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魘
見到譚既明的這一晚,許久沒做過那個夢的簡兮,不出所料,被夢魘住了。夢中的她問自己,如果活着這麼辛苦,這麼屈辱,那麼她為什麼還要活着?
夜,濃重的夜,浴室里跌跌撞撞的她,明晃晃的刀片,滿池子混着鮮血的水。她看着艷紅的血一滴接着一滴落下,竟奇異的緩解了身體帶來的疼痛。
她坐在地上,兩隻手臂環抱着腿,緊緊抱着自己,恨不得把自己團成一團。冰冷,黑暗,絕望撕扯着她,她只求快點解脫……
簡兮從夢中驚醒,兩手緊緊抓着被子,猛然睜開眼睛。卧室床頭的燈,把屋子裏映得一片明亮,不是無邊無際的黑。
是做夢了,她靠着床頭坐起來,按着胸口艱難喘息,把汗濕的長發攏回耳後。那一天發生的事,她已經很久沒有記起了,是因為見到他了吧!
時隔五年,她以為她已經百鍊成鋼,那條露在心上的傷口,早已經結了厚厚的疤。可在見到譚既明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它一直是鮮血淋漓的,從未癒合。
他恨她,她又何嘗不恨自己?簡兮半仰起臉頰,閉眼,任淚水蜿蜒而過。五年前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一了百了。
可是她為什麼沒有死呢?
是因為,在她意識已然空白的最後一刻,有電流傳入心臟。在心臟觸電的震顫里,她奇異地想起了,十八歲那年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那個小心翼翼親吻她臉頰的譚既明。
開始得那麼美好,讓她對這個冰冷的世界還有最後一點留戀。是的,她留戀,怎麼會不留戀呢?那麼好的一個他,那樣深刻愛過她的他。
其實,今天她想和他說一聲,明子哥,歡迎回來。
曾經的她喜歡直呼他的名字,他覺得不夠親密,一再要求改正。她就惡作劇般的叫他明子哥,本來是故意噁心他的,誰知他卻喜歡的不行。一邊說她嗲聲嗲氣,一邊嘴角又不自覺上揚。
後來,但凡是她這麼叫他,他大概都會有求必應。
“兮兮,怎麼了?又做夢了?”
一道柔和的聲音傳來,簡兮抬頭,看見穿着純白睡衣的蘇郁寒,正站在門口擔憂地看着她。
“吵醒你了。”簡兮抹了抹臉上的淚,原來,剛剛在不知不覺中她還是又哭出了聲。
蘇郁寒今年二十二歲,是簡兮最好的朋友,剛留學歸來,找工作期間暫住在她這裏。她坐到簡兮旁邊,握了她的手,喃喃道:“已經過去很久了,你不要總是念念不忘。”
五年前她自殺后,譚既勛幫她聯繫了蘇郁寒。為了讓她儘快康復,免得觸景傷情,蘇郁寒帶了她一起去美國。
異國他鄉,全新的環境,那些痛苦的記憶漸漸離她遠去,簡兮的生活中只剩下蘇郁寒和壯壯。
那段日夜煎熬的時光,獨自產子的艱辛,都是蘇郁寒陪着她一起。她從不陪着她哭,只會在她哭泣的時候抱緊她,然後一遍一遍地說:“兮兮,記得我們曾經說過,我們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幸福。”
蘇郁寒從不同情她,而是教她要正常生活。她能重新開始熱愛生活,能為了壯壯撐下去,其實,很多都是蘇郁寒努力的結果。
簡兮怔怔看着素凈的臉頰,脂粉未染,除了年輕就是乾淨。這個書生氣十足的女孩子,心地純善,可能永遠無法理解她的痛,卻努力幫助她,讓她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
其實,簡兮並不希望她懂,懂了就同她一樣,擺脫不了了。她希望她幸福,這是她們年少時一起許下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