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探問
“沒有啊,這茶初時飲用確實有些苦澀難咽,不過時間久了,倒也覺得挺不錯呢。”冷秋月笑一笑道。
“也對,習慣成自然吧,母親也不必讓人換酒了,兒子就飲茶好了。不過兒子到是奇怪,這茶在泡製之前卻是什麼樣子的。”
慕容燁一邊說,一邊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真是苦,另帶着一股澀澀的味道,讓他的舌頭都有些發麻。
其實慕容燁前世是極喜歡茶的,說起來,前世的他,內里還是一個極為傳統的人,再加上有那位儺巫師傅的影響,他對於國學傳承尤為熱衷。
這飲茶的習慣,也是在很大程度上受了他那位師傅的影響。
只是前世的茶,哪有今天的這茶這麼苦這麼澀,即使是那以苦聞名的苦丁,蓮心,初飲用時雖然也是極苦,之後卻有回甘之味。
對於飲茶,慕容燁不陌生,甚至對於茶藝,茶道,許多種類名茶採茶,炒茶工藝都是門清,可是對於眼下的這一類的茶,他卻是極為陌生,一時卻是引起了一探究竟的興趣。
“傻孩子,這茶不是泡的,而是熬煮出來的啊。”
盧文君親昵地在自己兒子額頭上輕點一記,這才回頭吩咐身邊的婢女。“去,將那茶罐拿過來,讓世子看看。”
那婢女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母親,這茶是產自南方的吧。”慕容燁明知故問。
他以前是個獃子,不知這茶之出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是啊,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嘉木風可摧,相思不可斷。呵呵,這首詩中的嘉木所指便是茶樹了,所以這茶樹自是生在南方了。”盧文君手裏轉着茶杯笑着道。
以原木揎制出來的茶杯,看起來雖然古樸,可落在慕容燁眼裏卻是失了味道。在他想來,還是那種瓷制的茶具,或者是那種紫砂水壺水杯更有味道一些。
‘噫,茶到是罷了,遠在南方,就是那鮮茶採摘下來,再運到北方來怕是都已經壞了,眼下看來,炒茶是沒有什麼前途的,可這燒瓷,到是大有可為。
一時,自重生以來還不曾確立新的人生目標的慕容燁,百無聊賴之下,倒是有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興趣。
嗯,記得似乎有那麼幾個燒瓷的古代瓷窯就是在北方的,對,對,定窯,那定窯不是就在河北嗎,曲陽,曲陽,等過段時間,好好研究一下這時期的地理,看看那曲陽在什麼位置,如果可能的話,燒些瓷器出來。
北宋的青瓷器可是相當有名的,若是能夠燒制出來,時人見了怕是會視如珍寶吧。
嘶,說起來,燒制瓷器到是不如燒制玻璃來的方便,這東西用料工藝都相對簡單,是不是。
哎,想什麼呢,真是腦洞大開了,什麼瓷器,什麼玻璃,燒這些作什麼,用來賣錢么?這堂堂的大晉王府,難道還缺錢花不成?怎麼從那喝茶,便能將思緒引到玻璃上來了。
看來我還是有些太閑了,人閑的過了,便會胡思亂想,嗯,明天,從明天開始,本公子的自訓計劃正式開始。
正想着呢,忽然覺得有人在推自己,慕容燁蘧然驚醒,就聽得耳邊傳來冷秋月喚他的聲音。“夫君,夫君。”
“哦,何事?”慕容燁疑惑地轉過頭來望向冷秋月道。
哪是我有事,分明是你有事,都喚了好幾聲了,若不推你,怕是還反應不過來呢。
冷秋月心下暗道,可那表面上還是極為溫婉地道:“是母親喚你呢,你不是要看那茶葉嗎,已經讓人取來了。”
聽冷秋月這麼說,慕容燁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向母親那邊。
“這孩子,想什麼呢,怎麼就入了神了。”盧文君好笑又好氣地白了兒子一眼,將手中捧着一個罐子遞給了他。
那是一個陶制的罐,摸起來十分粗糙。
其實之前慕容燁就注意到了,家裏吃飯用的傢俱什大部分都是木製器皿,或者應該稱之為漆器。或還有別樣的東西,大都是這種陶制的了。瓷器也不是沒有,只是那品質,實在是不太理想。
打開這陶罐,慕容燁將手探進去,捏了些茶葉出來放在手心裏仔細觀看。卻只見那茶葉黑呼呼的,碎散的厲害,比之前世的那種磚茶來還有些不如。
對,磚茶,慕容燁再看自己面前那杯中茶水,那顏色,黑沉沉的,不就象前世之時在牧區牧民家裏喝過的那種黑茶么。
記得那一次,他帶着一眾外訓的隊員在牧民家裏作客人,牧人先給他們這些客人上的是奶茶。按理來說,牧野人家最好喝的奶茶就是那種以大銅壺盛上大半壺清水,再將磚茶上用刀子剔下些茶葉來放入壺中,同時加入大顆粒的粗鹽,牛奶,於火上熬煮,這樣煮沸出來的奶茶才是真香。
若是再加上牧民家自己打制的酥油一勺於茶中,那可真是人間美味。
可是當時隊伍之中的那位唯一的女戰士,實在不習慣奶茶的味道,沒辦法,只好向主婦討了一碗黑茶來喝。
所謂黑茶,就是用磚茶熬煮,不加**的清茶,因為其色發黑,因而得名。記得當時那黑茶,就和自己面前的這杯茶一樣顏色。
“這就是茶葉?是采來鮮茶以後炒制出來的嗎?”看着手掌心中那黑乎乎的茶梗子,慕容燁疑惑地問道。
“盡胡說,茶那有炒的,炒豆子還差不多。這茶呀,是采來鮮茶,壓制晾乾后製成的茶餅,要飲用時,便以小刀從茶餅上剔取一些,入水壺中熬煮,便是茶湯。”
聽母親這麼一解釋,慕容燁算是明白過來,這分明就是晒乾的鮮茶葉了,沒有經過熟茶過程的原始茶葉,怕是比牧人家用的磚茶還不如呢。
“這茶既然是產自南方,那麼想來,在這北方該是極為少見,母親怎麼就喜歡飲茶了呢?”慕容燁隨意問了一句。
“這孩子,竟然不知道你地外公二十年前可是生活在南國的士人,因為不滿南國朝中爭權奪利,這才遷來北方。為娘小時候可是生活在南方的呀,懂得飲茶有什麼好奇怪的。”盧文君搖頭道。
“呵呵,兒子以前不是傻嗎,哪裏知道這麼些東西?還有許多事情兒子也是不知道的呢,今日正好要請教母親。”慕容燁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道。
這倒是一個極好的借口,只要是不知道的東西,或者想要向人打聽那些個應當知道卻不知道的問題,盡可推說是自己之前太傻,便沒有人再懷疑了。
“你想要知道什麼事情?”
盧文君也知道自己這兒子之前是個傻子,不知道這些東西自然也以情理之中,如今心思變的清明起來,想要了解更多的東西,她自然也是很高興的,樂得為其解說,哪裏有不耐煩一說。
“兒子是想問,父親在朝中地位如何,可有受到別人排擠?當今皇上對爹爹的態度又是怎麼樣的?還有爹爹手裏掌有多少軍權,其手下軍隊對爹爹可算忠誠?再有就是咱們家的收入來源如何?爹爹分封於晉,可有想着要就蕃?如今與咱們大燕相對的敵國又有那些?其實力與我大燕對比又是怎麼樣的?爹爹駐守在那個方向?對面的國家與軍隊實力又如何?”
慕容燁一口氣問出許多問題,一下子到是吧盧文君和冷秋月給驚到了。
盧文君更是驚訝,這兒子之前傻就傻吧,怎麼剛一清醒過來,便會關心這些問題?說起來他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他現在所問的這些問題,按照道理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八歲孩子應該問的。
是啊,慕容燁一口氣提出的這一連串問題,那一件件,一樁樁的可都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而是有關於國政,軍事上的大問題,最不濟也都是有關於自家榮辱興衰的大事情。
不單如此,其中更是問到了朝中朝外,諸國之間,諸大勢力之間的關係,這是什麼,這可不僅僅是對軍政關心了,而是表現出對於全盤大勢的關心。
這是一個僅只八歲孩子該問的么?又是一個僅只八歲的孩子可以想到的,問到的,關心到的?即便是在某一大世家裏,有着極高資質的子侄,被家族寄於極大的厚望,一直以來悉心地加以教導和培養,在其僅止八歲之時就能夠去想這些東西?去計算這些事情?那恐怕是絕無可能的。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若僅只是對於這些事情的謀一個方面,比如那軍事上的,有些個簡單的見解和興趣,表現出來后,也足以讓人感到驚異和讚歎了。
如此一般,全盤的了解和計算這諸多方面的東西,或許也只有那些個朝中的大臣,而且是其中真正把握大局的有數的幾個存在,才會如此去做事,如此去想事。
“你怎麼想要問這些個事情呢?”心有好奇,盧文君問兒子道。
“怎麼說,兒子也是晉王府世子嗎,爹爹貴為大燕晉王,一生戎馬,與國征戰,兒子自該學習父親,志於沙場。既然如此,不曉得這些事情怎麼能成。還望母親教導孩兒。”慕容燁容色一正道。
話說的極漂亮,不過事實上,如今的慕容燁哪裏有什麼志於沙場的想法與心思。
為國征戰,前世的經歷,極為堅定的信仰,也在他最後走向過末路的那種情況下全面崩塌,更何況剛剛來到這個年代,對於這大燕皇族,或者大燕子民身份的認同感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那麼要他為了這個國家,這個政權去出力,去賣命,就更是絕無可能的了。
若是說,如今對於自己身份的認知,慕容燁還僅僅是局限於晉王府的世子,更或者說,是因為與那身體原主人情感記憶的完全融合,已經認同了作為慕垂和盧文君兒子的這個事實,那麼他所謀所想,也僅限於自己一家之榮辱與興衰。
即然是認同了這個身份,感情上亦是接受了自己的這一對父母,那麼,他所想做的,就是如何才能保這個家,保證自己父母的安全。說起來,也算是特工的職業習慣,萬事必得要提前建立起一條安全的退路來。
“我兒能有如此志氣,為娘很是欣慰,如果你爹爹聽了你這話,怕是會很高興呢。他呀,一早就盼着自己的兒子能夠隨其志業。只是為娘,哎,為娘這心哪,卻是盼着你平平安安的就好。那沙場上刀光劍影的,很是兇險異常,你爹爹每次出征,為娘都要為他擔驚受怕,可真不想再多一個讓為娘擔心的人了。”
聽著兒子志於沙場建功立業,這盧文君一時間又是欣慰又是擔心。
時逢亂世,南北諸國並立,說起來也正是男兒沙場建功之時。作為一個開明的母親,盧文君雖然擔心,卻也知道不應該違了兒子的志向的。於是想了一想,理了理思緒,便就慕容燁所提的問題給予了詳細解答。
“之前還以為,這晉王府真象自己看起來這麼寒酸,想不到實際情況並非卻如此。呵呵,這到是大有可為呢。
也是啊,父王那是什麼樣的人,大燕晉王,開疆拓土的開國功臣,心思還能簡單了?對於家人安全防護的佈置上能馬虎了?
還有,之前還有些擔心父親的安危的,現在看起來,短時期內是不會有問題的。不,若是父親能夠一直這麼抓住軍權不放的話,朝中是不敢隨便起什麼心思的。嗯,既然安危暫時沒有問題,我還是先用心自己的事情吧。”
從母親那裏出來,這慕容燁一路走,一路低頭細思,不知不覺就到了自己房門前。
直到,門口侍候着的婢女福身,低低地叫了一聲世子,慕容燁這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