自嘲一笑，接著說道，“這話實在是太大了，怎麼說都行，其實也就是自己一點小心思罷了。什麼為了天下蒼生。你們可以說我是毀滅了原本擁有的秩序，我也可以說是你倒行逆施，不得民心，出發點都只不過是自己覺得。至少天下蒼生沒有決定討伐你。只不過前些時日，我在泰山府君陵答應了一個老人家，必須殺你。”
昊天帝也是微微一笑，說道：“不必這麼客套，我都知道這些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自認不是一個明君，統領天地數萬年，也沒有什麼豐功偉績，越是到了後面，就越是為了貪圖享樂而活。這一天雖說是不在意料之中，卻也不是從來沒有想到過。”
雲藏鋒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恭敬朝着昊天帝行了一個拱手禮，口中稱道：“下界凡夫雲藏鋒恭送天庭昊天帝。”
話畢，一柄利刃自昊天帝的後背穿透到了前胸，一股黑色的氣息從雲藏鋒的手臂傳到了千機之上，繼而慢慢吞噬了昊天帝的全身。昊天帝閉目冥想，全然沒有反抗之心，興許是累了，興許是自知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九龍甲都沒有打開，直接坦然面死。
但卻也不愧是昊天帝，即便是死也死得體面，整個人化作繁星點點飄到天空之上，神魂持續了數個時辰不滅，最後才消散。
曾經聽聞，俢士之死，不過是能量的轉換而已。昊天帝今日死，也許他的能量會和天地之間的某一種能量核心重新組合起來，變成一個新的昊天帝，只不過到時候那個人還是不是眼前的這位千古一帝，就不得而知了。
蚩尤看着宿命的對手就這樣消散在了天地之間，將酒罈之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對雲藏鋒說道：“是你送我去冥界還是我自己去冥界？說句實話，在我們那個時代，從來沒有什麼六道輪迴的說法，我倒是真想見見你嘴裏面的朋友。”
“不急，遲早的事情而已。影鴉和夜雨寒這幾年很不容易，東奔西走與神州大地的修士聯合，為的就是能夠讓九黎族能夠得到神州大地名門正宗和世家大族的認可，繼而平穩過渡到神州大地之中。但是他們也知道，一旦你復活了，九黎族必然陷入經年的戰爭之中，不可能平平安安過渡到他們理想的那一個階段，所以你要麼死，要麼離開，我也沒法子。”雲藏鋒再拿出一瓶酒，一壺從九五城之中順出來的燒刀子，入口如燒紅之刀，辛辣刺喉。
蚩尤點了點頭，道：“其實我蘇醒過來之後，就已經察覺到了世界的變化。政治理念不同，我也無法適應眼前這個孱弱的世界，你說是死亡更痛苦還是舉世無敵更加寂寞？”
雲藏鋒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巫祖願意討一個媳婦，或許就沒有這麼難受了。”
“哈哈哈，女人不過是為了種族繁衍罷了，哪裏有這麼重要。我不理解你們年輕人的這些東西，對蚩尤來說，能夠用拳頭來解決的問題才是最簡單的問題，不能夠用拳頭解決的，那就用刀、用矛。女人，搶過來就是了，還能反抗不成？”蚩尤大笑。
這一次雲藏鋒閉上了嘴，他心裏面十分清楚，道不同不相為謀，跟蚩尤講這個道理是說不通的。
“可惜了，我還答應了和那個叫做屠滅的小子打一場。那小子跟我年輕的時候是真的很像，一心只想找到一個真正的對手，不是被對手打死，就是打死對手，這就是求戰之人的宿命，可惜了。”連着說了兩句可惜，蚩尤喝下一口燒刀子。
雲藏鋒也是笑了，說道：“所以說你們才該找一個媳婦，要知道，自己所愛的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對付的高手，打不過，還逃不掉，一旦陷入其中，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不過，這個夙願我會替你去應戰的，他殺了我師父，為了復活你，這個仇除了跟你算，還要跟他算上一算，至於怎麼解決，到時候再說吧。”
“得了，酒也喝了，話也說了，我該走了。你送我還是我自己走？”蚩尤道。
雲藏鋒說道：“最後一面了，我送你一程吧。也許下一世，你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你就會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也不一定。”
說著，雲藏鋒打了一個響指，四周的景象迅速變換起來，竟不知道是何時到了幽冥界。六道輪迴盤早已等候在了鬼門關前，黃泉滾滾，卻也少了原本的那污濁和惡臭。
“人交給你了，小心着點，這可是巫祖蚩尤，現在的你，他能打十個。”雲藏鋒轉身便走，沒有回頭看過。
蚩尤望着雲藏鋒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轉過身對六道輪迴盤說道：“算了，我們走吧。這小子什麼時候對空間的領悟達到了這個層次了？還是年輕啊，如果再給他一點時間，說不定我就不急着去死了，跟這樣的對手打一場，應該很過癮。”
少了昊天帝和蚩尤的戰場上，天庭群龍無首，只不過是一盤散沙。雲藏鋒帶回來了昊天帝和蚩尤同歸於盡的消息，有人扼腕嘆息，有人暗自慶幸，也有人心中慌亂。
本來蚩尤就數萬年沒有出現過，對九黎族來說影響也不算是太大，戰鬥之中，進退有序，在魔族四將的指揮之下，屢戰屢捷，三十年的時間內，就打到了天庭之中。這時天庭已經是外強中乾的一副軀殼，無論神君仙君，都已經回天乏術。
為了防止新的天庭出現，也防止九黎族不守信用，各方面開展了曠日持久的討論，最後雲藏鋒力排眾議，一個人拍板決定摧毀天庭。
那一日，屹立於神州大地上空數萬年之久的天庭崩毀，無數人都看到了那一場盛大的煙火，天空之中轟鳴不斷，大火在天庭之中足足燃燒了三個月而不熄滅，裏面的金銀之器，傳世法寶，沒有一件被人帶出了天宮。
“非這麼做不可嗎？”夜雨寒站在雲藏鋒的身邊，看着眼前的大火，有些可惜地說道。
雲藏鋒點了點頭：“為了防止新的天庭出現，就只有這個法子。我知道，各族不會是有人真心為了天下蒼生而奮鬥和努力着，但至少能夠讓各族在擊敗天庭之後能夠互相掣肘，一時半會之間，不至於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面，神州大地之修士也能夠得到真正的自由。”
“你心中有大志。照你所說，你也是有私心的，不然不會想着讓天下各族維持一個平衡，不知道你的私心是什麼？”夜雨寒好奇地看着雲藏鋒。
雲藏鋒笑了，道：“我啊，就是一個田間小農。從走出天奇峰的那一天開始，我的理想都沒有改變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才是我最嚮往的。遨遊三界，自由自在的日子，難道不美嗎？我不知道權勢有什麼意思。”
“可你才是決定戰局走向的人，雖然你說昊天帝和巫祖是同歸於盡，但是大家都知道，這裏面肯定有你的影子，只有你站出來，才能夠統御各族，才能夠維護天地間的長治久安。到時候，你雲藏鋒就是天下共主，生殺予奪，財富、名聲、美女應有盡有，你為何？”夜雨寒顯然有些急迫。
雲藏鋒擺了擺手，說道：“別跟我說這些，我聽不懂。我做這麼多就是怕你們來找我，給我添麻煩，可千萬別讓我頭疼，我走了，和屠滅約了天外天一戰。”
有人說看見了雲藏鋒和屠滅在天外天打了足足半月，兩人相持不下，最後還是雲藏鋒略勝了一籌，也有人說是屠滅心中對雲藏鋒有愧，所以沒有動手殺了雲藏鋒。但不爭的事實是兩個人都沒有死，反而在神州大地出現了一個執法者，動輒滅人全族，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執法者的真實面目，可有傳言，那人持干戚行走世間，正是那消失世間的屠滅。
某一日，一個小世界之中，雲藏鋒帶着四個女子遊山玩水，正給龍靈按腳呢，一個身影緩緩走來。
那身影渾身佈滿了符文，手中提着兩壺好酒。
雲藏鋒遞出一個眼神，四女十分默契走開了。渾身符文之人將一壺酒扔給了雲藏鋒，說道：“你真狠啊，讓我跟這些雜碎交手，簡直就是侮辱我一輩子。”
“這事情只有你做最合適，沒辦法啊，誰叫你輸了。只不過，我也說過，找到了繼任者，你就可以下班了，我看你也是樂此不疲嘛。”雲藏鋒嘻嘻一笑。
“有個叫李秣陵的孩子，不錯！”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