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二更】
要死了……是個什麼形容?
沈瑜不太懂這句話背後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深層含義,但是就其字面意思來看,他剛才中氣十足的那一嗓子是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要死了。
他望着連喬的臉,少女原本一張精緻柔婉的小臉兒此刻佈滿了淚痕,眼睛更是又紅又腫,實在是很可憐,他也顧不得作他想,忍不住伸過手去:“哎,你擦擦臉啊,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他手伸了一半兒,被連喬重重的拍開。
“啪”一聲,在小院兒里蕩氣迴腸。
沈瑜的手背被拍的火辣辣的疼。
“很有意思是嗎?”連喬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單薄的肩膀因為震怒而輕微的抖動着:“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傻子一樣為你哭特別有意思啊!”
沈瑜一陣茫然:“我……什麼?”
連喬:“你裝什麼傻啊!”
沈瑜是真的有點兒懵了,這是他聽到了開門聲,安亦平似乎是循着動靜出來了,他倚在門邊兒抱臂,神色怡然:“哎呀,你們怎麼又吵上了呀?小姑娘,我們阿沈沒事兒,這不是正如你所願,挺好的嗎!”
沈瑜:“????”
他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着安亦平,又看了看連喬。
“怎麼回事?”他啞聲道:“安亦平你跟她胡說八道什麼了?”
“你甭管我是不是胡說八道,總之人小姑娘肯定不是真的跟你生氣。”安亦平說:“你看,她都願意為了你在我這兒當小時工——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麼事兒好吵那麼久的呢!”
“原來不是。”連喬輕聲說:“現在是了。”
安亦平:“?”
連喬看了眼安亦平,對沈瑜道:“你們這兒沒人得絕症,他也不是你舅舅,你心安理得的騙我,是因為你覺得我這個人很好騙,耍起來反應特別大特別有意思……”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特別可笑的事,哼笑了一聲,自嘲似的:“你怎麼跟那群人一樣呢……”
沈瑜:“我沒有——”
連喬:“我還說呢……怎麼會那麼巧,租房子也能租到你家對面兒……”她說著說著,哽咽了一瞬:“所以說你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怎麼樣你無所謂就是了……”
她將嘴唇咬的發白,飛快的抬手擦了一下眼:“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說罷,她扔下手裏的東西跑出了門兒。
沈瑜徹底變了臉色:“連喬——”
安亦平:“哎我操,這他媽——怎麼跟三十六計上寫的不一樣!”
沈瑜微微咬牙:“我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找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光棍幫我解決問題!”
安亦平:“哎你什麼意思啊你!你這是人身攻擊我警告你!哎你慢着點兒跑啊喂!我錯了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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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的心態徹底裂開了,他在已然暗下來的老門西街頭張望了一下,看到連喬一頭鑽進了小二樓的樓梯洞裏,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像電視劇里一樣到處亂跑。
沈瑜三步並作兩步的奔上樓梯,站在連喬的房門兒前,用力敲了敲門。
“連喬!”他急聲喊道:“連喬!你出來,你聽我解釋!這些事我都可以解釋的!”
屋裏沒人回應,“咔噠”一聲,門兒倒是被反鎖上了,隨後隔着門從裏頭傳出一些別的動靜來。
沈瑜不得不附耳在門上聽,好像是行李箱的蓋子磕在地上的聲音,他心裏“咯噔”一聲。像是被綁了塊兒巨石一樣筆直的沉下去。
連喬這是要搬家?!
是了,她覺得這些事兒從一開始就是安亦平和自己給她下的套兒……而事實上安亦平也的確是背着自己藏了點私心在裏面……
沈瑜倏地閉上眼,將額頭抵在牆上。
“連喬,不管你信不信。”他沉着嗓音說:“雖然我今天鴿掉了期中考試,但是那也是有原因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從我嘴裏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話是假的,我真的沒有騙過你,”
無人回應。
沈瑜倏地感到一陣無力。
他默然轉身,打開了自己家的門,走進去。
簽下心心念念合約的快樂已經徹底被消耗殆盡了,他覺得很累,也覺得很煩。
如果連喬沒有出現過,他不會平白無故的出現這樣的煩擾。
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好了。
事實上他很想做點什麼,可連喬不給他機會。
他只能眼睜睜的任由事態發展,發展到一切的伊始——連喬沒有搬過來的時候的樣子。
屆時他又要一個人到處奔波了,沒有人會監督他早上準點兒起床,上課,替他分配作業,跟他一遍遍強調什麼時候考試。
生活的色彩驟然間被抽離了大半,變成了飽和度極低的灰白色。
心裏頭更是像被人掏空了一樣,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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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很困,但他不太敢睡,生怕一睜眼,對面的屋子就人去樓空了,他在沙發上輾轉反側,一直在聆聽對面的動靜。
他的聽力還是不錯的,至少連喬什麼時候在收拾東西,什麼時候在氣的跺腳他都能分辯的很清楚。
後半夜的時候,連喬的腳步聲往西面兒去了。
沈瑜記得西面兒是浴室的位置。
他想,可能是連喬收拾東西收拾的太累了,所以要洗個澡解乏。
十分鐘后,他聽到了巨大的沉悶的“砰”一聲。
少女的尖叫聲淹沒在了急促噴射的水流聲里。
——大半夜的,這破樓的水管兒居然爆了。
沈瑜猝然間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連喬!!”他急促的拍門:“開門連喬!!”
沒人回應,沈瑜猜想這會兒連喬已然是自顧不暇了,他用力的捶了幾下門,頭一回發現安亦平配備的這防盜門還他媽挺結實,從正門入無果,沈瑜只好暫且退開,他聽到屋裏水流聲還在瘋狂的“嘩嘩”作響着,腦海里思緒急動,他匆忙退回自己的屋裏,奔將到陽台上。
小二樓的陽台是同款配置,兩個陽台之間就隔了個樓道的距離,十米不到的樣子,下方的牆上嵌有個公用的空調箱,沈瑜撐着圍欄看了眼,連喬家陽台上的門似乎是開着的。
這就很考驗人的彈跳能力了,沈瑜想,立定跳遠他能跳多遠來着……
無所謂了,他翻過陽台圍欄,縱身一躍,精準的落在了那個陳舊的黃色空調箱上。
他的體重外加墜落的衝擊力,讓整個空調箱劇震,沈瑜蹲身緩衝了兩秒,抬頭望着連喬的陽台底,深吸一口氣,蹬地而起。
他雙手扣住了連喬家陽台圍欄的豎水泥墩而,整個人下盤用力,腳終於凌空踩踏上了陽台的底,沈瑜喘了口氣,騰手把住上方圍欄,這才成功的翻進去。
他顧不上手心兒被水泥面兒磨的生疼,當即從陽台進到連喬的卧室,水已經在卧室的地板上蔓延了,沈瑜瞄了一眼就看見了連喬放在地板上的琴盒兒。
他記得小提琴是木頭做的,不能受潮。
他二話不說率先邁過去,正準備把那琴盒兒捧起來,隨後發現琴盒兒沒關好,蓋子掀開來,露出裏面一把折頸的小提琴。
沈瑜怔了怔。
他腦海里電光石火的閃過許多念頭。
這琴連喬好像是很喜歡的,怎麼斷了呢?
什麼時候斷的?為什麼會斷的?連喬她豈不是——
他姑且壓下了這些心思,將琴盒兒從地上搬挪到書桌上,這才邁腿往浴室的方向奔,小客廳里已然泛濫成災了,水順着門縫往外蔓延,沈瑜看見廚房後方的浴室門兒虛掩着,水就從裏面汩汩的往外流,他心想在這麼澇下去進了插座什麼的觸電可就完了,他當即一腳踩過去,推開了浴室的門。
“連喬!”他吼道。
水蒸氣白茫茫的逸散開來,連喬的尖叫聲拔高了一個分貝,沈瑜依稀只能看見白色的拉簾兒後方有個婀娜纖細的人影,拉簾兒貌似是她唯一的遮擋物了,正被她死死的攥在手裏。
沈瑜耳根一熱,忙扭開臉,一時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他看見門后的掛鈎上掛着一條浴巾,忙扯下來往拉簾兒的方向塞過去。
“你先裹着!回卧室把窗帘拉上!門也關上!”他道:“把東西都先往高處擺!”
連喬羞憤欲死:“你——”
“我不看你你放心吧!”沈瑜急聲道:“你趕快走,我得找閥門關水!”
連喬低微的“嗯”了一聲。
片刻后,少女踩着水小跑着避開他衝出了浴室,沈瑜不經意間抬了抬頭,就望見她赤足奔進卧室的背影,雪白纖細的小腿在浴巾下筆直如竹,浴巾上方未被頭髮遮住的蝴蝶骨清瘦又曼妙。
沈瑜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當即低下頭,他將袖子卷到手肘上方,彎下腰去在急速噴射的水流中開始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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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喬的衣服都已經被打包好扔在行李箱裏了,行李箱被安置在客廳里,也沒好好拉上拉鏈,客廳里的水位已經很可觀了,行李箱深受其害,所以連喬一打開行李箱的蓋子就發現裏頭沒幾件乾衣服了。
但比起裹着一條真空的浴巾,連喬很沒辦法,只能隨手拿了兩件兒衣服出來先套着,此時已經入秋了,晚上的氣溫不高,她當即被濕衣服冷的直打顫,只能爬到床上去先用一條被子裹着自己。
浴室里的水聲漸漸小了些,連喬迷迷糊糊的靠在床頭睡了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她又被踩水的聲音吵醒了。
她睜開眼,看見沈瑜走進了卧室。
此時的沈瑜也狼狽極了,宛如個落湯雞一般,他的袖管兒和褲管兒都卷上去好似個帥氣的插秧小哥,連喬垂了一下眼帘,心想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會覺得沈瑜長得帥。
插秧小哥用手肘隨意的擦了一下鼻子上搖搖欲墜的水珠,輕聲道:“水閥已經關上了。”
連喬輕輕地“嗯”了一聲,她下意識的想說謝謝,可下一秒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警惕道:“這水管兒不會是你們——”
沈瑜:“。”
兩人在寂靜無聲的房間兒里對視了許久。
連喬別開頭,輕聲道:“對不起,是我想多了。”
沈瑜:“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他甩了一下手上的水道:“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連喬抿了抿嘴唇。
“你快回去吧,別感冒了。”她小聲說,態度依舊是冷冰冰的。
沈瑜:“那你呢?”
連喬:“我……”
沈瑜:“你濕衣服這樣捂不幹吧?”
連喬有點兒煩躁:“我不用你管。”說完她就像是自打臉一般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沈瑜無奈的嘆了口氣:“行了,別逞能了,你打算在這兒漂一晚上么?去我家吧。”
“不用你管……”連喬仍舊是嘴硬。
沈瑜耐着性子:“那你感冒了到頭來是不是還得麻煩我?幫你拿作業請病假什麼的。再說你又不是第一次去我家。”
連喬悶了兩秒,被說服了。
她慢吞吞的把被子掀了,磨蹭着下床,她的小棉拖鞋早就吸飽了水變得濕噠噠的了,連喬一腳踩進去直接就在地上打了個滑,她“哎喲”了一首後仰,被沈瑜撲過來撈住。
連喬一條胳膊掛在沈瑜的脖子上,心有餘悸的喘着粗氣兒,沈瑜側目,瞄見她因為吸了水而變得格外貼身的單薄的衣服,將身體柔軟又玲瓏有致的曲線勾勒出來,隨着呼吸而急劇的起伏着。
和先前的某些畫面交融,沈瑜吞了口唾沫,低聲道:“我背你。”
“我又沒有殘廢,用不着你背!”連喬急道。
“我這樣架着你要摔就是一起摔了。”沈瑜說:“聽話,別鬧。”
他的語氣里夾雜着一種寬容的寵溺感,連喬愣了愣,鬼使神差的悶了,順從的趴上沈瑜的背。
沈瑜背着她淌水到門口,將反鎖的門打開,連喬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詫異道:“你是怎麼進的我家?”
“陽台。”沈瑜說。
“陽台?!”連喬震驚道,她回想了一下小二樓陽台的構造,驚得話都說不齊全了:“你,你是特技演員嗎?你不怕摔,摔——”
“不怕。”沈瑜說:“當時你屋裏的狀況明明更叫人害怕。”
連喬啞然。
這句話讓她的心緒稍動,一點兒幾乎全熄的火星子倏地又明滅了起來。
“你……你很擔心我么?”她用指甲揪了揪沈瑜背上的衣服,小聲問。
“嗯。”沈瑜說:“我擔心你一晚上了,一直沒睡。”
連喬咬緊了嘴唇。
“我又沒怎麼樣……你幹嘛不睡。”她別彆扭扭的問道。
“怕我一睜眼你就直接搬走了。”沈瑜拉開門說:“以後都沒有上學的動力了。”
連喬被他輕輕的放在沙發上,卻頗為好奇的支起上半身:“你說我是你上學的動力?”
“嗯。”沈瑜關上門,去廚房燒開水。
“讀書是為了自己讀好不好。”
“我就是為了你才讀的。”
“那你今天為什麼不來參加期中考試?”連喬說:“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我……我工作,臨時調班。”沈瑜說:“真的很臨時,我也沒有辦法。”
連喬:“那你不會跟我說一聲么!”
沈瑜:“我……”他對着開水壺說:“我怕我說了,你不相信。”
連喬生氣:“那你就不說了么!”
沈瑜:“。”頓了頓他道:“那我下次記得說。”
連喬被他突如其來的乖覺和坦誠整的挺舒坦,忽然就不生氣了,像是突然把心裏頭的大石頭給搬開了一樣,她開心的想在沙發上打個滾兒。
“那你期末考試一定要來。”她趴在沙發上,像個小海豚一樣,將下巴墊在沙發扶手上說。
沈瑜回眸看她,飛快的揚了一下唇角:“嗯,我一定來。”
連喬:“那你要是說來,臨時又不來了怎麼辦?我上哪兒找你去?”
沈瑜將煮沸的開水倒進茶杯,想了想道:“你說怎麼辦?”
連喬:“我從考試前一天就得看到你,然後一直盯着你到考完試為止。”
沈瑜泡了兩杯生薑茶倒出來,往茶几上一擱,平靜道:“行啊,去你家還是去我家?”
連喬:“?”
沈瑜:“你這不是邀請我同吃同睡的意思么?”
連喬:“?????”
。