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喬(19)
起初,伍修然對於連喬這個“建團”的提議充滿了懷疑,他滿心以為連喬只是說著玩兒的。
“建團,哪兒那麼容易?”他說:“你信不信,你今天成立,明天老薑就帶着一票人來打壓你。”
連喬撇撇嘴。
“包下省話劇院專場演出三個小時,邀請歷屆傑出校友,你就說你來不來吧?”她說。
伍修然“唔”了好半天,終於還是沒抵住誘惑。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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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伍修然沒抵住誘惑,大半個省音樂團的成員都沒抵制住誘惑。
專場音樂會,什麼概念啊?他們以前都是受邀去客場,台上台下的跑,生怕接不上別人的車尾巴,台上演出五分鐘,台下就要費心折騰幾個小時,觀眾還有好些都是為了別的節目前來的。
連喬很快就湊齊了人數,她也沒有立刻就提關於另起爐灶的話題,只是欣然鼓舞着眾人認真排練,那邊兒沈瑜將省話劇院新上任的負責人的聯繫方式給了連喬,不用絲毫周轉,連喬可以直接和對方進行溝通。
連喬這回是憋了一股氣,從搭檯子到邀請嘉賓到參與排練演出,一步步親自落實,這一個月她殫精竭慮,幾乎每天都只睡三四個小時,黑眼圈兒粉餅都遮不住。
老薑因為租不到場地,只好草擬了一份校內匯演的方案,連喬無意於與他起衝突,將紀念音樂會提前了一周舉辦,她邀請了幾十位省音歷史上的傑出校友,在邀請函上鄭重而禮貌的道歉,並表示錯開日期並不影響所有人熱愛交響樂團的心意。
沈瑜並沒有插手整場匯演的籌備工作,他也在忙着自己的事,只每天從省話劇院的負責人那邊兒打聽連喬的動向。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連喬的能力,因為他的連小喬從來就不是什麼金絲雀。
演出前幾天,他收到了一份邀請函。
和從劇院官方拿到的印製邀請函不同,這份邀請函是手寫的,末了的部分畫著一隻非常幼齒的Q版小綿羊,旁邊畫著一個氣泡,裏頭寫着“一定要來哦,mua~”。
沈瑜坐在他的辦公室里翹起腿,哼笑了一聲。
“下周二不要制定任何安排,有行程也給我取消。”他給秘書打了個電話,隨後將那封邀請函放到唇邊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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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盛大的演出,在省音樂學院交響樂團演奏的三個小時零十分鐘之內,全場無一人退席。
樂手們不知疲倦一般的演奏着,他們將精神力灌注到了最真摯的音符之中,到最後將正常匯演推至高/潮,坐在最前排的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帶頭站起來鼓掌,那是最年長的一位傑出校友,已然是國寶級的貝斯演奏家。
全場掌聲如雷,所有人都在為了樂團的歷史演變而熱淚盈眶,謝幕時,諸多老人上台與新生的樂手們擁抱,抒發他們最誠摯的祝願和希冀。
幾方娛樂媒體的平台也早早的蹲守在了門口,連喬作為發起人和整場演出的總導演,無數的褒獎和稱讚朝她飛來,她簡直是應接不暇。
一直到深夜,大家都還在劇院裏暢談着不願離去,最後互相留了聯繫方式,相約來年再聚。
連喬彷彿一下子卸下了重擔。
她在後台發了會兒呆,手機一直在震。
一是伍修然在他們的演出群里號召大家加入連喬新創建的樂團,二是幾個海外的音樂人在給她發合作的企劃案。
連喬打了個呵欠,隨後聽到了清脆的鼓掌聲。
她轉過頭,眸光微微一亮。
“男朋友——”她哼哼唧唧的張開手臂。
沈瑜一襲深色的西裝,淡金色的領帶夾在燈光下熠熠閃爍,他微笑着迎過去,一下子摟住了穿着黑色長裙的連喬。
“幹嘛?小公主。”他說:“剛才不是挺意氣風發的么?現在撒嬌給誰看。”
“給你看……”連喬吊著他的脖子,沒骨頭似的膩在他胸前:“你看,我們倆今天又是情侶色。”
沈瑜笑出了聲。
“真棒。”他在連喬額頭上親了一下:“你今天特別成功。”
“還不是因為有你在。”連喬輕聲說。
“我可不敢冒領功。”沈瑜笑道:“不過從我的角度來看,這場演出算是商業行為里相當成功的一類了。”
“沈瑜。”連喬沒頭沒尾的喊着。
“嗯?”
“沈瑜。”連喬又喊。
“我在。”沈瑜耐着性子。
“沈瑜。”連喬喃喃的說:“你真好。”她收緊了手臂:“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還想要……跟沈瑜結婚。
這個念頭在連喬的腦海里越來越根深蒂固,可她偏生又拉不下臉去索要戶口本,求而不得使得她總會悵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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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喬名下的常青樂團成立的那天,據說老薑在辦公室里瘋狂的跳了一天的腳,但最終還是臣服於資本主義的力量,校團委破格預聘了連喬當學校內的藝術顧問,這四捨五入相當於給沒有畢業的連喬預支了一份工作,老薑手裏的一部分力量被交託到了連喬的手中。
接下來的一年,連喬作為省音樂學院附屬常青樂團的團長,帶着樂團大江南北的跑演出,年終的時候去了一趟悉尼,年後又去了一趟京都交流。
連喬在業內的聲名鵲起,她陸陸續續獲得了幾個獎,邀請她開講座和個人演出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這就直接導致她跟沈瑜見面的次數直線下降,偶爾幾次約會就會格外的激烈,兩人都像是乾柴烈火一般,尤其是沈瑜。
連喬是被他弄睡過去又被弄醒過來,她累得不行了,火辣辣的疼,沈瑜卻還是一副鬥志昂揚的模樣,最後連喬連罵帶求的,沈瑜才非常勉強的同意讓她用手解決了。
“你再這樣縱慾,到三十歲身體就會開始走下坡路的。”連喬非常沉重的說。
沈瑜回答的非常果斷:“我不會。”
“你會。”連喬生氣的說。
“那你拭目以待?”沈瑜說。
拭不目拭目的連喬不知道,但是沈瑜就有借口讓她拭別的。
連喬受不了了,在床上使勁兒踹沈瑜,這時她的手機震了一下,一個陌生的電話打過來。
連喬想去接,被沈瑜掐着腰往身下拽,她急道:“電話,有電話!”
“一看就是傳銷廣告。”沈瑜從她手中奪過手機:“掛了。”
他低下頭去吻連喬,剛親了沒一會兒,那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沈瑜幾次三番被打斷,火氣蹭的冒了起來。
他正準備把連喬的手機電話卡拔了,這時連喬對着他的兩腿之間猛踹了一腳,這才奪回了手機的使用權,連喬不顧某人鐵青着臉色哼哼,盤腿坐在床上,接通了電話。
“喂?”她把沈瑜伸過來揩油的爪子拍開:“哪位?”
“是小喬嗎?”電弧那頭響起來一個女聲。
連喬怔了怔,沒吭聲。
“我是夢喬。”電話那頭的人嗓音有些發顫,她似是在竭力的壓抑自己的尷尬:“你……方便接電話么?”
連喬默了兩秒,平靜道:“抱歉,不方便。”
說罷,她掐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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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來連喬的心情很不好,沈瑜也就不再鬧她了,抱着她輕拍,將她哄睡了,隨後他翻起身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門。
他記下了剛才打來的電話,用自己的手機反撥過去,很快那邊就響起了人聲。
“喂?”
“是連喬的姐姐么?”沈瑜淡聲道:“你好,我是你妹夫,沈瑜。”
那頭傳來“哐啷”一聲,似乎有人在叫罵著,隨後連夢喬倉促而惶恐道:“沈,沈瑜,等一下!我馬上就好。”頓了頓她焦急的補了一句:“你千萬別掛電話!”
沈瑜也不着急,漫不經心的等了十多分鐘,連夢喬才氣喘吁吁的回了電話。
“你,你好。”她說:“我剛才在工作,實在是……不好意思。”
沈瑜並沒有太多驚訝。
作為一個曾經在打工行業里摸爬滾打的人而言,他從剛才的那些動靜里可以明確的分辨出連夢喬在做什麼。
“你在餐廳里打工?”他饒有興緻的問:“這是做什麼?體驗生活還是角色扮演啊?”
“不,不是。”連夢喬瑟縮了一下道:“那個……我們家…….我們家……”
她像是極難以啟齒一般,越說越抖的厲害。
“你們家怎麼了?”沈瑜輕輕笑起來:“該不會是破產了吧?”
電話那頭倏地寂靜,像是默認了。
沈瑜眯起了眼。
他一點兒都不奇怪。
投機投資都是風險項目,利益越大的風險越高,就像是賭博,有時候就連沈瑜也不能保證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策都不會虧本。如果真的要扒算一下,在從商這個行業里一夕之間變成窮光蛋的人數不勝數,只不過也有太多人一夕之間暴富,倖存者定律製造了虛假的表象罷了。
鄭薇是個急於求成的人,這種性格的人是最容易翻車的。
沈瑜摸了摸鼻尖兒。
“怎麼?看我和連小喬最近賺了點小錢,想求助啊?”他似笑非笑。
連夢喬訥訥道:“那個……”
“要求也不該是你一個人來求。”沈瑜漫不經心的說:“這樣沒誠意的,我想跟鄭女士通個話。”
“不行!”連夢喬驚叫:“你不能聯繫我媽媽!我不能讓她知道我聯繫了你!”
“為什麼?”
“我媽媽她不同意——”連夢喬驚懼不已:“她說她寧願餓死也不要——”她說不下去了,只碎碎念道:“她知道了會罵死我的……”
是了。
沈瑜想,按照鄭薇的性格,可能真的是寧願餓死都不會像連喬求助。
而連夢喬背着鄭薇打這個電話,只是因為連夢喬自己餓得受不了了而已。
還真是姿態各異的一家啊……
“連先生知道你找我么?”沈瑜問。
“我爸爸他……應該是知道的,他沒有阻攔我。”連夢喬說,她聽沈瑜的口氣似乎並不是那麼的不可商量,不禁懇求:“沈瑜,妹夫,沈總,你勸勸小喬吧,讓她幫幫我們,我媽媽都快瘋了,好歹她以前也是我們家的一份子,她身上流着連家的血啊……”
“你少來。”沈瑜冷冷的說:“這種話你再多說一個字,我立刻掛電話。”
連夢喬噤聲。
沈瑜道:“連喬不會原諒你們的,她不是聖母,就算她是,我也不會讓她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里去。”他垂眸,低聲笑:“我之所以還在這裏跟你說話,是因為你還有那麼一點兒利用價值,希望你認識到這一點並感到慶幸。”
“沈瑜——”屋裏,連喬的聲音響起來,慵慵懶懶的,帶了點兒嬌氣:“我想喝紅茶了,你給我泡茶喝……”
沈瑜側目,他飛快的打斷了電話那頭連夢喬的再三懇求。
“行了我現在沒空跟你廢話。”他說:“晚上九點,讓你爸打電話給我,過時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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