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沒毒。

竇瑤在啞嫂的攙扶下落了座。盲杖擱至手邊，問：“啞嫂，他今天會回來吃飯嗎？”

啞嫂彎腰拉過她的手，在她掌心裏畫了個勾。

臨飯點，琢磨着沈岑近來回住處比較早。竇瑤稍作思量，又問：“那他是不是快回來了？”

啞嫂正要收回手，聽她這麼問，又在她手心裏畫下個勾。

“那我等他一起吃。”竇瑤心裏有了盤算，吩咐道：“啞嫂，你先去外頭候着。要是看到他的車出現，你就趕緊折回來，給我倒杯水。”

她左手摸索着往正前方伸，指尖搭着餐桌桌面輕輕點了兩下：“就擱這。”

啞嫂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直起身，出去了。

竇瑤獨自留在了餐桌邊，在細思吳小棠白日裏與她說的那些話。

吳小棠說的也對，如今她在別人的屋檐下，該低的頭還是得低下去。得先顧着眼前，才能計劃以後。

而當下最重要的，還是這雙或許還有復明機會的眼睛。不然即便回去了，她的眼睛看不見，也依舊是四面楚歌任人拿捏的處境。

骨氣和尊嚴，在這種時候全然成了毫無用處的東西，該舍還是得舍。

半晌，有漸近的腳步聲將她的思緒拉回。

那陣稍顯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她身側，接着是拿壺倒水的動靜。

該是那位回來了。

竇瑤下意坐直了些，聽到放置水壺的聲音，猜測啞嫂已經把水倒上了。伸手觸到了杯身，蜷指握住餐桌上啞嫂剛倒的那杯溫水。

豎起耳朵仔細辨聽周圍細碎的響聲。

聽到皮鞋踏地的腳步聲入室，竇瑤把臉轉向聲源處，微微笑着主動打招呼：“回來了？”

正扯領帶的沈岑聞聲抬眸看了她一眼，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坐下，應了聲：“嗯。”

“渴了吧？”竇瑤小心翼翼捧起杯子，往左手邊遞了過去：“喝點水，剛倒的。”

她的舉動實在反常。沈岑沒接她手裏的那杯水，挺不解地看着她。

“沒毒。”竇瑤一臉認真地解釋了一下。

這聲“沒毒”成功把沈岑逗笑。沒推拒，接過了那杯水，利落仰頭喝下。

竇瑤側耳聽他咕咚咕咚的喝水聲，待杯底磕着桌面發出一聲輕響，她才又笑了一下：“吃飯吧。”

沈岑確實餓了，沒心思琢磨她這奇怪舉動的動機，端起碗筷埋頭進食。

一餐飯很快吃完，放下空碗準備離桌，記起之前身邊那位的一系列奇怪舉動，沈岑推開碗往後靠了靠，饒有興緻地盯着她看了兩秒。

習慣性掏出煙盒，敲了根煙出來。

她好似在時刻關注他這一側的動靜，聽到了聲，轉頭問：“是打算抽煙？”

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她對他的這些習慣倒是很清楚。沈岑“嗯”了一聲，煙咬進嘴裏，掏打火機。

竇瑤立馬放下了筷子，從口袋摸出一早備好的棒棒糖。兩手握住，朝左手邊直直伸了過去，熱情道：“給你糖！”

沈岑的頭往另一側迅速歪了過去，堪堪避開她戳來的糖果棒子。要不是他反應快，這糖一準能戳他眼睛裏。

這是瞄準了過來的？

他抬指撥開那顆危險的糖，心裏不由犯了嘀咕。盯着竇瑤沒焦距的眼睛看了會兒，手伸過去，在她眼前試探着晃了晃。

她沒什麼反應。確實看不見。

“我不愛吃糖。”沈岑說。

被拒絕了，竇瑤絲毫不覺得氣餒，握糖的手垂下，問：“那你是要抽煙嗎？”

“抽。”沈岑說。

她把糖放到了桌上，兩手攤開，朝他伸過去：“那你把打火機給我？”

剛把打火機掏出來的沈岑警惕看她：“想幹嘛？燒房子？”

“給你點煙。”竇瑤說。

“……”

沈岑咬着煙一臉不可思議地盯着她看了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她這好像是在討好他。

雖不明原因，但他理清頭緒后竟還有些享受她這低眉順眼的行事態度。

也就沒跟她客氣，打火機放到了她的掌心裏，挑眉道：“喏，打火機。點吧。”

竇瑤很聽話地收回手，動作略顯笨拙地打開打火機蓋子，來回摁了幾下。

聽到好似有火苗躥起的聲音，她摁着打火機的手指沒敢動，詢問：“這火是點着了嗎？”

在一旁安靜看她表演的沈岑輕“嗯”了一聲，伸手把住她的腕，燃起的打火機慢慢拉到自己面前。

傾身湊過去，嘴裏叼着的煙懸在了跳動的火苗上。

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近距離看着她握着打火機的手指在一點點攥緊，指尖捏到發白。

沈岑得逞，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動聲色地鬆開了她的腕，剛點上的煙捻進了煙灰缸里。

“我改主意了，突然又不想抽煙了。”沈岑故意刁難她，“要不，你給我剝顆糖？”

竇瑤嘴角的笑意明顯僵了一下，很快恢復了常態。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點頭乖巧應了聲：“好。”

放下了手裏的打火機，在餐桌上摸索了一陣，好不容易才摸到了棒棒糖。順着細白的杆子抓扯住糖紙，挺費勁地扯了又扯，終於把糖紙撕開了。

她捏着糖棒把拆開包裝的糖遞過去，說：“好了。”

沈岑看着她，低頭張嘴，欲咬走她手裏那顆甜香的糖。

與糖相觸一瞬他朝她伸了手，握住她拿糖的那隻手，蜷指攥緊。扯着她的手，把糖塞嘴裏。

咬住了糖，他仍沒有要鬆開她的打算。瞧見她欲抽回手又似有猶豫的糾結模樣，心情不錯地舔唇一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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