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雕塑（一）
“你不能繼續了。”弗曼高里奧輕聲說，他看着臉上滿是疲倦的奧托斯克說，“你現在的這個狀態繼續下去會對你的生命造成威脅，你不是年輕的自己不是么。”
“生命？這種東西怎麼樣早就無所謂了不是么，你我都是蒙塞德斯的人，我們為了什麼存在你早該清楚，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是我們一直覺得的，我們開過會，這有必要不是么。”面對弗曼高里奧的提醒，奧托斯克並不能領這個情，至少現在還是沒有辦法管這些的。
他現在所要的，是看到佛德倫薩死在這裏，只要佛德倫薩死在這裏，蒙塞德斯才能完成真正意義上的百年事業。
蒙塞德斯的歷史久遠，從曾經的輝煌到現在的落寞，奧托斯克有義務也有必要讓蒙塞德斯學院發揮出更高的光芒，說到底，奧托斯克其實還是一個野心家，至少在這份願望上他的想法始終都沒有中斷過。
但其實奧托斯克也只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渴望着用生命作為代價來換取更多的東西，把所有的回報都寄托在別人的身上，他天真的以後只要有付出就會有取得，為了大業，生命和名譽全都不重要。
甚至他願意把這些的關鍵全都交到溫特伯恩的手上，明明奧托斯克有能力，但是他願意把資源交給更有能力和可能的溫特伯恩手上。
“我和艾德羅尼的生命都可以丟，但是你不行，沒有你的蒙塞德斯真的可以叫做蒙塞德斯嗎？縱使是亂世，未必就不見得學院能出幾個有天賦的奇才，後輩們前赴後繼，總有一天能把佛德倫薩釘死在十字架上。”弗曼高里奧看着奧托斯克的眼睛說話一字一頓，這其中飽含着前所未有的情緒。
換做是任何一個人，大概都會忍不住為之動容，但是奧托斯克不一樣，他忽然推開艾德羅尼和弗曼高里奧兩個人，奧托斯克站在他們的對面，重新站直了身體，彷彿雙眼又恢復的精神。
不過誰都知道，他只不過是在靠着摩澤羅根體系死撐而已，這樣的情況又能夠持續多久，但是奧托斯克卻偏偏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現在我還是奧托斯克，我還是蒙塞德斯的校長，我是你們的上司，你們還得聽我的！”奧托斯克厲聲說，他的聲音中倒是感覺不出來他的身體狀態，他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健康，可是真正的情況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深入遺龍山內部，抓捕佛德倫薩，如果你們不願意，我可以獨自完成任務。”奧托斯克深吸口氣又說，他明明知道無論是艾德羅尼還是弗曼高里奧都不可能丟下他一個人，他真的是有一副心機腦子，難怪三個人吵架，從來都是奧托斯克佔據上風。
奧德羅尼和弗曼高里奧沒有辦法，他們三個人最終只能一起進入遺龍山的內部，溫特伯恩等人還在後面，前方佛德倫薩卻已經和萊恩道爾先見面，現在可就不是時間的問題了，某種意義上來說，更是涉及到一個運氣的問題。
不過奧托斯克可以肯定，佛德倫薩和萊恩道爾，必須會有一個落在他們的手上，最好的結果是兩個人都落網，但是如果佛德倫薩選擇撇下萊恩道爾離開，那麼佛德倫薩其實是可以走的，所謂運氣，賭的就是佛德倫薩跟自己的徒弟之間到底有怎麼深厚的情誼。
佛德倫薩反覆在這尊雕塑的面前觀看，他臉上的汗水暴露了他真實的內心情緒，時間對於他來說當然是不足夠的，那樣的辦法困得住奧托斯克他們但是絕對只是暫時的，在這樣的條件下他沒有辦法保證自己不慌亂，如果時間不足夠，很有可能在他取得鮮血之前奧托斯克他們就會到來。
“佛德倫薩！”堅硬的叫聲從佛德倫薩的背後傳出來。
這個聲音原本讓佛德倫薩的身體一僵，他以為是奧托斯克等人已經趕來，但是想像中這聲音卻令人覺得異常熟悉，佛德倫薩回頭的時候看到的不是奧托斯克等人，而是自己的徒弟萊恩道爾。
只不過他喊自己的時候卻是直接的姓名而不是老師，這讓佛德倫薩不太開心，不過他的臉上卻也並不表現出什麼來。
“我還以為……你會被他們壓起來或者是殺死，不過如果那樣地話，我做這樣的事情其實也就失去了意義。”佛德倫薩輕笑一聲，他不是傻子，他甚至比奧托斯克還要聰明。
佛德倫薩清楚自己這個徒弟萊恩道爾的水平，他能從原本的位置趕到這裏起來，佛德倫薩即便不仔細想也能夠知道他這一路上都經歷了怎麼樣的思想歷程和困難。
但是如果有什麼東西能夠驅使着他一路不管任何事情東西也要來到這裏，在所有人都沒有趕到的時候他先來到遺龍山的內部找到佛德倫薩地話，那麼多半是奧托斯克或者是溫特伯恩那樣的人跟他說了什麼不必要地話。
“不會的，我知道就算我被抓住了，你最終還是會把鮮血給我，你就是這麼一個人，只要你真的想做，那麼只要你不死，最終你還是會惦記。”萊恩道爾忽然軟了下來，原本他以為真正見到佛德倫薩的時候該有很多話要說的，哪怕大多數話都是質問或者是別的什麼。
但是真正再一次見到佛德倫薩的時候他真的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他沒有辦法驗證溫特伯恩說的那些是真的，但是也同樣沒有辦法區別是假的，往事的過去回憶悄然間湧入心頭，萊恩道爾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不愧是我的徒弟。”佛德倫薩輕聲說，他大概也能夠看得出來，萊恩道爾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說出口，但是那些話到嘴邊的時候全都咽下去了，佛德倫薩知道，所以他也不說，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雕塑仍然佇立。
“他們告訴我，你為了我付出很多？”但是最終，萊恩道爾還是開口了，有些話終究還是要說破，不是為了得到什麼，而是為了確定什麼，萊恩道爾本身就一個孤兒，所以他缺愛，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前半輩子人生都是缺乏愛意關懷的。
但是如果溫特伯恩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念頭其實完全要被推翻，他其實一直都不缺乏愛，只是沒有發現他自己是被愛的人。
“其實也沒有很多。”佛德倫薩淡淡地回應。
“他說我的天賦很差，做武士簡直是浪費了人生。”萊恩道爾抬頭看着佛德倫薩，看起來這句話對於他來說傷害很重，他的語氣甚至都軟了很多。
“他們說的真的有這麼重么，不過我覺得也不能算是浪費人生吧，至少還有個念想留在世界上不是。”佛德倫薩撓了撓頭，年輕的身體和臉龐第一次展現出來老年的姿態。
不過這些話對於萊恩道爾來說顯然就是另一番滋味了，佛德倫薩的這些話無異於是變相承認了萊恩道爾不適合武士這樣一條道路的事實，萊恩道爾可不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前輩子都在走一條不適合自己的道路。
聽起來像是勉強的為了理想而使小性子，這樣的結果不說在外人看來是怎麼樣的，光是在他自己本人看來他都不會覺得開心快樂。
“你這次來弗列羅托多，是真的為了我。”萊恩道爾說。
“不算是完全吧，還有一部分是為了蒙塞德斯的情況，你知道他們一直把我當做死敵，當然對於我來說也是一樣，他們也是我的敵人，不過如果你真的打算在弗列羅托多度過餘生，我想我最終還是不會對蒙塞德斯出手。”佛德倫薩說，既然話都放到明面上來說了，那麼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好抹不開面子的了。
“我沒有想到，原本我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真理的東西，我原本以為找到了自己餘生的追求的東西，其實現在根本不值一提，那些我想要的，恰恰其實是我不缺的，有意思，這幾年我都像是白白浪費了。”萊恩道爾忽然笑着搖頭，他的笑容里毫無疑問帶着苦澀，這樣的苦澀當然是遺憾。
對於自己人生的遺憾，他滿心苦楚，但是可惜沒有地方發泄。
“我該洗去這個印記嗎？”萊恩道爾幾乎是帶着哭腔說話，他摸着自己的脖子，那塊印記本身就是密集而且龐大的，甚至在他的脖子上也有所延伸。
萊恩道爾撫摸着那塊地方，像是在感受那塊印記所帶給他的力量，那是佛德倫薩的心血，那是佛德倫薩的人生，佛德倫薩原本可以走向更遠的高度，可是他偏偏放棄了，不是為了別人，只不過是為了一個徒弟。
算不上親人，甚至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只不過因為佛德倫薩和萊恩道爾都沒有還活着的家人，所以他們也是彼此的家人，最後也是唯一的家人。
佛德倫薩為萊恩道爾而活，萊恩道爾為了他自己的人生而活，這樣的人設聽起來更像是父與子的設定，不過對於這兩個人來說顯然不同，因為他們看起來並不像是父子之間的關係，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都是一仇人的敵對關係出現，萊恩道爾覺得佛德倫薩毀了他的人生，佛德倫薩覺得萊恩道爾背叛了他，在那幾年的時間裏萊恩道爾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地不被佛德倫薩發現他的蹤跡，但是萊恩道爾以為那幾年的日子裏佛德倫薩和他一樣在滿世界找他的蹤跡。
可是實際上佛德倫薩並沒有做那樣的事情，佛德倫薩只是想盡辦法給萊恩道爾找能讓他變得更強的東西，沒有那麼多的心血，萊恩道爾怎麼可能成就王座。
與其說是佛德倫薩害了萊恩道爾的人生，倒不如說是萊恩道爾毀了佛德倫薩原本應該更加輝煌的人生，哪怕佛德倫薩造下殺孽禍害千古，他的力量和天賦突破頂點最終都會在武士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就像是聖歷172年裏留下那麼多名字的武士，即便是如今蒙塞德斯的教科書上依然都存在那些人的名字。
原本萊恩道爾以為自己是正確的，但是直到現在看來他的想法其實一直都是錯誤的，所以他現在在印記上甚至需要問佛德倫薩來為自己做決定，他的觀念迷失了，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對的。
在對和錯的之間他迷失了自我，感情和人生他沒有辦法做出選擇，危機在一點一點靠近，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佛德倫薩是邪惡的一方，蒙塞德斯是正義的一方，他不可能幫着佛德倫薩也不見得應該幫助蒙塞德斯。
甚至於身上的印記，原本不應該屬於他的東西是他自己搶過來的，從佛德倫薩的手裏搶過來的天賦的力量，如果現在抹消，那麼當初佛德倫薩努力為了他做的一切又算是什麼。
“洗掉吧，你不喜歡那東西不是么。”佛德倫薩倒是豁達，大概是因為那份給予萊恩道爾的力量就算不洗刷掉也沒有辦法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在這一點上他很久以前就看開了，如今也只不過是進行腦子裏想過的畫面而已。
只是佛德倫薩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在這樣的地方和萊恩道爾說著這樣的話，委實說兩個大男人之間確實有點肉麻，而且佛德倫薩也不是感性的生物，他連理性都沒有，他想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會去做。
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也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停止，除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可是……如果……如果你幫我做這樣的事情，你一定會死的，你一定會被蒙塞德斯的人殺死的。”萊恩道爾低聲怒吼，如果現在佛德倫薩離開，放棄這裏的一切離開，那麼他依然會有很大的機會。
天才就是天才，尤其是佛德倫薩這樣經歷了整個人生的天才，非一般尋常的絕境其實是沒有辦法困得住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