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尋常的遭遇
又是一個早晨,天高風行雲散碧空,認識不久的史二牛來到診所,他是看病。
“又來麻煩您了,不好意思。”他微笑着。
“何談‘又來’,你這是第一次——不是嗎?坐。”他坐下,我又問:“你哪裏不舒服?”
“......我頭疼。”
“記得三天前,譚三請客你也喝得酩酊大醉,這是後遺症,伸右手。”我說。
“您真是火眼金睛。”他又笑了。
我按住他右手脈搏,感覺他寸口浮大而洪,這是正邪之氣互搏的現象:“您傷風於督脈,督脈與足太陽膀胱經交匯處一定疼痛。”
“交匯處?是哪裏?”
“是這裏。”我指向他腦門中央的髮髻處。
“對對,就是這兒,確實疼。”他撫摸着額頭。
“你身體強壯病在表無需吃藥,針灸一下就行了。”我又說:“譚三比你能喝,估計這些天他緩不過勁來。”
“您不提他我差點忘了,最近三天我沒見過譚三。”他眼神憂鬱。
“看來他去了外地。”我說。
“不是,他家人說他一直沒回家,這與是否去外地關係不大。”
“昨天的事?”我問。
“前天的事。”
“前天大家在金源酒店喝過酒。”我擔心。
“他家人說,就是前天他出去喝酒後——”
“不需要懷疑。”田芳手提水壺,一掀帘子,從后屋來至前屋,打斷史二牛的話語:“他要自己駕車,他還罵我。我一生氣中途下了車。”
史二牛瞅向一臉怒氣的田芳:“他醉成那樣,連走路都是問題,能駕車?”
“你質疑我?這是事實。”田芳大聲說。
“可他再沒回家。”
“跟我有什麼關係。”
“是你送他回家,你有責任。”史二牛指向田芳。
“哼,我有責任?他當初逼死張大年難道……”田芳突然捂住嘴,臉色驚慌。
“你不是本地人怎麼知道這事,你聽誰說的?”史二牛質問她。
“你——管不着。”田芳拒絕回答。
我同史二牛想法一樣,不管田芳對錯,她知道譚三逼死張大年之事,的確讓人猜疑。更何況,我未對她提起此事,她的房東馬二鳳更會絕口不提。因為,馬二鳳也是逼死張大年的其中一人。
她繼續忙碌,我則為史二牛針灸。分別針刺督脈神庭穴、風府穴;太陽膀胱經攢竹穴;及少陽膽經風池穴。之後,我為他蓋上棉被,躺在病床上休息。等他醒來后,我就站在他床邊。
“怎麼樣?”我問。
“......好了不少,您真是在世華佗。”他翹起大拇指。
“能讓患者擺脫痛苦,我很高興。”
“您有大才。”他誇我。
“小隱於野,中隱於市,大隱於朝,有才的都很低調。相反,想爬到權勢的巔峰需要手段,而非大才。”
“精闢。”
我把史二牛送出診所。
“這些天少喝酒,以免病情複發。”我叮囑他。
“……我忘說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袁敏讓我問您,藥丸什麼時候做好?”
“……”我猶豫。
兩個月前,譚三托我為袁敏定製藥丸,我爽口答應。我明白女人駐顏是天生所好,不過,我對袁敏一直抱有偏見,我認為她傲慢且勢利眼嚴重,更傳言她婚前作風不正,與鎮裏知名人士林凱旋有情史。所以,我不願登門送去,時間一長便忘記。
“藥丸早就做好了,你幫我送去吧。”我說。
“……好像不妥,她說還有其它事。”
“其它事?什麼事?”
史二牛搖頭:“不知道。”又說:“她一般不愛巴結別人,估計是大事。”
“真的?”我懷疑。
“......也許。”他說。
“出門摔死你。”我聽到屋裏,田芳大聲詛咒。
“你別介意,我徒弟是嘴硬心軟。”我說。
他一皺眉頭,很無奈“唉,我是服了。”
“放心,藥丸我會親自送去。”
“嗯。”
我目送他離去,但腦海里卻滿是對袁敏的猜疑。
……
……
中午,我去向袁敏家,診所里的雜事就交由田芳打理。我騎上那輛老舊的自行車,一路順風而行。頭戴的狗皮帽子兩邊的帽檐,隨顛簸的路途顫悠。
近至鎮中心處,水泥路平坦,街上的行人、開車的司機,都用異樣的眼神看我,好像我在他們眼裏,是個地道的鄉巴佬。再有一些擺攤的小販,他們各行其事,似乎沒人關注,鎮裏最近幾起失蹤及死亡事件。
眺望遠方,前方几十米處就是譚三酒店。那招牌寬大,紅底黃字引人注目。我原意是去她家,但我猜測她應在酒店裏。
鎖住車子,摘下帽子,我進入酒店。
“您找誰?”一名女服務員問我。
我四下里掃視,吃客滿坐唧唧喳喳:“我找老闆娘。”
“等一會兒,她很忙。”
“……好吧。”我一矮身坐在一張空桌前。
“讓他過來。”
這聲音好熟悉,我極目望向聲源,發現正是袁敏。
我被帶到她跟前,她身材豐滿,盤頭、圓潤的臉撲粉,厚唇朱紅,站在吧枱里比收銀員還高半頭。
“……侯大夫,多有怠慢。”她比以前客氣許多。
“藥丸在這裏,一共三百元。”我把藥盒放到吧枱上。
“您跟我來。”
我隨她而去,推門進入一間小屋,這裏很靜,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我們坐下。
她突然失控哭訴:“他失蹤三天了,我們找遍所有地方都沒有,我聽二牛說,是您徒弟送他回家,這裏邊是不是有問題啊?”
我解釋:“田芳跟譚三沒有深仇大恨,況且她不是本地人,害譚三不可能。而且,她說譚三執意自己駕車,還耍酒瘋罵她,所以她半途下車。可想而知,譚三可能跑到偏僻的地方,出了車禍。”
“不可能。”她很激動:“二牛說,他當晚已經大醉,走路都成問題,怎麼駕車?您徒弟害了他。”她捂嘴痛哭。
“不管如何,你得有證據,我理解你。”
她擦乾眼淚,停止抽泣,忽然雙眼閃現亮光:“有人郵寄包裹,地址是這裏,署名卻是您。”
她拉開抽屜,把一個包裹放到桌面上。
“包裹起始地是哪裏?”
“牡丹江市。”她回答乾脆。
“我外地沒有親人,況且包裹郵寄地址為什麼不是診所?郵寄者會是誰?”我疑惑。
“難道——和他有關?”她說。
“他是誰?”我問。
“我家譚三。”
“你是說這個包裹與譚三失蹤有關?”
“嗯。”她點頭。
我瞅向包裹發愣。
“咚咚。”有人敲門。
“進。”袁敏說。
門被推開,走進一個小姑娘戴着雪白的棉帽。她小眼睛、小鼻子、櫻桃嘴,且臉色發青長滿青春痘。
“曉雪,有事嗎?”袁敏問小姑娘。
小姑娘沒說話,卻打起手勢,我終於明白她是個啞巴。
“原來是這樣,你要請假陪你媽看病?”袁敏懂啞語。
啞巴點頭。
“去吧。”袁敏說。
啞巴面露微笑。
“她是誰的孩子?”我問袁敏。
“……張大年的。”
“張大年的女兒!”我一驚,琢磨“想當初,張大年借譚三的高利貸做生意,賠得底兒朝天。致使欠款利滾利,無法還清。上門逼債者眾多,最後大家只要本不要息,他還是不能償還,最終他喝葯自殺。之後,這筆帳落到他家人的肩上,不過,沒有一人再去頻繁催債。當然,這只是傳言,我不認識張大年,更不知他有個啞巴女兒。”
小姑娘轉身要走,我喊住她:“等等,我可以為你媽治病。”
她回身看我,只是眨巴眼睛。
“曉雪,他是侯大夫醫術精湛,錯不了。”袁敏誇我。
啞巴直點頭,對着我做手勢。
“她說什麼?”我問袁敏。
“她說您姓侯,叫侯廷,是新站村侯氏中醫診所的老闆。她相信您。”
我想“我沒見過她,她怎麼認識我的?”接着,我抬頭注視曉雪,發現她沖我微笑着。
……
……
我載着曉雪離開酒店,自行車碾壓一地積雪,她為我指引方向。沿着水泥路往左一拐就是下坡,土路顛簸路徑越來越窄,不一會兒,她一拍我的肩頭,我明白到地方了。
她推開院門,我扶車進入院裏。四周環視,院裏到處都是雪堆。沿着清掃的路徑,我跟隨她來到土坯房裏。屋裏涼颼颼的,那塑料布糊的窗戶還漏個大洞“呼呼”透風。
進入其中一間屋子,我一扭頭,發現炕上東南角處坐個女人,她披着棉被,頭髮散亂,臉色蠟黃直勾勾的看我。
“她是誰?”女人口吻兇狠。
曉雪一番手勢后,女人說:“您就是侯大夫吧,我沒錢你走吧。”
我很尷尬:“……我不要錢,免費。”
她咳嗽兩聲,眼睛瞪大,血絲佈滿眼白:“是他們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的病是他們一手造成,我要殺光他們。”
我發現她的被角處,露出一把菜刀。
曉雪打手勢安慰母親,母親卻冷酷無情:“你滾!你個啞巴能幹什麼?有本事你替我殺了他們,你說話。”
曉雪低頭沉默。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炕邊:“......不管怎樣,先治好病再說,你看呢?”
“嗯。”女人沒有表情,只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