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三合一]
鄭薇走了之後,連喬的精神狀態明顯得到了提升,她吃的也香了,睡得也飽了,被沈瑜照顧了三兩天,醫生就通知他們可以收拾收拾準備出院了。
連喬巴不得趕緊出院,這幾天她在醫院被沈瑜投喂的全都是紅棗桂圓花生皮,連喝個牛奶都是紅豆味兒的,連喬絕望的表示:“我想吃炸雞。”
沈瑜:“你做夢。”
連喬不服:“我是病人唉!”
沈瑜:“你自己作的,有本事別貧血。”
連喬:“……”
沈瑜,忽的想起了自己跟鄭薇之間沒完成的談判,隱約有些不安:“你媽真的會這麼輕易的就罷手么?像你媽那樣的女人,我很難想像。”
連喬搖頭:“管她呢,反正她這句話放出來了,她的自尊心也不會允許她向我低頭的。”她忽的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沈瑜,我騙了你,其實我之前家裏還挺有錢……”頓了頓她納悶道:“為什麼你好像不太驚訝的樣子?”
沈瑜睨了她一眼:“只能說我閱人無數,早就看穿了。”
“啊!這麼厲害!”這個撒敷敷的連小喬果然表現出了驚羨:“那你找到我肯定也是因為你的朋友到處都是,它們就像是福爾摩斯認識的流浪小孩兒一樣,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是可以搜集到各種各樣的情報!超級厲害對不對!”
沈瑜看了她兩秒,就被她的腦迴路折服了:“他們厲不厲害我不知道,你挺厲害的。”他沉吟道:“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我也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連喬斜眼兒瞅着他:“你是說你其實很有錢嗎?”
沈瑜抬手搔了搔鼻尖兒:“不可以嗎?”
連喬認認真真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展顏一笑:“你開什麼玩笑!”
沈瑜:“……”
連喬:“有錢人,我從小到大見的多了!哪有有錢人像你這樣的!”
沈瑜:“我——”
連喬語重心長的拍了拍沈瑜的肩:“同桌桌,有沒有錢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有一顆純真無邪的心!”
沈瑜:“我——”
連喬:“你可千萬不要讓你的這顆美麗的心靈被金錢玷污了!”
沈瑜:“……”
這個話題無疾而終。
-
出院后,連喬就像只被放飛了的鳥兒似的又跳又鬧,重返小二樓,她就死賴在沈瑜家不肯走。
沈瑜被她纏的沒辦法了只好給她買了大份兒的炸雞,於是乎別人走街訪友的過年期間,兩人就開着空調縮在沙發上,一邊吃着垃圾食品一邊對着台有屁股的老電視機看輪播的春節聯歡晚會。
連喬覺得這個年過的溫馨極了,她除了晚上回自己的窩裏睡覺以外,其餘的時間都跟沈瑜膩在一塊兒,她也沒料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居然跟沈瑜如此契合,兩人之間幾乎沒有因為生活細節而產生什麼摩擦。
“沈瑜。”連喬盤着腿,叼着一根兒薯條用胳膊肘拱了拱他:“我哥幫我把學籍又調回去了,下學期你也要好好學習呀。”
沈瑜含含糊糊的“嗯”了聲,正在手機上“噼里啪啦”的給林晝發消息。
林晝:【你們倆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晝:【同居了嗎?】
林晝:【小喬還沒成年呢我警告你!】
林晝:【你不要以為小喬跟家裏斷絕關係了,你就可以對她胡作非為。】
沈瑜:【……你想多了。】
沈瑜:【她就是在我這兒蹭吃蹭喝蹭服侍罷了。】
沈瑜:【你擔心她不如擔心擔心我,說不定我哪天就被她吃窮了。】
林晝:【個人資產七位數的小比爾蓋茨,你跟我這兒裝什麼?】
沈瑜:【怎麼連你也知道這事兒了。】
林晝:【何止是我。這事兒已經傳開了。】
沈瑜握着手機沉吟。
這倒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鄭薇那麼生氣,肯定會到處說的。
不過傳便傳了,他也不打算一直藏着掖着。
不過……沈志成會不會也已經知道了呢?
“喂沈瑜!”連喬倏地在他腿上拍了一下:“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呀!”
沈瑜:“啊,聽了。”他說:“好好學習……什麼的。”
連喬歪着頭:“你怎麼了呀?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沈瑜掀開身上的毛毯,下地道:“我坐太久了,活動活動。”
他踱步到陽台,回想着剛才的問題。
沈志成這個人和鄭薇不同,他不是個喜歡拉攏人的存在,他喜歡打壓別人,
沈瑜摸出根兒煙來點燃了,吸了半截兒,衝著明凈的天空吐出煙圈兒。
他不怕沈志成的打壓,相反,他在離開沈家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曾經想過或許自己會窮困潦倒到三十歲也不一定,但是等到他三十歲的時候,沈志成必定已經老了,沈志成不可能花開百日紅的,到那時候,他也會要沈志成好看。
所以與之相比,他遇到了安亦平,現在的狀況已經好太多了,
想起安亦平,沈瑜登時又煩了起來。
他已經好多天沒聯繫過安亦平了,而安亦平那個狗東西也不來聯繫他。
沈瑜打心眼兒里還有些擔心安亦平,但是他又拉不下臉來主動去找安亦平。
他吸完一支煙,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
“沈瑜。”連喬扒在門邊兒,卷着頭髮絲兒:“我們去看舅舅吧!”
沈瑜:“?”
他有些詫異,覺得連喬彷彿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隨後扭過頭:“不去。”
連喬:“為什麼呀?”
沈瑜冷冷道:“好像我在跟某些孫子爭寵一樣。”頓了頓他輕聲道:“我又不圖他什麼。”
連喬“唔”了一會兒道:“那我想去看舅舅了,你陪不陪我去啊?”
沈瑜:“……”
半晌他板著臉道:“陪你去的?”
連喬憋着笑:“嗯對,陪我去的,我求着你去的。”
沈瑜翻目:“那我去。”
-
連喬發現她自己似乎已經逐漸摸清了沈瑜的脾氣走向,沈瑜這種大彆扭非得給他鋪個台階兒他才肯邁動尊腿。
兩人又一次來到了安亦平的小四合院兒前頭。
沈瑜隔了一段距離已經開始翻白眼兒了,連喬催不動他,只好自己走過去敲門兒。
片刻後門開,安向笛看見了連喬,抬眸又看見了沈瑜,立刻就要關門。
“哎——”連喬大驚,她擠了半個身體進去勉強卡住門,大聲道:“你幹嘛!”
“我小叔說了,不讓你們進門。”安向笛說:“趕快走!”
他這話一出,那頭沈瑜立刻跟個點着了的爆竹一樣炸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
門前,將連喬捋到一旁,一腳將安向笛踹進門裏去。
“你跟我在這兒狐假虎威個什麼勁兒?”他冷笑起來,指着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安向笛:“我他媽在這條街上混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他猶不解氣,衝上前揪着安向笛的領子將他提了起來:“別他媽一口一個小叔的,你爸沒出事之前你知道世界上有這麼個小叔嗎?你來這兒照顧過他一天嗎?你現在跑來獻什麼殷勤?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貪他那點兒房產是吧?”
他咄咄逼人,字字珠璣。
安向笛長這麼大沒被人這麼對待過,面容紫漲,目眥欲裂道:“你……”
沈瑜正欲再動手,卻聽到有人冷冷的笑道:“你說他,你自己何嘗不也是如此?”
連喬怔了怔,循聲看過去,便發現安亦平不知何時已經倚在了門邊兒,連喬的心裏微微一沉,不知為什麼,她覺得幾天不見,安亦平的面色似乎變得灰敗了許多。
“你不也是在沈家討不着飯吃了,才來討好我的么?”安亦平的語氣涼薄:“沈瑜,你就大哥莫說二哥了。”
沈瑜驚怒交加:“你說什麼?”
他發愣的功夫,安向笛從他手中逃脫,撲到了安亦平的身邊兒,扶着安亦平道:“小叔!他胡說八道的,我來投奔你是因為我現在就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啊!”
沈瑜:“你他媽少來那套父慈子孝的嘴臉!我看着就噁心!”
安亦平突然拔高了音量:“我的財產就算不給安向笛也絕對不會留給你的沈瑜!你給我聽好了!”
沈瑜猛的一怔。
“你他媽……你他媽在說什麼?”他的聲音嘶啞,有些難以置信。
安亦平扭過臉去,似是疲憊,那廂安向笛趾高氣昂道:“你聽不明白嗎?我小叔說讓你別白費心思了!我們安家的東西絕不會騰給外人!”
“外人?”沈瑜怒極反笑:“安亦平你說我是外人?”
安向笛道:“你跟安家唯一的聯繫不就是我姑姑么?我姑姑已經死了,你這個姓沈的自然是沈家人。”
“你閉嘴。”安亦平低聲說。
安向笛縮了縮脖子,不甘心的噤聲。
安亦平喘了兩口氣,復又看向沈瑜,此刻的沈瑜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渾身都在發抖。
“你是不是覺得很生氣?”安亦平說:“是不是覺得三年在我身上的功夫都白費了?你白給我當牛做馬這麼久,白為了我紆尊降貴的去學那些花里胡哨的戲曲技巧?”他吸了口氣,懶怠道:“我也早就跟你說過了,我不會給沈志成養兒子,我的東西你少打主意,是你自己一廂情願,自討苦吃、”
安向笛道:“是哦是哦,小叔,他真的氣急了氣急了耶。”他忍不住煽風點火道:“他越生氣就越證明他被戳穿了,惱羞成怒了,小叔真是慧眼識人。”
沈瑜五指握拳,關節處因為用力而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連喬有些害怕,她從未見過沈瑜如此狂怒的一面,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安亦平會突然說出這些話來,但是她清楚的知道,這些話每一句都精確的瞄準了沈瑜的軟肋,一刀一刀都捅進去了。
沈瑜是在乎這個舅舅的,她看得出來。
“沈瑜!”她禁不住撲過去握住沈瑜的手腕:“你冷靜啊!你冷靜!”她扭頭道:“舅舅!阿沈今天是特意來看你的!他是真的擔心你關心你的呀——”
“才不是!”沈瑜厲聲罵道:“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他死了沒!”
“如果我死了呢?”安亦平淡聲道:“你就會把我從這個四合院兒里扔出去,然後抓緊時間把房產證的名字都改成是你的。”
“對,對!”沈瑜氣的渾身發抖:“就是這樣,沒想到你還活着,我真是失望透頂!”
“你不愧是姓沈啊。”安亦平感慨說。
“你最好給我活的久一點,安亦平。”沈瑜拉住連喬的手,憤然轉身:“別他媽讓我到時候罵都找不到人罵去。”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跨出了四合院的門。
安亦平冷冷的目送沈瑜離開。
安向笛一直在旁邊挽着他的手臂,他輕輕的把手臂抽出來,安向笛似乎還想再扶過來,安亦平不經意的甩開他的動作。
“去把門關上。”他低聲說。
“哦好。”安向笛惟命是從。
安亦平慢慢的轉過身去,他一手按着腹部,一邊扶着牆往屋裏走。
腦海里,一日前沈志成撥來的電話讓他汗毛林立。
“亦平,我兒子你使喚的可還順手啊?大過年的,壓歲錢總給了吧?”
“我知道,這兩年你給了他不少幫助,沒你他哪兒能有今天。”
“我當然知道這些事兒,我不知道,他也不敢把你當第二個爹孝敬,可不是誰都配得上用我沈志成的兒子的。”
“你不要對我這麼排外,雖然如素已經走了,可沈瑜還是你的外甥,你給沈瑜的不就等於是給沈家的了嗎?換言之這些年你與我之間的因緣際會也不算少了。”
安亦平感到胸口一陣悶堵,如鯁在喉,讓他喘不上起來。
他不是沒有想過沈瑜是沈志成派來的,所以從一開始就對沈瑜百般挑剔刁難,只是過了這麼多年,他幾乎已經快要相信了。
他對親情的渴望,幾近已經要在沈瑜身上達成——
“忍辱負重,卧薪嘗膽。”他冷不丁的笑起來,跌坐到沙發上,面色是一種異樣的潮紅:“三千越甲可吞吳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兩聲,驟然間俯身劇咳,他扶着茶几咳得撕心裂肺,胸口的那團悶堵突然上浮,一下子衝到了咽喉處。
-
沈瑜氣咻咻的在街上疾行,被連喬猛地攔住。
“沈瑜啊,你先冷靜一下!”連喬急聲道:“我覺得這事兒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沈瑜冷笑道:“安亦平他就是個沒心肝兒的白眼兒狼,老子白掏心掏肺對他好了!他居然把我跟他侄子那種人相提並論!他……他活該這麼多年就只能一個人!活該沒人給他養老送終!”
“你這些話倒是去他面前說呀!”連喬說:“你告訴他,你只是單純想對他好,你沒有圖他財產的意思!”
“我憑什麼要說!我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為他看不出來嗎?體會不到嗎?就因為我姓沈,就可以把我的一片赤誠當成垃圾一樣扔掉!”沈瑜冷笑:“你看那個安向笛的嘴臉,就差把‘要錢’兩個字刻在腦門兒上了,安亦平他倒好,視而不見睜眼瞎,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說破了嘴皮子也沒用!”
“可是,我覺得舅舅的態度轉變的太突然了!”連喬說:“明明上次來還不是這樣的,這才過了幾天?”
“上次不是嗎?”沈瑜說:“我跟他每次見面都在吵,沒有一次是好好散場的。”
“不,不一樣。”連喬搖頭:“真的,我有感覺。”她想了想道:“沈瑜,你得相信我,我從小到大都是看着被人的臉色活的,我的感覺很准。”
沈瑜定了定神,側目瞧她:“什麼意思?”
“上一次你舅舅還只是在鬧脾氣,說氣話。”連喬說:“這一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讓他動了真怒。”
“能發生什麼呢?”沈瑜問。
“我也說不清。”連喬說:“像是某些人挑撥離間之類的。”
“是安向笛么?”沈瑜問。
“不太像。”連喬說:“但是顯然你舅舅對此深信不疑,安向笛不是才跟你舅舅見面沒幾天嗎?我覺得他還不至於吹幾句耳旁風就讓你舅舅氣成這樣,你要不再想想看,還有誰特別希望你跟你舅舅之間的關係破裂,從而從中獲得好處?”
沈瑜垂眸,他思緒稍動,脫口道:“沈志成。”
連喬:“誰?”
沈瑜的腦海中瞬息間飛過許多事,他咬牙喃喃道:“不行,這我一定要去跟安亦平解釋清楚。”
他掉頭往回跑,連喬也不得不跟着他奔向四合院兒。
兩人剛跑到院門前就聽到從圍牆裏傳出安向笛破音的慘叫:“小叔!!小叔你怎麼了啊小叔!!小叔你不要嚇我啊!!”
沈瑜和連喬雙雙面色劇變,沈瑜衝上前去推四合院兒的門,發現門兒從裏面反鎖了,他當即用肩去撞,他撞得極為用力,那一聲聲兒的聽得連喬都覺得心驚肉跳,不禁急聲道:“沈瑜,你不是腿腳很好嗎!你翻牆呀!”
“好!”沈瑜退開兩步,猛地一躍掛上了旁邊兒的一棵古銀杏樹,三兩下就從高高的圍牆上翻了進去。
隔着牆,連喬聽到裏面沈瑜爆發出一聲嘶吼:“舅舅!!”
連喬在門外顫抖了一下,她似乎在空氣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氣,這種味道她十分的熟悉,那天她躺在浴缸里時,整個人都沉浸在這種與不詳纏繞在一起的味道里。
她低下頭,手上已經把120的電話撥了出去。
-
安亦平是食管靜脈曲張破裂導致的大出血,出血量之大比連喬上次割腕有過之而無不及,場面非常的可怖。
沈瑜用臉盆接了兩趟之後,安亦平才被抬上救護車,那時沈瑜已經有些傻了。
待到抵達醫院,安向笛卻第一個回過神來,他驟然間變得精神抖擻,跳起來回頭揪着沈瑜又捶又打。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神經病!是你把我小叔氣死的!!都是你!!”他叫罵著。
沈瑜的表情有些木然,任由他拳打腳踢,退了兩步也未曾還手。
“你幹嘛!”連喬衝過來用力的將安向笛拉扯開,她用力將安向笛往外推,將沈瑜護在身後:“你有病吧!明明是你沒照顧好舅舅!甩什麼鍋!”
“我在的時候我小叔什麼都好,如果不是姓沈的跑來跟我小叔找架吵,我小叔會嘔血嗎!”安向笛道。
連喬:“我懶得理你你可閉嘴吧!”說罷,她轉過身晃了晃沈瑜的手:“喂,沈瑜啊!咱們這都是二進宮了,你鎮定一點啊。”
沈瑜沒說話,他的瞳仁空洞。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的飛回了一年前,他因為想念母親,偷偷的回了一趟沈家、
那時他也是從外面的樹上翻進家裏的陽台,偷偷溜進了三樓母親的卧室。
安如素的病犯起來是一陣兒一陣兒的,那時他驚訝的發現,母親居然認得他了。
他喜出望外,對安如素說“媽媽我們離開沈家吧!”
安如素卻沒有回應。
他軟磨硬泡的求着,想趁着母親這短暫的清醒期將母親帶走,離開那個牢籠,於是安如素越是不肯他就越是心急,最終兩人吵了起來,安如素受到了刺激,犯了病,沈瑜不得不就此作罷。
他離開沒有多久就接到了電話,說安如素在被害妄想中從三樓的陽台上跳下去了。
也因為參加母親的葬禮,他錯過了他的期末考試。
事後他不止一次反省着,如果他沒有自作主張的去找母親吵那番架,或許他就不會失去母親。
可已經發生過的慘劇並沒有教會他如何避免和收斂,他如今卻又……
沈瑜慢慢的蹲了下去,他痛苦的抱住了頭,用力的扯着自己的頭髮。
“沈瑜!”連喬被他的模樣嚇壞了,撲過去抱住他:“你怎麼了?你別這樣啊!”
“他們說的沒錯啊……”沈瑜嘶啞道:“我就是瘋子,我永遠在發瘋……”
“沒有啊,沒有人說你是瘋子!”連喬緊緊的抱着他道:“你不要想太多了沈瑜,你冷靜一點!這跟你沒關係!”
“怎麼跟他沒關係?”安向笛在一旁冷冷道:“他媽不就是跟他吵完架才跳樓的么?以為別人不知道是么?”
“你閉嘴!”連喬感覺懷裏的少年瑟縮了一下,忍不住扭頭沖安向笛齜牙:“你再說一句話,我就對你不客氣!”
“你想怎麼樣?你還能封住我的嘴不讓我說話了?”安向笛冷笑。
“我想怎麼樣?”連喬鬆開沈瑜,從一旁抄起自己的包就朝安向笛砸過去:“我讓你閉嘴!閉嘴!閉嘴!你是聾子嗎!”
她的包上的五金配件砸人分量夠夠的,安向笛被砸的連連敗退,哀嚎道:“我閉嘴我閉嘴行了吧!哎喲我怕了你了!”
連喬這才喘着粗氣停手,適時急診科的醫生出來了,他看了一眼連喬道:“咦?小姑娘怎麼又是你?”
連喬趁着跟醫生臉熟,一把推開安向笛道:“醫生叔叔,是我是我,這次是我舅舅,他怎麼樣了?”
“你是家屬是嗎?”醫生道。
連喬:“是!”她伸手指着後面兒的沈瑜道:“我跟他是家屬!”
“你放屁你,我才是家屬!”安向笛道。
連喬瞪了他一眼,醫生又道:“那我想問一下病人的既往史,以前有沒有動過什麼大手術?”
安向笛一陣語塞:“這個……”
“有!”沈瑜慢慢的抬起頭,他啞聲道:“兩年前,我期末考的時候,胃印戒細胞癌,全胃切除,還化療過,上一次複查是去年10月……”
“看來是家屬沒錯了。”醫生說:“情況比較複雜,我們在清胃外科的醫生來會診,你們得等等,不過引起食管靜脈曲張那多半是肝轉移了,先提前知會你們家屬一聲,做個心理準備。”
“轉移了?!”沈瑜有些發矇:“可是去年10月查還什麼都沒有。”
“惡性腫瘤的變數就是比較多,所以三年之內我們都推薦三月一複查。”醫生說:“很多時候蛛絲馬跡就在這三個月裏。”
“三個月……那一月初也該複查了。”沈瑜喃喃道:“現在二月初。”
一月份,整好就是他跟安亦平鬧掰的時候。
這時,安向笛才剛手機百度完,他震驚道:“胃癌?居然都兩年了?我,我都看不出來啊!”
連喬道:“我說你這個侄子什麼也不知道還好意思說自己照顧的好?我看就是你把舅舅害成這樣的!”
“亂講!他根本就沒跟我提過他得胃癌的事兒!他自己不說我怎麼能知道!”安向笛怒道,他越說聲音越低:“他也沒把我當自己人啊……枉我叫了他這麼久的小叔。”
“對哦,你一口一個小叔叫的親熱,那你留在這裏付醫藥費吧,我們外姓人要走了!”連喬說。
“哎別別別!我現在哪兒有錢啊!”安向笛說:“安亦平……我是說我小叔,他一分錢也沒給我呢。”
“所以呢?”連喬說:“你現在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安向笛的臉色不大好看,半晌,他道:“我……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小叔就麻煩你們照顧了,有什麼消息記得通知我一聲。”說罷,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醫院。
“聯繫方式都不留,還好意思讓我們通知你。”連喬冷笑一聲,她轉身去攙扶住了沈瑜,低聲道:“阿沈,我們去病房吧。”
-
胃外科和腫瘤外科的專家會診之後,確認了安亦平胃癌複發轉移的事實,很晚期。
而食管靜脈曲張破裂出血無異於是一劑重鎚,給安亦平本就不堪一擊的生命遞來了一張催命符。
當晚,安亦平就上了呼吸機。
深夜時分,安亦平的意識回來了些許,他睜開眼,看見了床畔的沈瑜。
沈瑜沒有睡着,似乎在發獃,他聽到安亦平的呼吸頻率稍有改變,猛地抬起頭來。
“舅舅!”他顫抖着喊了一句,眼眶先紅了。
安亦平的嘴周有一層乾燥的白沫兒,他說不出話來,只是靜靜的看着沈瑜。
沈瑜忍不住握住了他藏在被子下方冰冷的手,恨不能將自己的體溫遞過去。
“是沈志成對你說了什麼對不對?”他啞聲問。
安亦平撲閃了一下眼睛,眼神有些迷離。
“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聽不聽得到。”沈瑜有些哽咽:“我真的,真的沒有想要圖你什麼,我媽不在了,我把你當唯一的親人奉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倏地低下頭,將額頭貼在安亦平的手心裏:“我跟你說的話你為什麼就是不聽……你為什麼就那麼倔……沒人要你的錢,你就不能好好地活着嗎?”
男人的手部肌肉收縮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回握住沈瑜的手,可終究還是沒有成功,他口中“嚯嚯”了兩聲,目光猝然凝固,頭歪向了一邊。
-
一連三天,每天晚上沈瑜一閉眼睛就能聽見監護儀尖銳的警鈴聲,像是死神勾魂時吹的哨,讓他整夜整夜的失眠。
他想,那是安亦平尚未說出口的怪罪。
即便如此,他卻還要打起精神來張羅安亦平的後事,連喬每天看他幾乎是神經質一樣的忙碌着,十分擔心卻又幫不上忙。
她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去收拾安亦平的小四合院兒。
按照中國古老的殯葬習俗,許多逝者生前喜歡的東西都要跟着燒給他,連喬便是來找尋這些東西的,她不甚熟練的在安亦平家搜羅了一番,找到了許多華麗的戲服,話本子和花槍。
“燒了還挺可惜的,留着睹物思人多好。”她喃喃自語,將那些東西都堆放到牆角,然後去收拾安亦平的卧室。
隨後,她便在安亦平的枕頭下面發現了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面寫着:致阿沈。
-
“該死的阿沈,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把自己作死了,你大概率是在替我收拾遺物吧,如果是這樣,那我不得不感慨一句,你虛假又愚蠢的孝順從某種程度上可能真的打動了我,也希望你別趁我死了就鞭我的屍,對我這個三十歲的老光棍兒多一點包容,我名下有三十六處房產,現在都任憑你處置了,文件我記得都跟我最喜歡的那雙綉金靴子放在一起了,那雙靴子你記得吧,我讓你試穿過,你還耍過一段兒花槍給我看呢,如果你不記得,那你就活該了。
另外,我從前唱戲的傢伙你一律不準動,記得替我保存好,我要你每每睹物思人,想起我是除了你媽以外對你最好的舅舅安亦平,我教給你的那些東西,雖然你學藝不精還是個音痴,但我希望你能幫我傳承下去,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別人了。
最後,請你不要難過,你是天降橫財一夜暴富,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我只是去找你媽我姐了,我要當面問問她,為什麼當初不聽我的話非要嫁給沈志成。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不嫁給沈志成,哪兒來的你呢?我的大外甥。
記得,千萬不要對沈志成低頭,拿着老子的錢,也要跟他剛到底。
舅安亦平。”
連喬在一旁看了看信紙,又看了看沈瑜,輕聲道:“信里寫什麼了?”
沈瑜望着信紙,久久不言。
連喬瞅着沈瑜的表情,試探性的問道:“他沒有怪你的意思,對不對?”
沈瑜倏地扯了一下唇角,將信紙揉成一團,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來點着:“睚眥必報,說的就是他安亦平了吧。”頓了頓他道:“不過他不說,我也會那麼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