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遇良才
“…,”凜聞天哼氣:“你是再聰明的小狐狸,也是喪了家的。”
蕭瑭反唇相譏:“你是再兇猛的東北虎,也是落了坑的。”
狼狽不堪的凜聞天和他對望,一腿支着,顧不得手臂疼痛難忍了盡量借力,哭笑不得:“你露出的真面目,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呢。”
蕭瑭兩手扒在洞口:“承讓,我們北域都護府的規矩,人在臨死前一夜,要吃好的和看最好的戲。”
“真是好戲,”洞底嘆息傳來,聽聲音位置好像比剛才低了些,說話沒剛才那麼急了,“好弟弟,你看準了機會就狠咬了恩人哥哥一口,長大了可是玩政治的好手啊。”
蕭瑭趁月色,看他剛才包好的手臂又開始流血了,目光停留了一下:“凜四郎,你剛才不是才教導完弟弟,有機會就要抓住,生死前途猶未可知嗎?”
“孺子可教也,學的真快,話說回來,你父親真的沒有藏寶地?”
“真是無風起浪,謊話連篇的程度和佛祖顯世也差不多。”
蕭瑭抓一把雪,目光像看恨得不成鋼的兒子似的,把雪扔他臉上:“你們這些京城來的皇糧蟲,不知道邊疆的苦楚,北域都護府軍民超過十萬,朝廷每個月只給二十萬兩銀子的軍餉,剩下每個月二十萬兩的虧空從哪裏補?北域又喜食五石散,有些錢也全給了賣大煙的,怎麼可能有錢?”
凜聞天吃不住勁,緩慢的往下滑,腰以下已經陷入了黑暗中,洞底的削減樹樁和豎著的利刃閃着一片不詳光芒:“我大哥凜吾謙是齊遼總督,懂民間疾苦的很。”
“疾苦?你們正錦衣玉食,高官厚祿,我姐姐和小姨卻已經枉死湖底,我也要去京城領死,你們苦什麼?”
“…”凜聞天已經滑入了黑暗中,洞底半天沒迴音了。
“凜聞天,你還在嗎?”
“托你的福,還在。”更空曠的聲音從地下傳上來:“蕭瑭好弟弟,你是真要我跌下去,看我被扎死?”
“就算不被紮實,你不用到明天早晨,就會被凍死。”蕭瑭撿了兩根細樹枝,之後彎腰手上忙活着:“我也不想如此,不過我家仇未報,想要活命,就顧不得你了。”
凜聞天清朗的冷笑聲,聲音還不疾不徐:“蕭瑭,你有寶藏的事,漠海國也知道,最後給你指一條路,你就往錫伯利亞高原無人的地方跑吧,你想想能先被猛獸咬死果腹,還是先被凍死?”
“哥哥,你管好眼前自己的事,別給弟弟未來操心了。”蕭瑭站起來了,拍拍手上積雪,把凜聞天的龍紋劍撿了起來背在身後:“我要走了,寶劍先借用了。”
凜聞天悶聲傳來,聽着透着一絲可憐:“你要是再不救我,寶劍以後就沒機會還了。”
蕭瑭手指放在唇間,打了一聲呼哨。
凜聞天貼在冰冷的洞壁上,小命猶如用蛛絲吊著,半天沒聽到聲音,急急喊道:“好弟弟,你真這麼心狠走了?”
蕭珏在懷裏拿出點東西,四處看,眼睛裏終於抓到了精靈一樣踏着雪來迎他的玄衣騰霜駒,有了寶馬玄衣騰霜駒,他不怕走不出雪原:“四郎哥哥,你今天說了,凡事堅持下去,也許雲開月明也未可知。”
他不再多說話,下手利索,想折騰的事也折騰完了,這些天僅有此刻,邁着輕快的步伐,奔向他的寶馬。
他姐姐的玄衣騰霜駒極通人性,找到小主人之後,這些天一直在遠遠的跟着他,他趁夜色用土豆偷着餵了多次,剛才一路尾隨他們到了這裏。
剛才離得遠看不清楚,只是覺得烏雲踏雪駒比常日更龐大些,以為是月亮晃的,現在和烏雲踏雪駒越來越近了,蕭珏驚住了,只見烏雲踏雪駒仰脖甩頭,馬背上竟然伏着一頭——
竟然是黑豹,尖嘴獠牙在雪光中閃着寒氣,叼着寶馬的脖子不撒口!
還沒顧上吃驚狂跳的心臟,身後清冷的聲音傳來:“寵物嘛,和主人全有那麼些心靈相通,比如你的玄衣寶馬,比如我的豹武士。”
聲音竟然這麼近,簡直就是貼着耳朵傳來的,蕭瑭大驚失色,猛回頭,見凜聞天口中咬着一把森然利刃的匕首:“你怎麼上來的?”
凜聞天一伸手臂就勒住了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扯倒在了地上:“露出毒牙的美人蛇,裝的真像啊,差點把我玩兒死!”
蕭瑭急向後伸手,去抽在身後的寶劍:“是你先招惹的我!”
“要不是靴子裏帶着一把匕首能插進洞壁借力上來,怎麼回事還真不好說。”
凜聞天武藝高強,蕭瑭就算是不重病初愈,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手指一彈,就把寶劍彈飛出去老遠,兩腿一夾,讓他絲毫動彈不得,對着他臉笑:“心狠的小妖精,今天哥哥就好好再教教你,真招惹你是什麼樣!”
蕭瑭動彈不得,氣得發抖:“你剛掉下去的時候就知道身上有匕首,一直在套話?”
“是啊,”凜聞天直接摸了他臉一把,別說皮膚還真滑:“要不小狐狸尾巴怎麼能露出來呢?”
“我堂堂皇孫,竟然淪落到被佔便宜了,”蕭瑭冷不防一張嘴,拚死咬住他一根手指頭:“你果真是京城第一混賬!”
凜聞天吃痛,想把手抽回來,蕭瑭和他玩命似的使勁,不鬆口帶着他一溜滾,凜聞天手臂受傷,不敢用全力,滾得兩個人全滿腦袋雪,又滾回來陷敵坑旁邊,之後用腳勾住坑壁,把凜聞天往坑裏帶。
混小子力氣還不小!凜聞天心驚肉跳:“你是真不要命了!”要同歸於盡!
“反正沒命活,死也抓你墊背,”蕭瑭不顧牙縫開始淌血,繼續玩命。
“咱倆已經好到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程度了嗎?”凜聞天終於火氣上來了,右手抓住了坑邊的繩子借力,左手腕子一翻利刃匕首就抵在了他脖子上:“玩鬧歸玩鬧,你玩命算哪般?”
——等等,抓住了繩子,哪來的繩子?
又一股香火味飄來了,凜聞天抽眼睛回頭一看,只見大黑石頭上,果然繫着一根指頭粗的繩子,正是先前綁蕭瑭用的,用一根木頭枝做了一個精巧的機關,中間一段正被香頭烤着,已經燒出了一口缺口,防風香把借力的繩子燃斷了,長的麻繩部分自然落進洞裏,洞裏的人自然就得救了。
“哎呦,你也不夠狠啊,一下子沒把我騙下去刺死,就看不下去眼了?”凜聞天神情古怪的打量了這個小機關半晌,玩味的把匕首貼着手背轉了幾圈收了回來。
能抓機會,沉住氣,可仁義有餘,狠辣不足,這到了京城能不能玩得轉還真難說了。
又問道:“你哪來的防風香?”
蕭瑭推開他的手,在雪地上氣喘吁吁地坐了起來,眼神空洞,半晌才輕輕說:“今天埋葬了我姐,香是白天隨身帶着的。”
他看豹武士已經從玄衣騰霜駒背上下來了,扯着寶馬的尾巴往凜聞天這邊趕,玄衣騰霜看到他在這邊,也未太掙扎。
凜聞天甩甩胳膊,低頭看了一眼香頭和繩索:“用不了兩個時辰繩子就燒斷了,兩個時辰你能跑出去多遠?”
蕭瑭覺得在林子裏跑路,一個時辰足夠了,不過說什麼都遲了,他目光放空,悵惘望着眼前的空地:“人人都有一條活路,只有我必須要走一條死路。”
凜聞天雙手抱着肩膀,同情的看着他。
蕭瑭:“你怎麼知道我的玄衣騰霜跟着我的?”
凜聞天咳嗽一聲:“在冰湖上那一天,我就看到它了,後來你作為一個病人土豆吃的太快了,我跟蹤你看到過你喂他。”
說完瞄了沉靜的蕭瑭一眼,不知道為什麼補充了一句:“我沒把它告訴過別人。”
蕭瑭卻突然淡笑了,清風拂山崗,他伸一根傷痕纍纍的手指往空地上指:“現在冬天,這裏全被積雪覆蓋了,可夏天就要來了,你知道嗎?這裏夏天漫山遍野全是向日葵的海洋,黃燦燦朵朵向陽怒放,鋪天蓋地,美極了。”
凜聞天嘴甜的安慰了他一句:“以後有機會,還回來看。”
蕭瑭輕搖頭:“大魏律法,哪一條我都是盛親王的子嗣,論哪一條我全當斬,只能是魂歸故里了。”
“活不下去,”他漆黑的眸子又笑看凜聞天,好像一股夏日暖陽從眼角散出來:“賤命嘛,怨不得別人。”
他娘拋下他自己走了,打小的頭疼也如影隨形,命就這樣,是人就得認命。
“你是千變萬化的璧役龍嗎?[1]”凜聞天猜不到這小孩在想什麼,心下一動,卻突然一哆嗦,緊張的腳下和四周的看,正好看到一隻叢林貓閃過去了:“你別突然又演戲,又想整出什麼么蛾子?”
蕭瑭滿臉無奈白了他一眼。
凜聞天看他無從解釋的樣,哈哈大笑,之後整個人緩和了下來,單膝蹲在他面前,認真道:“全天下全想要你死,你就要死嗎?”
“…”否則會怎樣?
“全天下也要聽天皇老子的,”凜聞天手欠,伸爪子摸了摸他錦緞樣的頭髮:“兩軍陣前對敵的時候,全想讓對方的人死,可也不是一直如願,不是嗎?”
蕭瑭一躲:“我只要是盛親王的兒子,就是原罪,難道還會有辦法嗎?”
凜聞天幾不可見的轉了轉眼珠:“回去是三法司會審,刑部、大理寺和督查院各出一個人,你沒去過京城,對那些彎彎繞不知道,我有一本天書,到時候給你看看,至少提審的時候知道怎麼對付他們。”
蕭瑭:“哦?那本書多厚?”
“二百多頁,”凜聞天摸着腦袋,覺得莫名其妙:“問這個做什麼?”
蕭瑭揚下巴沖他一笑:“太薄我不用進天斧關就看完了,你豈不是還要再想辦法讓我老實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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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璧役龍,變色龍。
正在努力存稿,不鴿不坑,求共同走過,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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