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喬(16)
這個假期令連喬對沈瑜這個人由內而外的,都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沈瑜在完全袒露自己本性的同時,動不動還會挺矯情的問連喬一些問題,類似於“你還會喜歡我么?”,“你怕不怕我”之類的,間雜着反覆的跟她說“你不能離開我”,“我不會放你走”什麼的。
連喬倒是不會嫌他煩,她從這些行徑里感受到了沈瑜炙熱的愛意,這樣濃烈的愛令她感到安全可靠。
但同時,她也明白沈瑜的這些表現是來自於自身的沒有安全感,她想,她和沈瑜就是寒冬里的兩個獨行者,只能互相抱緊取暖,只有彼此才是彼此最重要的靠山。
新學期很快就開學了。
連喬脫離了新生階層,變成了省音樂團里半老不新的成員,老一批的團長和團支書紛紛畢業,於是剛開學連喬就迎來了樂團領導支部成員的改選。
連喬有些心動,但她看了看,省音樂團的歷任團長里只有兩個女團長,其餘都是男生。
“你可以試試。”伍修然說:“你以前在漢林不是有過當團長的經驗么?”
連喬問:“你選不選?”
“我不選。”伍修然說:“我嫌麻煩,我只想當個單純的演奏者,不想去操心別人的事。”
連喬:“你這個人還真是沒什麼責任心。”
伍修然笑道:“可不是嘛。”他讚賞道:“不過我真的覺得你可以試試,我看老薑還挺欣賞你的,哪次排練不CUE你的名字。”
“那是因為我的表現總達不到他的高標準吧?”連喬翻了翻白眼。
“愛之深責之切嘛!”伍修然說。
老薑是校團委管理總藝術團的老師,也就是省音交響樂團的直屬上司。
連喬還是有些猶豫,可沒想到當天晚上,老薑就在微信上聯繫了她,建議她報名參選。
這操作有點騷,連喬轉頭就把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了伍修然看。
“這是幾個意思?”她迷惑的問。
“這應該就是要暗箱操作你的意思吧?”伍修然說:“你果然是老薑心中的天選之女。”
“今年是省音交響樂團建團二十周年,應該是準備搞些大動作的,可能會有一些比較隆重的大型演出,在這種時候推選你當團長,老薑應該是想力捧你吧。”伍修然想了想又分析道。
連喬慎重的思考了一下,覺得這是一次不錯的機會,於是禮貌的回應了老薑,老薑囑咐她準備好演講稿。
連喬晚上在自習教室草擬了一份演講稿,拿去琴房找伍修然給他過目。
“你之前不是在省音待過嗎?”連喬說:“你肯定聽過人家競選,你幫我改改。”
伍修然:“成。”
就在伍修然認認真真替她看演講稿的時候,連喬的手機響了起來。
連喬拿起手機一瞧,發現是沈瑜。
沈瑜自從花一學年學完了三年的課,這學期的作息就變得越發神出鬼沒起來,不過連喬給他充分的自由和信任,不查崗也不吵鬧,定時留言問候,沈瑜有時候顧不上,兩人產生時差,沈瑜也會在深更半夜看到的時候,逐條的回她消息。
連喬忙起來同樣會顧不上,她接到沈瑜的電話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連續好多天沒跟沈瑜通過電話或者是視頻了。
“喂?”她想也沒想就接起了電話。
這時伍修然道:“寫的很好嘛連喬,我就喜歡你這種自信又有點傲慢的樣子!”
連喬:“!”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一個字,就聽到對話那頭某人的呼吸聲突然凝滯。
光從這呼吸聲里,連喬就聽出了大事不妙。
她沖伍修然尷尬的扯了一下嘴角,便匆匆忙忙的轉身跑出了琴房。
她跑到僻靜的地方,這才開口道:“沈瑜。”
“終於捨得搭理我了?”電話那頭,某人極其不痛快的哼了一聲,開了嘲諷。
連喬覺得她真的已經很久沒被沈瑜嘲諷過了。
“剛才,剛才裏面太吵了。”她慌忙解釋。
“吵嗎?不吵吧。”沈瑜說:“我就聽到一個老熟人的聲音。”
連喬:“……”
“我……我就讓他給我改下演講稿。”她小聲說。
“你怎麼不找我改?”沈瑜說:“這麼晚了非要找他改?你是不知道他對你有企圖么?”
“你又不是我們樂團的怎麼幫我改嘛。”連喬說:“伍修然他知道我跟你處對象了呀!”
“不就一個破演講稿么?隨便改改不就完事兒了。”沈瑜說:“知道他還敢說喜歡?他安的什麼心?嗯?”
連喬被他這不依不饒的態度整得有點兒炸毛:“你這人怎麼那麼小肚雞腸啊!我都跟你解釋了你這是什麼態度啊!”
“你那叫解釋么?你那叫找借口!”沈瑜說:“你就非要這時候找他獨處么?”
“我又沒跟他幹什麼!”
“你沒跟他幹什麼你為什麼要跑出來接我電話?”沈瑜說:“這不是心虛?”
“我是怕你胡思亂想——”
“你不做什麼我為什麼要胡思亂想?”
連喬:“……”她氣急敗壞道:“沈瑜你強詞奪理什麼呢!”她越想越生氣:“你還不是這麼久不找我,鬼知道你是不是在跟誰廝混呢!”
“我從來沒有跟異性不清不楚的。”沈瑜說:“所以我才敢主動打電話給你,不像某些人,接個電話還要偷偷摸摸的跑到外面,不知道在藏些什麼。”
連喬:“???”
她徹底怒了,一跺腳衝著電話那頭吼道:“沈瑜你就是個王八蛋!你就這麼想我!你以後都別再打電話給我了!拜拜!”說完,她當機立斷的掐掉了電話。
那頭,沈瑜對着電話蒙了兩秒,也怒了。
他冷笑了好半天:“連喬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他摸出手機來,給微信里的一個聯絡人回消息。
這人是個名傳媒公司的負責人,兼任省話劇院的院長,一直眼巴巴的等着KINGSMAN分部的資金投入想要徹底發展娛樂圈相關的產業,先前邀請沈瑜去參加一個有特別環節的應酬,各種暗示都給的很足,沈瑜是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但這會兒他突然覺得自己守着塊兒貞節牌坊可像個傻逼了,於是重新給那位聯絡人回了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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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喬對沈瑜生了大氣,頭一回覺得沈瑜像個蛇精病,決定在沈瑜道歉之前都不再理他。
按着伍修然給出的建議她改完了演講稿,翌日參加完競選毫無懸念的抱得頭銜歸,同時長笛聲部的首席余燕擔任了團支書的位置,這還是頭一回一場選拔勝出的都是女生,老薑向她們二位表示了祝賀,同時喊上連喬和余燕一塊兒開了個小會。
“今年是建團二十周年,我們需要有一個大型的紀念性的商演才能鎮得住場子。”老薑說:“我之前聯繫了省話劇院的院長,但是他們的態度很猶豫啊,我覺得這個機會需要我們共同努力爭取一下。”
“怎麼爭取?”余燕問。
老薑沒說話,從抽屜里摸出了兩張請柬遞給了連喬和余燕。
“後天晚上六點,準時到這裏集合。”老薑指了指請柬上的地址說:“打扮的正式一點,化個妝,跟我一起去洽談。”
余燕答應的很爽快:“好的姜老師。”
“連喬?”老薑看了眼不做聲的連喬:“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連喬蹙了蹙眉,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卻又說不上來。
“是什麼性質的洽談?”她問。
老薑睨了她一眼:“能有什麼性質?怎麼,剛當上官兒就不想做事了?”
他這話答的模稜兩可,還帶了些威脅,連喬一時到不知道怎麼開口了,她應了一聲,轉身和余燕一塊兒出門。
余燕看起來心情不錯,一路上都在跟連喬討論陪老薑一塊兒出席會議時穿什麼比較好,連喬心不在焉的應着,她總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可能過於敏/感了,稍有不慎就會聯想到一些很不好的事。
宛如有被害妄想症一樣。
她摸出手機,想將這尷尬的情形說與某人聽,再徵求一下意見什麼的。
可剛看到聊天界面,她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天跟沈瑜沒吵完的架。
才不要去找他!憑什麼給他面子啊!明明犯錯的是他!
連喬越想越氣,把手機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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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就到了約定的晚上。
連喬穿了件面試用的西服西褲,畫了個淡妝,將手機充電器等塞進小挎包里,最後,她在夾層里放了一瓶防狼噴霧。
將這些東西都準備完畢,她拉上包拉鏈匆匆下樓,便看見了盛裝打扮的余燕。
“你……”連喬指了指余燕伸身上超長的無袖連衣裙:“你不冷么?”
“不是說要穿正式一些么?”余燕晃了晃她耳朵上的流蘇吊墜說:“你看,我特意打了耳洞!”
連喬道:“可是,會議的話……”
“也有可能是酒會啊。”余燕說:“你看這請柬,哪有人在酒店談會議的,只有上流人士談生意才會在酒會上談。”
連喬笑了笑:“那我就當綠葉襯托你好了,給你當捧哏的。”
兩人叫了輛車駛往目的地的酒店,連喬瞅着那份請柬,地址落款似乎是個包廂的名稱,她越發覺得這不是一個尋常的會議。
“余燕。”她從包里摸出兩塊代餐餅乾來分給余燕說:“你先吃點東西墊肚子,待會兒如果有人勸酒的話能不喝就不喝。”
余燕有些茫然:“勸酒?”隨後她不以為意的笑道:“嗐,那都是雞尾酒,像飲料一樣,喝不醉人的,連喬你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樣好不好。”
連喬三下兩下吃完了代餐餅乾,嚴陣以待,車子抵達了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口,兩人下了車,看見老薑已經穿着一身西裝站在門口等着了。
“你怎麼穿成這樣?”老薑看了眼連喬,有些薄怒:“不是說讓你打扮的正式一些嗎?”
連喬乾脆揣着明白裝糊塗,連連道歉,好在這會兒是木已成舟,老薑只好挽着余燕走在前頭,連喬跟着他們倆乘上電梯上了三樓,果不其然,她看見了若干個大門緊閉的包廂。
老薑領着余燕推開了其中一個包廂的門,率先走了進去,隨後便非常客套的笑道:“對不起各位老總,我接學生,所以來晚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連喬還站在門外,聽裏面此起彼伏一片笑聲,隨後老薑道:“承蒙各位老總厚愛,不跟我們計較,我這兩個學生啊是團裏面拔尖的美人,雙商都很高的,待會兒讓他們給各位老總陪酒道歉——”
果然是這樣。
她的預感不會錯,畢竟她是從小被鄭薇利用到大的……
連喬在心裏發出一聲冷嘲。
她現在要怎麼辦?是硬着頭皮應付過去,還是當下甩臉子走人?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老薑回頭瞪了她一眼:“還傻站在門外做什麼?”隨後便伸手將她強行拉了進去。
連喬不得已跨進了那過分明亮的包廂內,她一時有些睜不開眼,聽到老薑說:“給各位老總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樂團最拔尖兒的小提琴首席,新上任的樂團團長,一等一的高雅美人——”
他話音還未落,聽到酒桌對面兒“叮”一聲脆響,似乎是小酒杯碎了。
連喬循聲抬頭看過去,猛地瞪大了眼。
沈瑜穿着一身光面兒的西裝坐在一桌主位上,手指間掉落了幾片碎瓷,他一眼沒看桌上的狼藉,只是用一種探究的眼神,冷冰冰的凝視着連喬的臉。
“好巧啊。”他一字一句地說。
“是挺巧的。”連喬面無表情的回答。
場下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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