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後的時光(下)
吃完晚飯天色已入暮,鍾誠跟父親招呼一聲便往楊夏至家去。
到了楊夏至家時,正是他們家圍着飯桌吃飯的時候。看到鍾誠上門,一家子異常驚喜。
楊紅蓮從桌旁起身,笑容滿面,熱情招呼道:“八妹,你怎麼來了?吃飯沒有?來,一起吃點……”
楊夏至更是跳過來扯着鍾誠的手臂坐到桌邊。
鍾誠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叔,姨。我剛吃過了的,你們吃就是了。”
“吃過了再吃點!”楊紅蓮的語氣頗有點不容置疑,又指揮手舞足蹈的楊夏至去給鍾誠添副碗筷。
鍾誠哭笑不得,最終還是拿起筷子象徵性的吃了兩口。
飯後一群人圍着坐在門外,一人搬個小竹凳子。楊紅蓮坐下便開始說個不停,儘是些陳年往事也不時表露着兩家的源遠流長,最後連她和鍾誠母親還是穿開襠褲的歷史都翻了出來。鍾誠聽着很是不自在,楊紅蓮的漢子卻咧嘴笑個不停;只有楊夏至,抓耳撓腮片刻不安寧。
鍾誠注意到楊夏至的坐立不安,很明白楊夏至的心情。他也尋思着怎樣去和叔姨二人開口——不過這畢竟是楊夏至的事,由他自己開口最好。只是楊紅蓮積威甚深,楊夏至最終也沒敢把話說出來。沒辦法,鍾誠只好代勞。
“姨,跟你說個事……”
楊紅蓮這次被打斷談性也不氣惱,只是微笑看着像是失而復得的子侄,問道:“什麼事?”
“那個,姨,我可能要搬走了……”
“啊!搬走?搬到哪裏去?”楊紅蓮如聞驚雷,漢子咧着的嘴也因初聞此聲合不攏來。
鍾誠也一陣愕然。難道楊夏至還沒給他父母提起過?
“也沒多遠……”鍾誠有些不好意思般撓撓後腦,訕笑着回答,“就在縣裏附近呢。”
“呃……怎麼回事呀!”楊紅蓮還似不能置信,談根究底一定要搞清楚狀況。
“沒什麼啦。就是我爹他要調走,到縣城邊的學校去。我也要去縣城念中學去啦。”鍾誠將就着解釋了一下,只是把客觀上的原因大致敘述了一下。
楊紅蓮心情已經明顯失落下來,半天沒聲音,然後才喃喃念道:“走了呀……就走了呀……”
……
“是這樣的——”鍾誠看大家都沉默低落下去,連忙把正事拋了出來,“夏至不是也要一起畢業的么?我尋思夏至是不是也能一起繼續去縣裏面上中學的。”
“他?……”楊紅蓮斜着眼看了眼楊夏至,一臉輕蔑,“他能上中學?考不考的上是一回事——考上了也別去浪費那些錢!這就是只潑皮猴子,即使去念中學了——天高皇帝遠的,要沒我管着還不翻了天去?”
楊夏至聞言不滿地翻翻白眼。鍾誠卻是聽着有戲,連忙保證:“不會的,姨。夏至也很聰明,你看他平時學習什麼的都還不錯,這幾天突擊一下子,考個縣裏的中學應該是不會有太大問題的。到了縣城有我和我爹在那了,我們也可以繼續在一起——到時候我一定給你看着夏至的。”
楊紅蓮皺了皺眉,有些不放心的對鍾誠說道:“那倒也是。八妹,你我是放心的,只是楊夏至太跳脫了……”說著又皺眉思考一陣,才繼續說道,“好了。我也曉得現今能混出去是最好的,萬一夏至真能考得上……到時候再說吧,我和你姨父先商量下。對了,你什麼時候走呀?”
“過幾天吧。還有十二天就是寧江一中的招生考試,然後就是三中的,再接着是二中。我爹說早搬過去幾天也能熟悉熟悉。要是夏至去的話我們就一起走,不管去考哪個學校都好……”
“八妹你肯定是要上一中的!”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楊夏至父親突然插了一句。
“呵呵。”鍾誠驚訝地看向中年漢子,乾笑兩聲。“可做不得數,也要考出來再說。”
然後又轉向楊紅蓮,“姨,不管怎樣,這幾天讓夏至跟我一起念書複習。你們也儘快決定,然後夏至也可以跟着我一起走……”
“恩。”
……
鍾家要搬走的消息便讓大家失去談性。鍾誠很快返家而去,留下楊夏至一家大眼瞪小眼。
回屋時鐘山河剛洗完澡坐在門口納涼。
見着鍾誠回來,開口問道:“怎麼樣?都說了么?”
“跟他們說了。”鍾誠應道,坐到父親旁邊,將楊夏至的事情也說了出來。“夏至可能也會跟我們一起去。一二三中,隨便考一個。”
“他父母這麼說的?”
“我跟夏至提的。剛才跟叔和姨說了下,他們說要考慮,不過應該會讓夏至去的。”
“嗯,也好。”鐘山河點點頭,“寶田這個地方……出去了最好。不過,夏至這些天得好好複習下了。”
“我讓夏至跟我一起。那些題讓夏至多練練吧……”
……
楊夏至父母的決定第二天便做了出來。供個孩子上學估計確實不會容易,但是曾經與鍾家這樣見多識廣的家庭關係頗好也讓他們對寨子外面的生活有了個大致印象。一切為了楊夏至的將來,做家長的只能自己多苦了些。於是接下來的日子,楊夏至每日早早來到鍾家,然後在鍾誠的督管下,對着那幾份內部試題廢寢忘食般突擊記憶,到月上中天再踏着夜色回去——當然,也總有大人會在半路守候迎接。
鐘山河這幾天則忙着給學校里的孩子安排考試,然後準備放假。回到家就收拾自己的行李,也偶爾指導指導楊夏至的突擊複習。
日子很快又過去幾天。學校里已經由鐘山河安排妥當,又算正式結束了一個學期。按道理還應該有個統一的升學考試——升的是鎮上中學。不過這些年都沒有學生去考過,因為寶田寨的家長們從沒要求。今年也是一樣。對鐘山河來說未免又少了一事。
啟程的日子便在放假后兩天。家裏的那些已經用不到的東西農具什麼的都叫楊夏至搬了回去,要帶走的東西也已經整理好。餘下的一些大件只能留在屋裏,鍾誠尋思着等自己走後也讓楊夏至家給搬走。
寶田寨小學放假后的一天,鍾誠依然還在為楊夏至的突擊輔導,卻漸漸發現父親的不對勁。一整天的時間要不在屋前站站,要不到屋后逛逛,還爬到屋子邊上的山丘孑立環顧,消沉而浮躁,遠沒有一貫的淡定安靜。鍾誠終於明白父親心裏還是有些不舍——只是一種對這個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的離別愁緒。
其實對鍾誠而言,現在心裏只有換個新環境的緊張興奮。寶田寨留不下他的人,更沒留住他的心——即使是永別,鍾誠也不會對寶田寨有任何念想。起碼當下鍾誠是這麼認為的——對寶田寨他沒有任何的好感。
鐘山河的情緒在日落入暮時分在漸漸平靜下來,只是興緻依然不太高,晚飯也是由鍾誠準備的。
飯桌上鍾誠想着是不是也安慰父親幾句,卻頹然發現自己沒有那個資格也組織不起語句。最後笨拙地旁敲側擊了幾句,鐘山河也是勉強笑了笑。
“沒什麼,只是心裏頭有些想法而已……你們都準備得怎麼樣了?明天一早就走,不然白日裏日頭太毒,人會受不了……夏至你也要準備下,明天你也要擔個擔子走的。小男子漢了哈……”
鐘山河連回答都是雜亂無章。
楊夏至卻沒注意這些,扒着飯興奮地回答道:“好的,沒問題!不過太重了可擔不了——我沒有誠子哥那麼大的力氣呢。”
鐘山河笑了笑。
“吃完飯早點回去,你爹媽肯定有事跟你說。你也再去拾掇下——明天早點過來!”
楊夏至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
楊夏至走後,父子倆默然相對而坐。夏夜的天氣好得一如既往,星輝漫天,但是父子間的氣氛很是壓抑。以往時候父子倆也會相對靜坐,卻沒人這種令人心悶的詭異。這感覺讓鍾誠很難受。想要回房去,卻有股念頭讓他留下陪着父親;又想說些什麼來打破這種謐靜,話到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
真是一種折磨。鍾誠想到。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似乎連鐘山河也難以忍受這種折磨,最終發話道:“再清點一下你自己的東西,然後早點睡覺吧。明天可會累人的!”
鍾誠如逢大赦,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該帶走的鐘誠早就整理好了,反反覆復的甚至能把每樣東西都背出來,所以他也沒有再去清點。就那麼安安靜靜躺在床上,聽着父親偶爾的長吁短嘆,還有來回走動的腳步聲,默默揣測着父親的心思;又或是憧憬一下未來,暢想遠離寶田寨這個讓人生厭的地方的生活——不知不覺中便睡了過去……
興奮狀態中的睡眠總是很淺,在天色稍微露白時鐘誠就醒了過來,然後很自覺的進了廚房。做飯的過程中想到這是最後一次使用的東西時,終於有了一絲異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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