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弟子規（五）】
二管家的夫人對着自己表妹說話，沒那麼多彎彎道道。只要錢嬤嬤一留心，自然能夠明白，若素小姐現在被人自動劃在二管家這撥人裏面了。先不管事實的真相如何，她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她要扶着若素小姐在府邸立足，不能讓其他房的小姐落了自家小姐的臉面。
因為若素小姐的臉面，也是二管家這一派的臉面。
世家大族就這點不好的地方，根系太龐大，各方結下的親家又有各自的圈子，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打破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平衡。
可以說，在王若素進入琅琊王氏之前，這王氏家族內部基本上算是各方勢力協調得最均衡的時候，可她一出現，就像平靜的湖水中落入一顆小小的石子，不僅水面波紋蕩漾，湖中的魚群也被驚散逃竄開來，偶爾還會小魚躍出水面，被等待許久的鸛鶴叼走……
家主王安之以王若素原道而來，身體抱恙為由，禁止任何人私下到鳶翔閣驚擾她休息。除了她的丫鬟在閣子裏伺候着，也就只有看病的大夫可以自由出入。期間，王夫人倒是去了兩次。一次是過去詢問一下，王若素進學堂的時候，有沒有額外需要準備的。另一次是過去給她送了些新衣服，另外指點錢嬤嬤尋個靠譜的丫鬟，到時候跟去學堂隨身伺候着。
正月二十五日傍晚，王安之才通知各房帶着第二天要去學堂報到的孩子們，一起與王若素見了禮。她這才知道，單單王安之這一支，他有兄弟六人，和她同輩的兒女一輩約有二十餘人，一起去王家書堂讀書的，除了王安之自己的三個女兒——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大小姐、二小姐和五小姐，還有他其他弟兄的七男六女，加上自己，一共十七人。
王若素一一見過各位伯父伯母叔叔嬸嬸兄弟姐妹之後，不禁暗自咋舌感慨道：“這大世家就是人丁興旺啊。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呢？聽說還有些兄弟們都被派出去歷練了，不然進學堂的人可不止這麼多。快趕上我們整個落鳳坡加卧龍堡的人了呢。”
王安之不知道她在心裏想什麼，安排她行過禮之後，這才把她叫到跟前，囑咐道：“若素丫頭，雖然你不是我王安之的親生女兒，但我和夫人並沒有把你當外人看待。如果你願意，你自然可以跟小五一樣喊我們父親母親。當然，我並不強求你這一點。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進學堂之後，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可不要食言哦。”
王若素略微行了行禮，畢恭畢敬朝他行了一禮，微笑地答道：“定不負家主所託。”
五小姐一頭霧水，不知道父親和這位小丫頭打的什麼啞謎，她趕緊上前一步，好奇地問道：“父親和若素妹妹私下說了什麼？怎麼我一點兒都聽不懂呢？”
卻聽她母親呵斥一聲：“沒大沒小。你父親說話，豈容你隨意插嘴？還不趕緊退下！”
“母親……”五小姐還想撒嬌，卻見母親面色不虞，這才狠狠瞪了王若素一眼，乖乖退下。
王若素一臉莫名其妙——與我何干你要來瞪我？是你爹媽自己不告訴你的哦！
又聽王安之說道：“明日去學堂，小五你要和姐姐們照顧好若素。畢竟她才第一天去，你要有個姐姐的樣子！”
“知道了！”五小姐悶悶地回了一聲。
大小姐和二小姐因為是庶出的緣故，幾乎很少再眾人面前有過多言語，一直都是文靜少女的模樣，此刻自然更不會多話，一一承諾父親會在學堂照顧好若素。
第二日，是王家書院正式開學的日子。一大早，書院門口就被來送孩子的家長擠得水泄不通。
王若素挑了紅娟隨自己來書院，乘坐的自然是家主安排的馬車。
一下車看到此種場面，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紅娟也是個機靈的丫鬟，趕緊給她解釋說道：“小姐無需擔心，就這一日會有些糟亂。等過了開學這一日就好了。”
“哦？平時不會有這麼多人？”
“小姐有所不知，這院長王世之大人早就立下規矩，不管是什麼背景，只要進了書院，每人最多只能攜一名隨從進門。”紅娟一邊說著一邊替王若素攏好袖口，怕冷風吹到她手上把她凍着了，“其他人只能留在門外了。只不過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家裏的嫡長子，在家的時候幾代人都獨寵着，忽然要進書院，一整天都看不到人的話，尤其是做母親和做祖母的會有些想念，這才導致來送學生的人多了些。您注意到沒有，這門外看着書院裏面的大多數都是女眷的。”
王若素掃了一眼果然如此，不僅是女眷，還大多數都是哭哭啼啼的女眷。
她搖了搖頭，正欲說什麼，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問道：“妹妹何故在此逗留？”
她扭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府里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她微微側了側身子，並沒有看到五小姐的身影。
“二位姐姐好。這不是本想趁早來書院熟悉一下情況，結果門前人太多，我和紅娟便在此處看了會兒熱鬧。”她說著，隨手指了其中某一處正在上演的母子離別哭戲。
大小姐捂着手帕笑了一笑，小聲說道：“妹妹見笑了。每逢開學總有這麼一出，習慣就好。”
二小姐卻是撇過頭看了王若素半天，開口問道：“若素妹妹就不想念家中父母嗎？”
“甚是想念。”王若素淡淡地蹙了蹙眉頭，“只不過怕你們嘲笑我，我只敢躲在被窩獨自哭泣而已。”
二小姐問出這個問題本就不懷好意，若是王若素說不想念，那她會說她鐵石心腸不念親情，這種人誰願意跟她打交道？若是她回答說想念，那又和門前那些母子擁抱話離別的人有什麼區別呢？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這王若素不按套路出牌，老老實實想念，也承認自己也會哭，只不過她自嘲自己只敢偷着哭。既心念父母又不是體面，這可不是普普通通尋常小孩子可以做出來的。可王若素不僅這樣說了，而且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這說明她本來就是想的，並沒有任何人指點她該如何說如何做。這樣一來，二小姐想如何攻擊她都找不到靶子了！
還是大小姐反應快，她一把拉住王若素的手，體貼地說道：“妹妹若不嫌棄，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跟姐姐我說。出門在外不容易，你若是願意，可以幫我當做親姐姐。”說著她又拉了一把二小姐的手，“二妹妹也是這麼想的，是嗎？”
二小姐點點頭。
王若素笑笑，朝二人微微一躬身：“若素先行謝過二位姐姐了。”
大小姐道：“都是自家姐妹，何須多禮？我們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進書院吧。”
二小姐卻是咕嚕了一句：“小五那個懶蟲估計又要遲到了！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看先生不打死她！”
家主派出二管家去接王若素的事情，在整個琅琊家族內部並沒有任何隱瞞，王家書院自然也知道家族裏多了這麼一個小姑娘，雖然很多人並不知道家主為什麼忽然決定接一個外人回來。
進了書院的大門，大小姐給紅娟指了一下，告訴她先帶王若素去登記再找學堂，自己得先和二小姐去學堂報到了。王若素再次謝過二人，見二人走遠，這才和紅娟朝她指點的地方走去。
紅娟一臉不高興地說道：“小姐，你的這位大姐看着人很熱情，卻並沒有那麼好心。”見王若素沒有示意自己停下來，反而一臉很好奇的表情，她繼續說道：“她要真好心的話，就會帶我們去登記了。至少也會讓她的隨身丫鬟帶我們去啊。她倒好，這麼隨手一指，你看看前面那麼多屋子，我們得去哪裏登記啊？”
王若素笑着搖了搖頭：“你呀……我們又不是沒長嘴巴，可以自己問嘛！”
“反正我不覺得她對你有好心。”
“好了啦，你的嘴巴嘟這麼大，一會兒登記的先生還以為我們給他臉色看呢。”王若素小心地戳了戳紅娟的小臉蛋，“笑一笑嘛！大小姐的事情無需操心，她想怎麼說怎麼做隨她好了，我們聽不聽是我們的事情，又不需要跟她報備！你還在擔心什麼？”
“我就是不喜歡她這種裝好人的人！”
“人家裝不裝是人家的事情，我們承認不承認她是好人是我們的事情。對不對？她覺得她給我們指路了我們就會覺得她是好人了嗎？”
“不會啊！”
“那不得了，你不僅不覺得她是好人，還覺得她太有心機不是嗎？我想我的大姐可沒想到我們鳶翔閣的紅娟如此聰慧呢！一下就識破她的真面目了！”
紅娟立刻小臉變得通紅：“小姐你不要嘲笑我了！”
“我可是實話實說哦。你要是不聰明的話，我怎麼會帶着你進書院呢？”
“綠蘿姐姐也很聰明呢。”紅娟小心翼翼地看了王若素一眼，生怕自己說錯了話。
王若素卻是滿不在乎地笑笑，回答道：“你和綠蘿都很聰明，只是你們的聰明點不一樣。所以我帶你來書院，而不是綠蘿哦。”
紅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姐說的是。”
“好了，我們趕緊登記去吧。再磨嘰下去，估計今天沒沒法報道了呢！”
“是，小姐！紅娟這就去打聽登記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