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中年男人面色沉沉,一雙眼盯着謝微之,良久才開口道:“予她紙筆。”
老掌柜眼中露出訝色,卻不敢質疑他的決定,拱手答了一聲:“是。”
依照男人的吩咐,老掌柜親自取來符紙、符筆與上好的硃砂。
咳嗽兩聲,唇色越發蒼白,中年男人面無表情地看着謝微之,聲音低沉嘶啞:“若你畫出的符不能至八成完成度,便作廢符,將所費紙墨盡數賠償。”
“想好了,再動筆。”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話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如今市面上大多數符篆的完成度還在七成左右,要到九成十成,哪怕是一階符篆,通常也要金丹修為的符師儘力而為才能做到,而謝微之靈力微弱,要做到如此恐怕是難之又難。
謝微之卻彷彿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一般,不閃不避地迎上中年男人的目光,伸手拿起符筆,平靜道:“原該如此。”
眼神相撞之間,似有火星迸濺開來。
將符筆點了硃砂,謝微之又抬頭問那病弱的中年男人:“不知先生想要什麼符?”
“以你如今修為,能畫的,也只有一階的符篆罷了。”男人哼笑一聲,臉上仍舊沒有什麼血色。
區區一階符篆,於他而言,沒有什麼差別。
“一階的符篆,也有不少種類啊。”謝微之笑言,她低下頭,眼神終於認真了些。
硃砂落在符紙上,謝微之下筆毫無凝滯,經脈中靈力運轉,行雲流水一般畫下符文,不過片刻功夫,金光閃過,符成——
中年男人見她停筆,伸手於虛空一抓,方才寫好的符篆便落到了他手中,他喃喃道:“一階聚靈符...”
隨手擱下筆,謝微之點頭:“不錯。”
既然要畫,那就要畫一張最值錢的才好,一階符篆里最值錢的,大約就是聚靈符了。
“你跟誰學的畫符?!”中年男人猛地抬起頭,面上出現一抹堪稱病態的暈紅。
十成符!
一個鍊氣期的小兒,竟然能畫出十成完成度的聚靈符!
“未曾同誰學過。”謝微之撐着桌面,懶懶笑着,這張聚靈符抽空了她全身靈力。靈力抽空的後果,便是筋疲力盡。
“不知這張符,貴店收不收?”
中年男人捂着心口咳嗽兩聲:“去,給她取三百下品靈石。”
一張聚靈符的市價不過五十,就算是十成符,也不該賣到三百靈石一張。
就算謝微之兩百多年沒有在天下行走,通貨膨脹也沒有這樣誇張的。
但這人敢給,謝微之就敢接。
接過裝滿靈石的錢袋,謝微之揚眉:“錢貨兩訖,多謝了。”
她轉身要走,身後,中年男人再次開口:“你拜我為師,二十年以內,我保你入金丹,成為當今修真界最頂尖的符師之一!”
二十年之內,由鍊氣到金丹,修真界中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大都是世人眼中一等一的天才了。
若是換了一個尋常鍊氣修士聽了這話,此時便該納頭就拜,口稱師傅了。
但謝微之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話中帶着些漫不經心:“謝了,不過,我已經有師傅了。”
她甩着錢袋,下樓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中年男人劇烈地咳嗽起來,老掌柜有些惶恐地上前一步:“主人!”
“沒事。”中年男人捂住心口,手中還緊緊握着那張符篆。
“不過是一張聚靈符罷了,主人何故...”老掌柜實在無法理解。
中年男人低聲笑起來:“聚靈符?能畫出這樣完美符文的,當今世上,我不過只見過兩人。”
“原來這世上,不止他子書重明一個天才!”
“將這符送回書院,呈奉山長——”
黃昏的時候,謝微之坐在劍宗外門弟子峰山腰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真的很想問候一下凌霄劍宗的開山祖師爺,吃飽了撐得把弟子居建在那麼高的山頂。
就沒有考慮過外門大都是沒築基的弟子,不能御物飛行,上山下山只能靠兩條腿么?
抬起手,天地靈氣於掌心彙集,如雲如霧,爭先恐後地湧入謝微之的經脈之中,不過短短一刻,鍊氣二層,鍊氣三層...
謝微之的修為不斷突破,源源不斷的靈氣卻還一直向她身邊湧來,但她臉上並不見喜色,反而翻轉掌心,強行阻止靈氣灌入經脈,將修為壓制在鍊氣五層。
不過是畫了一張聚靈符而已,這具身體,還真是得天獨厚啊。
謝微之站起身,一身氣力恢復,看着眼前連綿不絕的上千級石階,認命地嘆了口氣。
繼續爬吧。
*
“宋師兄,今日又去挖礦賺靈石了?”年紀不大的少年帶着幾個跟班,大搖大擺地擋在宋翊小院門口,一臉不懷好意。
宋翊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打算繞過這幾人,逕自回屋。
只是他不想惹事,別人卻不準備放過他。
一隻手橫在他身前,吊梢眼的少年攔住他的去路,似笑非笑地偏着頭:“宋師兄,何必那麼急着走,好不容易見一面,師弟還想和你好好敘敘舊。”
“趙成,有時間四處閑逛,不如好好修鍊。”宋翊停下腳步,不帶什麼感情地說。
“勞宋師兄關心,不過我可不是你那等下品靈根。我這中品靈根,哪怕只用你一半時日修鍊,修為晉陞得,也遠勝過你。”
“入門五年才不過區區鍊氣七層,次次參加外門大比次次落敗。”趙成伸出手,緩緩在宋翊肩上拍了拍。“倘若我沒記錯,今年,宋師兄還要參加第五次?”
他嘖嘖感嘆道,話中嘲諷意味十足,宋翊面上並無波動,袖中的手卻是慢慢握緊。
他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趙成這些話。
“我勸師兄還是放棄吧,就你這鍊氣七層的修為,想入內門,簡直就是痴心妄想。”趙成臉上帶着笑,說出的話卻像淬着毒的利刃。
“不如早些領了雜務從外門滾蛋,好歹能混到一點養老的靈石,也好過白白蹉跎時光,臨到老了才後悔。”
宋翊冷冷地看向他,趙成抱着手:“師兄不服?若是你想上比斗台活動一下筋骨,我奉陪到底。”
“趙成,你要不要臉!”
聽相熟的弟子告知趙成帶着人往宋翊的小院來,柳茵茵立刻便趕了過來。
“你如今都是築基修為,也好意思同宋師兄比斗!”柳茵茵擋在宋翊面前,高聲罵道,“恃強凌弱,簡直是無恥至極!”
被柳茵茵這麼罵,尤其身邊還跟着幾個抱自己大腿的外門弟子,趙成臉上很是掛不住。
“柳師妹,看在你姐姐與我都是內門弟子,我不同你一般見識。”趙成示意人拉開柳茵茵,“這是我和宋翊之間的恩怨,柳師妹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柳茵茵不忿,還要說什麼,但趙成一個禁聲咒扔去,她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想幹什麼。”宋翊的目光直視趙成,他的右手按上了腰間劍柄。
“我想做的,很簡單。”趙成趾高氣昂地瞧着宋翊,“我想請師兄認清現實,乖乖下山,別再做無用功!”
宋翊和趙成的恩怨,說來也並不複雜。二人來自同一州府,更是同年入門,但宋翊不過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入門之時一身布衣洗得發白,趙成卻家境頗豐,更有一位長輩在凌霄劍宗外門做執事。
外門弟子大都出身不高,趙成自恃不凡,滿心想着統領同門,混個外門大師兄當一當,誰想同入門的眾弟子卻心服宋翊,以其為首,叫趙成如何不氣惱。
他數次尋釁宋翊,卻沒能討到任何便宜,反被教訓一通。
——當然,這都是測出靈根之前的事。
當時被測出下品三等靈根的宋翊,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道途與擁有中品靈根的趙成究竟有多大的不同。
三年後,趙成晉陞鍊氣八層,通過外門大比成為內門弟子,而宋翊不過鍊氣五層,修為未入外門前百強。
又過了兩年,如今趙成已是築基修為,出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來找宋翊的茬。
“若是師兄肯聽我一句勸,對你,對我,都好。”趙成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他一定不能讓宋翊入內門!
其實鍊氣七層,若有一把稱手的靈劍,加之宋翊根基打得穩固,未必沒有入內門的可能。
所以為了將宋翊永遠踩在腳下,不讓他有絲毫翻身的可能,趙成絕不會讓他入內門。
趙成將右手按在宋翊肩上:“師兄,考慮得怎麼樣?”
宋翊抬眼,眸色沉沉,並未露出絲毫怯意:“你若要上比斗台,我奉陪到底。”
敬酒不吃吃罰酒!趙成的面色暗了暗,叔祖父說得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是仇敵,便該當機立斷,斬草除根才是!
那比斗台上,有監察弟子在,不得有傷及性命之舉,哪有私下動手方便。
背在身後的左手掌心閃過一抹幽光,趙成臉上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叔祖父說過,這毒針入體,便會化在血肉之中,讓人於一月之後暴斃而亡,屆時只會顯出經脈逆行的癥狀。
便是尋了醫修來,也只能診出行功過急走火入魔以致經脈逆行的結果,任誰也查不到他頭上來。
謝微之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爬上山,就遇上了這麼一出大戲。
恰好身旁梧桐木足夠高大,謝微之便叼着一根草葉坐在樹上,悠哉地看起熱鬧來。這個將她撿回去的小傢伙看起來人緣不太好啊,還好桃花運不錯,那小姑娘來得這樣急,顯然是對他有意思。
謝微之並未特意掩飾什麼,前方卻無一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直到瞧見趙成的小動作,謝微之坐直了身體,面上終於沒了笑意。
眼見趙成暗中運轉靈力,左手翻轉之間,毒針就要疾射而出,謝微之眼神微冷,她吐掉口中草葉,指尖一彈。
毒針與一股無形的靈氣水波碰撞,頓時化為齏粉消散。驟然察覺到掌心毒針消失,趙成心中一驚,怎麼回事?!
“什麼時候,劍宗的弟子不用劍,反而玩起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