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

“陛下……”

“我要自己待一會兒。”

殿門悄無聲息地合攏,大惡魔們離開了魔王堡,墨菲絲獨自坐在高曠的的大廳內,筆挺的肩背慢慢的,一點一點塌下來。

……

魔王堡外,無數城池中,人們正在舉行盛大的祭禮。

他們搭建聖壇、點燃燈盞,他們身披白袍、手握火燭，他們垂眉斂目、形容肅穆。

那其中既有貴族又有平民，既有法師又有教士,既有孩童又有老人……

為那一日浩大的光雨，人們自發匯聚於此，口中的祭詞哀沉。

“光明天、太陽王、神聖之神聖,您是公正的審判者、您是仁慈的引導者、您是悲憫的庇護者。”

墨菲絲閉上了眼睛。

“願以您的光輝為我的光輝,以您的心為我的心，以您的引導為我的方向。”

放在扶手上手指逐漸攥緊。

“願您的名永存於世,如您的光輝永不熄滅。”

她向後依靠在椅背上,從胸中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

“陛下……”魔王堡低聲喚她。

墨菲絲久久沒有睜眼。

“九重天坍塌了,是嗎？”良久之後,墨菲絲問道。

“是的,”魔王堡回答道,“天使們都沒事，他們提前就從九重天中撤下來了，我給他們安排了新的住處。”

“提前……”墨菲絲勾了勾嘴角,面上卻沒什麼神情,“你還記得最初碰見納索時，他是個什麼模樣嗎？”

“那次我帶他來地獄，來魔王堡，”墨菲絲自顧自地往下說去，“是因為他上次邀請我去他的九重天。他倒並不在意我去不去九重天，只是對他的光明所無法到達的領域感到好奇罷了。那只是一種隱晦地交換。”

“他一直都算得很清楚。”

“你不必如此……”他曾這樣對她說。

因為她真的不必如此，不必那麼著急，不必拼着受傷也要在短時間內體歷凡世的七罪，不必生生撕裂一部分屬於暗夜的位格。

因為她還有很長的時間，有悠遠的未來，可以慢慢去感受、去接受這個遠比童話要複雜得多的世界。

因為極致的黑暗，只有在極致的光明毀滅時，才會毀滅。

“所以你不必這樣緊繃，你可以讓自己放鬆些。”

騙子。

“世界還有多久才會完全融合？”墨菲絲問道。

“要不了太久，如果您主動推進的話，大概一年後就會完全穩定下來了。”魔王堡答道。

“一年而已……”墨菲絲低低念了一句。

“通知下去，我要封閉城堡，一年之後再開啟。”她命令道。

……

一年的時間很長，長到能夠經歷一個完整的春夏秋冬，看十二次月的陰晴圓缺，度過三百六十五個日升日落。

一年的時間也很短，短到戰後的土地上還來不及生出足以覆蓋焦土的細草，殘破建築還來不及重新修繕或完全推到，倖存下來的人們還沒來得及忘卻失去的悲傷，就迎來了下一個忌日。

但那已經足以讓新種的麥苗結出飽滿的種子，讓新下的羊羔邁開稚嫩的新蹄，讓嬰兒的啼哭不再成為一個家庭的艱難與焦慮。

兩個世界已經完全融合，來自不同世界的生靈們已經完成了初步的適應，這是一個繼承了兩個舊日的印記，卻又爆發出新的活力的世界。

但在這個漫長故事的開端所在地，那個被無數人在外面瞻仰過的城堡，那個無數吟遊詩人口中的起點與聖地，仍然緊緊閉鎖這大門。

一年、一年零三個月、一年零三個月又二十四天。

魔王堡的大門仍未開啟，若非魔王堡的靈仍在處理領地事務，若非魔王堡與魔王陛下的安危同為一體，恐怕大惡魔們早就忍不住要衝進來了。

墨菲絲獨自站在城堡中央，如同才從一場漫長的夢境中醒來。

悠遠的鐘鳴在外面響起，墨菲絲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她走到庭院裏，細細的雪花落到她的發頂、她的肩膀、她的額頭。

這是凡人們曆法中的新年，在十二道鐘聲過後，他們會點起煙火，迎接青苗即將鑽出細雪、魚兒破開水面的冰層、陽光越發明亮溫暖的日子。

“是個不錯的日子。”墨菲絲喃喃自語道。

她穿過庭院，穿過走廊，穿過長廳，來到了她的王座。

金色的星辰在她懷中顯化。

一年零三個月又二十四天，足以她融合世界、療愈傷勢，並徹底掌控這座位格。

“以真實之名，”她金色的眼在平靜地燃燒，“在魔網的見證之下，我與一個靈魂有着尚未完成的契約。”

無形的魔網開始震動顯化，曾經以言語所締結的契約在墨菲絲身上流轉，但另一方已然煙消雲散，這契約轉眼就要崩散。

但在真實的金色星光照耀之下，虛幻的契約又緩緩凝實穩定了下來。

“以墨菲絲之名，以契約為證，我令諾厄的靈魂出現在我面前，其必長存，以全契約。”

世界隱隱開始震顫，契約再次出現崩毀的跡象。

“兩個世界已經完全融合，這世上再也不會出現納索，再也不會出現天神，再也不會出現打破新平衡的存在。”墨菲絲輕聲說道，“我要的，只是諾厄而已。”

震蕩的世界重新平復，虛空中有什麼細微的東西開始凝聚，真實的位格明滅不定，浩瀚地魔力破堤似的湧出。

於是點點熒光從虛無中亮起，又逐漸凝實成一個模糊的身影，在真實的星光徹底黯淡下去之前，一個剔透的靈魂重新站在墨菲絲面前。

“……墨菲絲？”他恍惚地喚道。

新年的最後一道鐘響起，無數歡呼伴隨着煙火炸響，明亮的彩色火花伴隨着繁星照亮夜空。

“許久不見。”墨菲絲微笑着伸出手。

這是個團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