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造福地方
湘陰新縣也算是中等縣城,隨着商貿日益興盛,時鮮蔬菜瓜果等價錢,非但沒有隨着大量輸入而降價,反而因為城中市井平民強大的購買和消費能力水漲船高地漲價,普通人逐漸感受到居大不易的壓力。
大南門螺螄巷的破落戶陸阿大年近三十,因為家境貧寒,至今沒有娶妻,想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孤零零地一個人走了,斷了香煙祭祀,到了地下可是無顏見祖宗。
好在,他最近聽說小南門出了件新鮮事,赫赫有名的白先生弄出了放貸借款的行當,很有不少人憑着聽話得到指點,賺了不少錢,日子逐漸過地越來越好,不由地心癢難當,有些嚮往。
為了賺錢討上一房媳婦傳宗接代,陸阿大看着一貧如洗的家室,頓時把心一橫,將家中所有值錢物什全部典當了,又請了相熟的鄰居做保人,前去小南門拜見白先生。
因為他有幾百文的本錢,白先生借款的數額相當大,只不過錢銀是沒有的,而是一條條硬如鐵石的鹹魚,以及成捆的薄鐵片,都是山裡最需要的硬通貨。
這些貨物統統來自白先生名下的產業,一摞摞地堆疊在手推獨輪車兩側,甚至貼心地在兩側把手處,額外添加了一條可以搭在肩膀上的皮帶。
南北貨的掌柜囑咐道:“陸郎君這是頭一次走山路,在下建議你往北鄉走,最近在白先生主持下,北鄉各個村子都修通了路,再則北鄉一帶地勢平緩,獨輪車比較好走。如何?”
陸阿大也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對於現如今四通八達的山路毫無所覺,簡直就是一頭霧水,他是願意聽從別人的指點。
於是,陸阿大連連點頭,忙不迭道:“大掌柜特意指點,我感謝還來不及,怎麼會自作主張!”
南北貨掌柜笑着點點頭:“你能這麼想着,也不錯!好罷,我就與你仔細分說一番……也是最近這幾日,進山的獨輪車多了些,距離縣城較近的十幾條村子,都有人鋪貨過去,大致來說,你走他們的路進山,很可能白跑一趟。因此在下建議,你稍微走遠一點,譬如這裏……”
陸阿大聽着大掌柜的提點,知道可以避免許多彎路,不會白費力氣,心裏自然是驚喜莫名,感謝的話說了一籮筐都不帶重複,可見他真是跑單幫進山的好料子。
最後,南北貨掌柜交待了一句:“既然你能得先生的賞識,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只要通過了這次考驗……還有,獨輪車上可以插一支我家的號旗,可以免去進山路上,逢河過橋的一文過路錢。”
說完,大掌柜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青色三角旗,上面有一個碩大無比的“白”字,繼續指點道:“憑着號旗,你可以去小南門街頭,那間粥粉油器店,領兩個老面饅頭,一個鹹鴨蛋,一壺兌過水的花雕酒,味道是寡淡了點,卻能存放很久。你去吧!”
陸阿大一下子聽了這許多指點,腦子迷迷糊糊的有點亂,所幸的是大致經過步驟卻不會忘記,再次拜謝南北貨的掌柜后,直接鑽進獨輪手推車後面,雙手抓住把手,把頭穿過皮帶,就像用牛角架轅挑起犁鏵耕田的老牛,引來附近走過的路人嗤嗤亂笑。
儘管他第一次用獨輪手推車,有些不熟悉的生疏,可是陸阿大為了攢錢討老婆,學這新鮮玩意很用心,沒過多久就像是熟練的老手,逕自一人推着載滿硬貨的獨輪手推車,向小南門街頭那間粥粉油器店走去。
雙花紅棍牛藍山前後打退了幾波潑皮混混,又因為衙門三班六房裏有人照應,屁大的一點事都沒有,於是被好事者戲稱為小南門坐地虎。
他瞧着一輛半新半舊的獨輪手推車靠近過來,銳利如刀的目光掃到車頭號旗,曉得這是恩師白先生的買賣,伸手一招,就有機靈的夥計快步過來,單手提一支網兜套着的酒葫蘆、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口袋。
店裏吃茶用點心的常客不小心看到這一幕,羨慕嫉妒地瞄着門外的陸阿大,不知道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得到白先生的賞識。
有知道些許底細的食客笑道:“白先生雅量恢宏,得他看中進山的跑單幫,大多數是身無分文的破落戶。他們吶,都想借白先生的這股好風,試圖重振家聲。你們還別不以為然,往北鄉走的那十幾個跑單幫,可都是發了大財。”
另一個食客也是個多管閑事的包打聽,笑道:“可不是嗎?那些地瓜燒、包穀酒,都是緊俏好賣的山貨。上好的苦竹紙、黃藤紙,白先生自己就大筆吃進,市面上根本看不到,不知道用在何處。”
鄰桌的食客冷不丁來了一句:“薄薄的苦竹紙,可以用來製作冥鏹!我曾經聽人說過,白先生親自挑着兩大籮筐的冥鏹銀寶,在亂葬崗上,給那些沒錢買棺材落葬,只有一領草席捲起,隨隨便便葬下的生人,燒香點蠟燭,口頌道經,超度亡魂哩。”
如此義舉,此前不曾風聞於人,聽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不過以白先生的個人品行,應該是真有此事居多。
食客們紛紛拱手,朝着小南門盡頭方向揖了一禮,尤其是那位包打聽,直言道:“白先生高義,真是大德之人!”
這時候,陸阿大推着獨輪手推車離開大南門,出了縣城主道,踏上了南北貨大掌柜指點的進山商路。
沒走多遠,一河之隔的虎頭山悠然在望,以前過河須得等船工撐船過去,現如今河面上多出一條九孔石橋,並排可走四個壯漢,可以說相當寬敞。
原本陸阿大還以為老船工一家會失了營生,沒想到他們一家就在橋頭橋尾守着,過往路人都要繳一文過橋錢。
有人不願繳這冤枉錢,船工就會指着附近的牆板,讓他去看看縣裏的各位官爺聯名下的告示。
“茲有烏龍山人士白額侯,心懷良善,捐錢捐糧,招募僱工,建成大橋,虎頭山一河之隔頓成坦途。按子路受牛之前例,凡通行大橋者,必繳一文錢,以獎掖建橋首倡人……”
老船工聽完這人讀過告示,振振有詞道:“白先生的錢糧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大風刮過來的。再說了,白先生有言在先,這條九孔大橋,他只收三年的過橋錢,三年過後就會歸還給縣衙。若是連一文錢都不願繳,你還是涉水過河罷!”
陸阿大目睹前後經過,看着那人滿臉漲紅,卻不得不繳錢過河,心裏暗暗吃驚:“白先生這等手筆,活人無數,造福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