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逝者安息
聽到顧北墨的話,江向晚不停的點頭,吶吶說道,“不能哭,不能哭,姥姥說不要哭……”
顧北墨知道,這個年齡的她,對於生離死別,或許見到過,甚至或許有着自己的理解,可是當親身經歷,親自面對的時候,還是足以打垮她。
江向晚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一如上次在醫院,用眼淚鼻涕在他乾淨的襯衫上繪了一幅地圖,再抬頭,黑瞳里滿滿的堅強。
江向晚和向磊重新走進病房,姥姥還在熟睡,這個早年喪偶晚年喪女的老人,苦了一輩子,可是她從未埋怨從未放棄,小小的身體裏面蘊藏着強大的能量,瘦弱的肩膀牢牢撐起一個家。
不悲觀,不消極,不爭不搶,不怨不艾,這是姥姥教給她的人生道理。
顧北墨舉着手機推門而進,看了一眼江向晚,走到向舅舅面前,“舅舅,我剛剛和首都總醫院聯繫好,那邊的醫療條件相對較好,我想把姥姥轉到那邊去,怎麼樣?”
向舅舅嘆了一口氣,“難為你有這份心,呆會問問你姥姥的意見,咱們……咱們都聽她的。”
“我去。”高氏突然睜開眼睛,轉頭看着顧北墨。
顧北墨過去,一手搭在江向晚肩頭,對高氏點點頭,“那我現在就去辦。”
有了顧北墨的插手,事情辦的特別順利,首都醫院特別留出一間套房,讓高氏入住。
江向晚執意在醫院裏陪着老人,顧北墨亦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前,一晃已經過去了五天,老人身體越發糟糕。
任何事物都咽不下去,僅僅靠着營養液來維持生命,精神也越發萎靡,有時候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但是她依然會笑,對江向晚顧北墨,對向家所有人,從未斷過笑容,哪怕是疼的死去活來的時候。
“去休息一會。”趁着高氏睡著了,顧北墨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小丫頭不眠不休,憔悴不已,本來巴掌大小的臉更是消瘦了一圈。
江向晚下意識就要拒絕,她只是害怕,害怕一眼看不到姥姥,就再也看不到了。
顧北墨揉了揉額頭,慢慢蹲下來,看着她青色的眼眶,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又說道,“聽話,去睡一會。”
她垂眸看着他,“大叔,我害怕,我怕我睡著了,醒來就再也見不到姥姥了。”
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顧北墨憐惜的攥了攥她的手才起身去開門。
“北墨,老人今天感覺怎麼樣?”說話的人是唐糖,她是高氏的主治醫師,每天都會過來幾趟,每次看完老人的情況,都會應顧北墨所託,和江向晚說說話。
顧北墨側開身子,讓唐糖進來,只是沒有想到,梁文靜會跟着唐糖一起過來,梁文靜看不出顧北墨的情緒,怕他不歡迎自己,急忙解釋道,“我接過幾個這種病的人,有些經驗,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顧北墨微微點頭,客氣道,“請進吧。”
江向晚讓出地方站在床尾,看着唐糖做着一系列的常規檢查,心裏一陣揪緊。
“唐糖姐,怎麼樣?”隨着唐糖出去,站在走廊里,江向晚喉嚨里止不住的酸脹。
“小晚,姥姥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她……其實每天都受着病痛的折磨,你做好心理準備,對姥姥,實際上是解脫。”被江向晚眼睛裏極度撕裂的疼痛所觸動,唐糖忽然覺得自己太殘忍,幾近就要落荒而逃。
江向晚眨了眨眼睛,乾澀的眼眶裏瞬間又盈滿淚水,“唐糖姐,求求你,還有沒有什麼辦法?還有沒有什麼辦法?”
她劇烈的搖晃着唐糖的胳膊,心房裏通往四肢的血管好像被冰凍住,開始瑟瑟發抖。
顧北墨一把拉過她,不顧醫院裏的人來人往,緊緊把她孱弱顫抖的身子抱在懷裏,“嫂子,你先去忙。”
唐糖看着江向晚的背影,欲言又止,語言太過於蒼白,更何況,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嘆息着點頭,帶着梁文靜離開。
“唐糖姐,顧大少什麼時候結的婚?看上去那個女孩年紀不大呀?”拐過一道彎,梁文靜急忙問出了自己心裏的疑惑。
唐糖也沒有多想,便隨口回答說,“前不久,之前我也不知道,小晚好像有二十多歲吧。”
梁文靜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唐糖姐,那我去忙了。”
唐糖看着桌上的報告,頭也沒抬的說道,“嗯,去吧。”
梁文靜經過高氏病房門口時,兩個人已經不在那裏了,她站在顧北墨剛剛擁着江向晚的地方有些愣神,很久才離去。
最終,高氏也沒有熬過去,在江向晚和顧北墨日夜不離守護了整整九天後的那晚,高氏握着江向晚的手沉沉睡去,就再也沒能醒來。
按着高氏的遺言,把她的骨灰撒到海里,江向晚明白,姥姥是想姥爺了,姥爺在海上遇害,三天三夜也沒有打撈出屍體,姥姥想用最後的一抹念想去和姥爺作伴。
三十多年,從未說過想念,卻時時刻刻不在思念,從未說起過愛,愛卻從來不曾離開。
江向晚莊重的捧着骨灰罈,站在高橋上,長發被海風吹起,搖曳在潮濕的空氣中,素衣白衫,恍若天使。
顧北墨接過骨灰罈,江向晚把一捧捧姥姥最後的念想,帶着姥姥的託付和她的心愿,洋洋洒洒,和湛藍色的海水合為一體。
姥姥,你看到姥爺了嗎?還有媽媽,希望你們在天堂可以遇見,若有來生,願你們歲月靜好。
姥姥,我會好好的,好好照顧自己,學會勇敢和堅強,學會寬容和善良,帶着你們的希冀,無所畏懼的走下去。
姥姥,我會努力,成為你們的驕傲。
最後一把骨灰飄落海里,江向晚對着曠闊無垠的大海大聲喊,“姥姥,再見,姥姥,再見了。”
顧北墨大掌擦乾她濕潤的臉頰,想起那晚高氏囑咐他的話,心裏也默念,姥姥放心,她會幸福。
回到家裏,江向晚撲到床上睡了一天一夜,顧北墨明白她只是因為高氏說過的“晚晚,你這樣讓姥姥怎麼能安心的走”一句話,而強顏歡笑,偽裝堅強。
“都處理好了?”溫柔給顧北墨倒了杯水遞過去,關心的問道。
顧北墨點點頭,臉上流露出絲絲疲憊,干搓了幾下臉,轉頭看着溫柔,“你能不能多待幾天,她一人在家裏我不放心。”
“你要去哪兒?”溫柔有些詫異。
“有點事情要去辦。”李常州剛剛來電話,說有急事,不得不提前結束了顧北墨的假期。
溫柔笑了笑,“這麼說你願意相信我了,好,我就當幾天的監護人。”
“謝謝。”
“表哥,你對小晚……真的很上心。”
顧北墨挑眉,可是沒說話,在溫柔揶揄的目光中走到陽台,撥了個電話。
第二天中午,江向晚醒來只在廚房裏看到了溫柔的身影,猶豫半晌,還是走過去,客氣禮貌的問道,“溫柔姐,顧北墨去哪兒了?”
溫柔詫異,表哥走之前沒有告訴她嗎,“他好像臨時有事,提前回去了,看你正睡着,就沒有打擾你。”
江向晚看了看時間,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髮,剛轉身,溫柔喊住她,“收拾一下吃飯吧,都好幾頓沒吃了。”
“謝謝。”江向晚乖巧的點點頭。
吃過飯,百無聊賴的刷着微博,關皓軒突然上門拜訪了。
“小嫂子。”
“你怎麼來了?”江向晚看着穿着粉紅色襯衫的花蝴蝶,嘖嘖感嘆,能把粉紅穿出這樣的高度,真是妖孽。
關皓軒大搖大擺的坐下來,看到溫柔有一瞬間的驚訝,“溫柔,你怎麼也在?”
溫柔沖他一笑,“怎麼,你能來我就不能來了?”
“哪裏哪裏。”關皓軒不再理會她,轉身看着江向晚,開口說道,“小嫂子,我有一個朋友那裏招聘記者,想起老顧提到過你是學新聞寫作的,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江向晚自然心動不已,只是,“我還沒有大學畢業證,人家指定不要。”
關皓軒嘿嘿一笑,“什麼畢業證,他們都不看的,只要有能力就好,怎麼樣?要不要去試試?”
昨兒下午,顧北墨突然交代他,要他給江向晚找份記者的工作,其實關氏底下也有傳媒公司,可顧北墨一口回絕了,說拒絕八卦娛樂,要關注社會民生,他只好找到一個老朋友,請了一頓飯,拿下來這件事。
讓關皓軒一說,江向晚心裏更加蠢蠢欲動,“那就去試試?”
“走。”
誰知關皓軒這個老朋友卻是全市最出名電視傳媒公司的老闆,規模不算第一大,但是由於公司性質是公私合營類型,所以資金雄厚。
據說背景也硬,所以對於時事總是可以犀利的針砭時弊,反應民生,因而非常受廣大群眾歡迎。
雖然現下不是招聘季,可是面試筆試流程一樣都不少,等到江向晚從面試官那裏出來,天竟然都朦朧黑了,而關皓軒一直在休息室等她。
“怎麼樣?”其實關皓軒早就知道結果了,這會兒也就是裝模作樣假裝問一下。
江向晚揉着太陽穴,面無表情,然後在關皓軒詫異的目光中,嘴角越咧越大,如沐春風,“花蝴蝶,恭喜我吧,我被錄取了。”
關皓軒長舒了一口氣,現在的孩子啊,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害的他差點以為哪部分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