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暴君(十二)
“呼,呼,呼……”
漆黑的夜,墨色的天空只零散地布着幾顆不甚明亮的星。
山路崎嶇,黑黢黢的山林伸手不見五指,那濃到化不開的黑只叫人覺得裏頭是不是藏了什麼擇人而噬的獸,光是看上一眼便心神俱駭。
疲於奔命,好容易尋到個隱蔽的藏身之處的聞人無忌,即便不再奔逃,卻依舊一下又一下,壓制不住地劇烈呼吸着。
胸腔里的心臟則瘋狂地跳動,彷彿只要他一張開嘴就能從他的喉間跳出來一般。雙腿先前不覺得,現在坐下方覺又酸又軟又麻。
再這麼逃下去,就是不被追兵殺死,他也有可能活活累死。
到現在為止,聞人無忌依舊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他宦官長德的身份又是如何被人發現的?
為何上來就要被人置於死地?
這些問題僅在聞人無忌的腦中急促地過了一遍,眼角瞥到幾點亮光的他便忽然屏住了呼吸,耳朵細細聽着來自遠處的沙沙的腳步聲,和其中一人吩咐手下分開四處搜尋的命令。
聞聲,男人頓時咬緊牙關,眼中悲憤怨毒之色一閃即過。
不論如何,這裏是藏不了多久了!
他必須要在這幫人搜到這裏之前,提前離開,否則……
在心中打定主意后,聞人無忌悄悄起身,儘可能放輕腳步地尋了個方向逃去。
“站住!”
熟料下一瞬,一聲暴喝在他身後驟然響起。
便是這一聲呼喝,當即便叫聞人無忌不管不顧地拚命往前跑去。
不曾想,才跑出去一小截路程,男人腳下一空,等他反應過來之時,一聲驚呼,整個人就已經往山下滾去。
“人在這裏!”
甫一聽到聲響,四周的士兵們便立刻追尋了過來。
可待他們手持火把趕到之時,除了看見一側的乾枯樹枝上掛着的一片衣角,外加那些被壓倒的草木以外,再沒見到任何人的蹤跡。
見狀,領頭的士兵擲地有聲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搜!”
“是!”
另一頭,整個人控制不住往下滾着的聞人無忌一開始耳朵還能聽見風聲與草木傾軋之聲,可隨着他的大腿被什麼東西用力地阻攔了下之後,斷骨之痛令的男子發出難以克制的一聲慘叫,人便立刻昏死了過去。
而就在昏迷的聞人無忌人事不省地滾至山下官道之後,不過片刻,一輛裝飾華奢的馬車緩緩行至此處。
駕車的車夫看見躺在道路中央的狼狽男子后,立時湊到門帘處小聲地交代了兩句什麼。
“哦,是嗎?不用理,趕路要緊。”
車內傳來一道女聲,聽着年紀不大。
只不過車內女子嘴上說著不用理,卻在馬車路過的一瞬,下意識挑起車簾,露出精緻的下巴,朝外看了一眼。
“等等……”
突然出聲叫停了車夫后,隨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一襲紅衣勁裝的女子伸手挑起帘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幾步就來到了路中央的聞人無忌跟前,旋即抬起黑色鹿皮靴的靴尖就挑起了早已昏迷不醒的男人下巴。
上下打量了兩眼后,紅衣女子忽的彎唇笑了起來。
“你,你,把他給我抬到馬車上去。這個人,我要了!”
說著,女子心情頗佳地轉身就回了馬車。
沒一會兒,馬車就轆轆遠去了。
此女子若是虞嬌在的話,必定一眼就能認出。
若說虞嬌這個短命女配是女主前半生的絆腳石,那麼這一位就是女主整個人後半生的如鯁在喉。
不比虞嬌這個拿十世腦子換一世容顏的憨憨,這個名為慕容月的女配殺傷力可就大的多了。雖說她是東遼國長平侯之女,卻因為意外自幼在山賊窩裏長大,直到十四歲那年才認祖歸宗。
慕容月此女,除了長相比不上虞嬌與燕清之外,整個人有手段有魄力,在聞人無忌的后宮裏頭一直與燕清斗到聞人無忌咽氣方才罷休。期間給燕清下絕育葯,害死燕清前兩個孩子,種種手段,簡直就是後宮鬥雞裏頭的戰鬥機。
後世甚至還有學者推測出虞嬌這位聞人無忌的第一任皇帝也是被這位狠人悄摸弄死的。畢竟以她那種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架勢,虞嬌一個只有臉的傻憨憨,還想騎在她頭上做皇后。
她送她去陰曹地府做個夠好不好?
當然了,女配到底是女配,即使她只差一點點就能讓自己的兒子被立為太子,聞人無忌一死,她就被徹底黑化的女主燕清折辱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聽聞死的時候還被燕清命天師將她魂魄打散,永世不得超生。
由此可見,兩人到底斗得有多凶了。
而這也成了歷史上楚太後燕清被那些道德衛士們攻殲的一個點。
理由就是過分惡毒不夠仁慈。
對於這些紛紛擾擾,此時的虞嬌是有些顧及不上了。
只因為——
回到臨時駐紮的營地,進了只有她與亓殷兩個人的馬車裏頭,反射弧有夠長的虞嬌,眼神發直地盯着她與亓殷仍舊牽在一起的雙手,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之前被男主那個傻逼騷操作氣昏頭了,完全在亓殷面前崩人設了啊!
關鍵崩人設也就算了,聽聽她還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她要跟人家反派大佬一起長長久久,白頭到老!
瘋了,徹底恢復理智的虞嬌真的要瘋了……
心中各種抓狂的虞嬌,用力抿着唇,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身旁的亓殷一眼。
因為已經入夜的關係,寬敞的馬車裏頭早就已經點起了琉璃燈,琉璃燈內亮着的並非明火,而是一顆顆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
照明效果雖說比不上現代的燈泡,卻也沒差到哪裏去。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燈下看美人,越看越上頭。
虞嬌望着亓殷濃黑的眉,纖長的睫毛微微垂着,在他的眼瞼處落下一大片陰影,挺拔的鼻樑,削薄的唇,只覺得朦朧的燈光下,這人的顏值彷彿也跟着上了一個level。
若說他平日的相貌就一直在對虞嬌進行普攻的話,此時的虞嬌簡直是直接被打出暴擊。
連續幾個暴擊下來,已然殘血的虞嬌保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在心裏用力搖了搖頭。
啊啊不行不行!
先前為他說話是因為男主說話太過分,欺人太甚,她一時看不過眼,正義感作祟才幫着懟人家兩句,並不是真的想跟他在……一……
心裏的話才想到這裏,另一頭亓殷忽然抬頭朝她看來。
異色的雙眸在燈光的映照下,仿若兩顆熠熠生輝的寶石,裏頭閃爍着惑人的光。
只與他對上一眼,虞嬌就知道,她敗了。
幾乎用盡渾身力氣,她才終於移開了與其對視的目光,心頭濃濃的挫敗感洶湧而來。
好嘛,好嘛,她已經曉得自己是個看臉的lsp了,心裏那隻撞得滿頭包的小色鹿可以停了嗎?
她承認了好吧,她從見到亓殷的第一面開始就為這張漂亮的臉深深着迷。
後來……
她又不是個死人。
孤零零一個人穿越到古代,又是逃命又是亡國的,跟她相處時間最長的就是亓殷這位反派暴君了,她唯一熟悉的是他,對她……最好的也是他。
她又沒談過戀愛,偶爾有被心動到也是人之常情啊!
幾乎才聽到這裏,亓殷另一隻垂在一側的手便立刻收緊了。
可是……
下一秒他卻又聽見虞嬌在心中可是起來,這叫亓殷的手指捏得更緊了。
可是……他活不長啊!真的把真心交出去了,老公死了,她都沒法想像到時候她可憐兮兮的一個人要怎麼度過往後餘生!
還有就是亓殷他雖說是個暴君,也是個君,是個皇帝啊,除了小說劇情,哪個正經的皇帝後宮就他老婆一個人的。
聞人無忌和燕清不就是前車之鑒嗎?
小兩口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多開心,後來呢,燕清心死之後,人也差點沒被他后宮裏的女人們搞死了。
原來的那個虞嬌不聰明,她腦袋也沒好使到哪裏去,宮斗她玩不轉的。
最關鍵的是……
就在虞嬌在心裏胡思亂系之際,亓殷握着她手的手也漸漸鬆了。
無意識的,虞嬌抽回了自己的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摳起手來。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一旦遇到什麼想不通的問題,就會習慣性地摳手,心裏頭繼續想着:
最關鍵的是,女主燕清這位歷史上亓殷為她亡國的真愛還在呢,現在不曉得哪裏出了錯,亓殷對她視而不見,對自己卻青睞有加,但誰知道以後呢……
誰知道這人對她是不是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是不是也會……
“不是。”
一片靜謐中,亓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毫無準備下,被驚了一跳的虞嬌,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手上一個用力,竟然一下子將右手大拇指上的一根倒刺撕扯了下來。
劇痛襲來,虞嬌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氣,低頭看見手指上甚至都有血珠冒出來了,生理性的眼淚頓時在她的眼眶打起轉兒來。
她是真的不知道,原主的身體竟然這麼吃不住疼,也未免太嬌了。
這一頭,亓殷一聽到虞嬌的異樣,趕忙低頭看來,一看見虞嬌的手指都流血了,眼淚也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着,當即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隨後迅速推開馬車車門。
他這個架勢倒把隔間裏有點想要打瞌睡的趙佑給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在看見自家主子向來平靜無波的臉上顯露的焦急之色,叫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慌張了起來。
“陛……”
白衣宦官還未開口。
“趙佑,讓荀央馬上過來!”
不過片刻,一個俊秀斯文,看模樣大約三十齣頭的男子,背着個竹編藥箱,連外裳都沒系好,就上了亓殷和虞嬌的馬車。
馬車內,臉色凝重,眼神冷肅的男子望着遞到他眼皮子底下,白白嫩嫩的小手,又抬頭看了看眼淚汪汪的虞嬌和緊皺雙眉的亓殷,半響才緩緩開了口,“這個傷,要是屬下來遲一步……”
聽到這裏,虞嬌連眼淚都忘記流了,亓殷的眉頭一下子皺得更緊了。
然後就聽見——
“……它就自己好了。”
趙佑:“……”
虞嬌:“……”
亓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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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佑:荀大夫,這山上的筍都被你一個人給奪完了!
荀央: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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