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都是兇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都是兇手!

小心思就這樣被面前的姜懷仲揭穿,那哨探的表情自然是變得僵硬起來。

姜懷仲說的沒錯,這裏,是他同伴巡邏的必經之路。

兀里窮這個人非常的謹慎,尤其是他此番前來九劍鎮還是要做一件大事。

正因如此,兀里窮他可是在周圍佈下了非常周密的防衛。

雖說這樣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但若是不知道他在這兒的人,看到那些巡邏的哨探,也只能認為是路人而已。

畢竟人家也就很正常的走在大街上,一也沒揪着人不放,二也沒見到一個人就把他轟走,所以看上去,這裏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當然,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不必緊張,既然你選了這裏,那咱們就在這裏談吧。”

姜懷仲倒也是不在意,雖說他看穿了對方暗中的謀划,但他也沒打算換個地方。

而是落落大方的對那哨探揚了揚頭說道:“怎麼樣,要不要先喝口水什麼的?我看你現在可是害怕的很啊。”

那哨探確實緊張無比,他所有計劃都被姜懷仲看的一清二楚,這讓他整個人都覺得十分焦慮。

畢竟……那可是姜懷仲啊。

他明知自己在這裏有所圖謀,卻依舊不為所動,他這到底是打算幹什麼?

隨着姜懷仲書說出那番話,那哨探就像是身體不受控制一般,狠狠的吞了口唾沫。

然後哆哆嗦嗦的,用手解下掛在腰間的水囊,送到嘴邊喝了起來。

見他如此聽話,姜懷仲也是微微一笑。

隨後,他有些唏噓的說道:“你知道我在西北這麼多年以來,最討厭的人是什麼人么?

就是那種自作聰明的蠢貨啊。

這種人,不但會把自己給玩死,同時還會連帶上他的同伴,也跟他一起送命。

曾經,我麾下就有一個副將是這樣的蠢蛋。

單是他自己一人去送死就算了,偏偏還要帶上其他的人,無故的平添不必要的傷亡。

我想,他的那些部下就算是死了,恐怕都不會原諒他吧?

也不知道他臨死之前,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因他而死的人時,又是個什麼心情呢?

這一切,本來都可以避免的,你說說,難道不是么?”

這話明顯就是在敲打自己了。

那哨探喝着水,心裏也是咯噔一聲。

他百分之一百的確定,姜懷仲絕對是在警告他,不要因為他的舉動把別人給害死。

至於那個什麼蠢蛋副將存在不存在的都無所謂,最主要的還是姜懷仲想要警告自己,不要做那個蠢蛋副將。

倘若因為他的緣故,把一會兒來巡邏的人害死,那他也活不下來。

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大口水,直到水囊空空如也,他才如同走向刑場一般,抱着懷抱着必死無疑的心情,緩緩放下了水囊。

將對兵,這是一場很不公平的對決。

姜懷仲見他模樣,就笑着說道:“瞧你這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不打算殺你,你可以放一百個心。

我只是打算問你一些問題而已,你若不想回答,我也不會追問。

當然了,如果你還想着逃跑或是叫人來幫你的話,我也只能很遺憾的送你去見閻王爺了。”

“你……你說真的?”

那哨探半信半疑的道:“你真的……不打算殺我?”

“啊,當然。”姜懷仲點了點頭:“畢竟跟那兩個酒鬼不一樣,你還挺讓我喜歡的。

特地從那邊的房頂上下來詢問我的狀況,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你這樣的善良心腸。

尤其是在我們這行啊。”

從被西北之地的人們敬若鬼神的姜懷仲嘴裏說出這番誇讚自己的話,哨探心裏的滋味兒那叫一個彆扭。

不過人總是喜歡聽別人誇獎自己的話,不得不說,這番話落在他的耳朵里,還是蠻受用的。

可還沒等他享受一會兒,姜懷仲就繼續說道:“不過,前提是你要老老實實的。

要是讓我發現你有呼救的企圖,或者說,有什麼小花招在心裏盤算的話……我還是會殺了你。”

“……”

哨探無奈的點了點頭道:“好吧……我配合你就是了。

但是我也有言在先,有關將軍的事情,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可能告訴你的。”

姜懷仲點着頭說道:“我能理解,能被兀里窮帶來這邊的肯定都是他的心腹,出賣他的事情,你們自然做不到,我也不會勉強。”

“……”

哨探心裏頭犯起了嘀咕。

此前他只聽說過姜懷仲的事迹,卻未曾見過他這個人。

原來他這般好說話?

在黑水城內,對姜懷仲的評價,那是一面倒的敬畏。

游牧民族的天性以及生活習慣,讓他們養成了尚武的風格。

而對於姜懷仲這樣的強者,他們自然是敬仰,又害怕。

他們敬仰姜懷仲超群的武力,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變得跟姜懷仲一般強大。

同時,他們又害怕姜懷仲會將這份強大的武力施展在自己的身上。

北唐之事,尚且歷歷在目。

姜懷仲屢次與高車軍隊打交道時,活下來的人也將他的所向披靡散播來開。

所以哪怕是一個小兵,都知道姜懷仲的恐怖之處,更別提身為兀里窮心腹的這個哨探了。

但是這一次與姜懷仲當面對質,他的想法卻發生了一些改變。

人們都說這個傢伙殺人不眨眼,但沒想到他卻這麼好說話。

這難道是他的偽裝么?

還是說,他就是這樣的人,卻被傳言妖魔化了呢?

哨探搞不清楚,他現在也沒那個心思去搞清楚。

姜懷仲嘴上說著不殺自己,實際上會怎麼做,還是未知數。

自己還是要想辦法,把這傢伙潛入進來,以及他也來到九劍鎮的事情傳遞給將軍才行。

“好吧……你想知道什麼?”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哨探這樣想着,開口問道。

“就先從名字說起吧。”姜懷仲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烏木央。”

哨探愣了一下,隨即悶聲回答道。

“烏木央?”姜懷仲挑了挑眉毛:“這可不像是你們高車人取名字的風格。”

“我母親是北唐人。”烏木央悶聲說道。

姜懷仲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樣說來,你能爬到兀里窮心腹的這個位置上,還是付出了不小的努力嘛。”

“……”

烏木央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黯淡之色。

當年耶律德光威逼利誘北唐作為高車的先鋒軍,進攻皋月城,卻被姜懷仲幾乎以一己之力擊潰的事情,天下人盡皆知。

而作為丟人丟到姥姥家的北唐,也在此役之後元氣大傷,最後被耶律德光趁虛而入,直接吞併,就此滅國。

高車人崇尚武力,越是武力強大的對象就越容易得到他們的敬畏。

北唐十萬大軍吃不下一個皋月城,這笑話一般的事迹,讓高車國上下都對北唐人沒什麼好感。

不過因為耶律德光比較看重北唐的人口以及他們源自漢族的耕種技術,所以又對北唐人各種優待。

此舉,又引發了高車國內對北唐人不滿的浪潮。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即便是在北唐丟人前就已經出生的那些身具北唐血脈的人,也受到了同樣的歧視。

他們被罵做是懦夫的後代,身體裏流淌着懦弱的血脈,不堪大用。

這些人受到的歧視甚至要比純血的北唐人更加嚴重,嚴重到他們甚至找不到養家餬口的工作。

想要填飽肚子,不必忍飢挨餓,要麼就走上犯罪道路,要麼就是進入軍隊之中,做那種最苦最累最髒的活。

北唐被耶律德光吞併那年,烏木央才七歲。

原本,他是一個有着幸福美滿家庭的孩子。

他的父親是一座縣城的阿奇木,相當於是漢地的縣長職位。

他有一個小他一歲的妹妹,十分可愛,他也曾經想過,像父親那樣讀書,最後成為跟父親一般的人。

可是,在北唐被吞併的那一年,一切都改變了。

故鄉被滅國,母親終日以淚洗面。

父親也因為母親的緣故,被其他的同僚,甚至縣裏的百姓,孤立、排擠。

有的時候,烏木央推開門,就能看到門前立着一個很醒目的牌子,上面寫着‘懦夫之家’,四個大字。

同時,在私塾中念書的烏木央,也被其他的小夥伴們嘲笑排擠。

即便私塾中的那位教書先生屢次三番制止,但他的小夥伴們卻變本加厲。

這樣的生活,使這一家人都陷入了烏雲籠罩的生活當中。

不幸中的萬幸是,他們還有彼此,身為家人,相互之間還能照應,扶持。

父親對母親的愛很深,即便烏木央有時候都在想,如果不是自己的母親,是不是自己這一家就不用過着這樣的生活了。

但父親似乎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他對母親的關心一如既往,同時也教導烏木央,要做一個堅強、善良的人。

只要走好自己的路,哪怕前方荊棘遍佈,總有一天也能雨過天晴。

那段時日,他在父親寬闊的背影下成長,在母親悉心的照料下生活,他本以為一家人可以這樣繼續下去,直到兩年後的一天。

白天,他在私塾念書,因為三個同學變本加厲嘲笑他,甚至說他的母親是漢人妓~女,真正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烏木央徹底的爆發了。

兩年來從來沒有跟人動過手的他,一下子就把那三個同學揍翻在地。

其中一個被他打得頭破血流,另外兩個一個被他揍掉了滿嘴的牙,一個被他敲斷了腿。

教書先生心疼又陌生的望着他時,烏木央的心彷彿被刺痛了一般。

他丟下自己的讀書用具,帶着滿臉的淤青,一路飛奔回到了家中。

原本母親每天都在家裏,做做刺繡之類的女紅來打發時間。

可今天,他卻在家中遍尋不到。

不僅如此,他連妹妹的身影都沒有見到。

妹妹是家中所有人寵愛的對象,為了保護她不受外界那些歧視的傷害,家裏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愛意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再加上她本身身體就不好,從來都沒有出過門,所以她不見蹤影,實際上是一件非常的詭異的事情。

烏木央立刻便跑出去尋找妹妹的蹤跡,卻不料在大街上遇到了母親。

她像是發了瘋一般,每見到一個人,就拉住對方問,有沒有見過她的女兒。

但人們的冷漠態度,卻叫她屢屢碰壁。

有好心人想要安撫她一番,也被其他的路人給攔住。

他們的竊竊私語,烏木央不用傾聽,便能知道大概的內容。

他咬了咬牙,快步跑到母親的身邊拉住了她。

看著兒子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母親瞬間淚流滿面。

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兒子泣不成聲。

如此傷心的一幕,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而這座縣城裏來來往往的百姓,卻都是冷漠相對,不發一言。

回到家中,烏木央這才知道,白天父親先送他去了私塾,自己又去了公署之後,母親便出門去買菜,準備用來做午飯。

可當她回到家中時,原本呆在家中的女兒卻消失不見了。

於是她便出門尋找,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她的蹤跡,心焦如焚之下,她只有選擇向路人們求助——即便她心裏清楚,那些人是絕對不可能幫她的。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去了。

看到兒子臉上的淤青,母親更加焦慮。她忙問烏木央發生了什麼,但烏木央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著,跟同學比賽摔跤來着。

烏木央叫傷心欲絕的母親在家中等候,他年紀雖然不大,頭腦卻非常的冷靜。

他知道現在光靠他們母子二人什麼都做不到,於是他就徑直朝着公署的方向跑去。

來到公署,找到父親,將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又在父親擔憂的目光下,告訴他自己只是和同學摔跤才弄出的傷,烏木央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

身為阿奇木的父親雖然也備受同僚的排擠和孤立,但是當了這麼多年的阿奇木,他還是有一些人脈的。

他委託那些願意幫他忙的人,派出人手尋找他女兒的蹤跡,同時也第一時間趕回家中,安撫妻子。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那三個同學的家長找上了門來。

他們控訴烏木央下手狠毒殘忍,卻只口不提他們的孩子對烏木央惡毒的咒罵。

父親和母親只有不停的道歉,忍受着從那些所謂家長的嘴裏噴湧出來的污言穢語。

那一天,烏木央至今記憶猶新。

後來,他們終於找到了妹妹。

但卻是在縣外的一座山中找到的,而且……還是她的屍體。

她的衣服被脫了個精光,就那麼被隨意的丟棄在山林裏面。

身上到處都是可怖的傷痕,髒兮兮的臉上有着兩條十分明顯的淚痕。

烏木央就那樣獃獃的站在妹妹的屍體面前,看着她的臉,仔細看着她身上的每一道傷痕。

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無比的寂靜,彷彿天地之間就只有他和她存在而已。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禽獸,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個八歲的小女孩,什麼都不懂,卻被那個禽獸先奸后殺,又如同垃圾一般隨意的丟棄,甚至連個坑都不願意挖出來把她埋在裏面。

烏木央徹底的崩潰了。

但他並不知道,這只是他噩夢的開始而已。

父母與烏木央一言不發的回到家中。

不久之後的一天,母親在家中上吊而死。

滿是悲戚的宅院外,充斥着人們幸災樂禍的聲音。

從那之後,父親與烏木央相依為命。

連遭巨變,父親消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但他依舊還是如過去那般,一再的教導烏木央,要堅強,要善良。

差不多又過了一段時間,縣裏忽然有傳聞說黑水將軍耶律德光要率軍路過此處。

父親開始忙起來了,有的時候都會夜不歸宿,烏木央自己給自己做飯,自己照顧自己,他現在只是單純的為了活着而活着的行屍走肉罷了。

不過,讓他重歸活人行列的事情不久之後就發生了。

有一天他在院子裏望着天空發獃,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在說話。

生意雖小,卻被烏木央聽的一清二楚。

一個人說那個女孩兒沒了,但那個男孩兒還在。他問另一個人,要不要像之前一樣把那個男孩兒也做掉。

另一個人回答說當然,但前提是最近不行。

耶律將軍馬上就要來到這座小縣城,那小子的爹好歹是個阿奇木,要是到時候他兒子死了,他發起瘋來,耶律將軍說不定還會派人調查。

烏木央聽到這裏,便知道這兩個人就是之前殺了他妹妹的那兩個禽獸。

他立刻推開門衝出去,想要看清那兩個人的長相。

可當他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愣住了。

那兩個匆匆離開的身影,正是他家的鄰居。

烏木央扭過頭,望着街道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們。

他們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用眼神瞟着自己……

也許……他們只是討厭自己。

又或者……他們每一個人……

都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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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劍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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